以往军饷足银实发,王诚在腾骧四卫身上克扣点,然后再想办法吃点空饷,另外从器械伙食上面再贪污点,总能凑出这笔银子交给曹吉祥使用。
毕竟他屁股下面这个御马监掌印的位置,都能算得上是曹吉祥的施舍,现如今景泰皇帝朱祁玉早已入土,明良帝跟王诚这帮潜邸太监八竿子打不着,随时可以一纸令下替换掉。
但是今日腾骧四卫被大明宝钞“漂没”的五成军费,王诚感觉自己就算砸锅卖铁,都可能填不上这个亏空,更不可能还有钱交给曹吉祥去豢养京营家丁亲卫。
一股无名怒火涌上王诚心头,他下意识想要喝斥眼前这名小太监不知礼数,可是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原因就在于这名小太监是曹吉祥身边义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翻脸吃亏的只有自己!
深宫太监就是这样,谁抱住了皇帝大腿,谁才能算是个人!
没有靠山背景的太监,哪怕位置坐到了十二监掌印,依旧可以如同刍狗一般被处置。
没得选择,王诚只能压抑住心中怒火,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回道:“刘公公,最近财部说边疆战事吃紧,发放的军饷中掺杂了一半大明宝钞。”
“您也知道那玩意就跟废纸差不多,用来擦屁股都嫌硬,腾骧四卫将士们已经很不满。如果这个实在再抽调饷银去供给京营,恐怕怨气按压不住会爆发营乱。”
王诚把后果严重性给阐述的很清楚,他本以为对方至少会体谅一二,或者跟曹吉祥禀明情况看看后续该如何处理。结果万万没想到,这名小太监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认为这是王诚在找借口敷衍。
依旧盛气凌人的回道:“咱家又不是御马监掌印,军饷发了些什么跟我有何关系?”
“王公公你拖欠谁的银子都可以,拖欠内相的银子可要好好考虑后果,要是坐在掌印位置上都没有能力赚钱,那不如来个有能者居之更好。”
这名刘公公阴阳怪气的嘲讽了一句,要知道王诚并非曹吉祥党羽中的一员,他的这个御马监掌印位置早就被人给盯上了。
只不过朱祁玉从正统朝末年算起,哪怕英年早逝也担任过四年皇帝,宫中还是有着一些残存势力存在,自己拿到了司礼监掌印位置,要是吃相太难看会被人记恨的。
另外御马监掌印一职,某种意义上是曹吉祥豢养京营的白手套,关键时刻能甩出去背锅用的,这才是王诚能担任几年的真正原因。
但随着曹吉祥地位越来越稳固,王诚的掌印位置如今也是及及可危,随时都有可能被拿下替换。
刘太监这番话出来,屋内王诚脸色立马绿了,自己地盘上这般不给面子,属实是有些欺人太甚。站在一旁的提督太监舒良,同样感觉到不能忍,开口反驳道:“刘公公既然知道内相银子拖欠不得,那更应该明白腾骧四卫对于内相的重要性。”
“要真逼迫出现营乱,到时候内相追究下来,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舒良的威胁听在刘太监耳中,简直就跟笑话没什么区别,对方一脸不在乎的神情回道:“反正咱家话已经传到位了,王公公就自己看着办,告辞。”
说罢,也不等王诚回话,就非常潇洒的转身走人。
见到对方如此蹬鼻子上脸,哪怕王诚是个龟孙此刻恐怕都忍不了,当场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怒喝道:“咱家好歹是御马监掌印太监,手下掌管着数万腾骧四卫兵马,此人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借着曹吉祥的威势在我面前摆谱!”
“没错,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几年我也是受够了憋屈,外朝还有个沉忆辰呢,曹吉祥真以为他能只手遮天吗?”
舒良同样火冒三丈的附和了一句,但凡他们不是阉人的身份,估计早就去投靠沉忆辰了。想当年先帝还在的时候,同样站在了位极人臣的高度,沉忆辰对谁都是拱手抱拳客客气气,何时像曹吉祥这般欺人太甚!
问题是被曹吉祥欺辱也就罢了,毕竟对方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又得到了皇帝的信任。手下一个没有品阶的义子,跑到御马监衙门耀武耀威算个什么事,狗眼看人低也不至于到这般田地。
舒良一时越想越气,干脆心一横道:“王公公,财部那边不是说了吗,有什么问题直接去找沉忆辰。”
“现在咱们俩个夹在中间两头受气,下面腾骧四卫的将士们讨饷,上面曹吉祥要银子,简直就是不给活路。要不直接就把这背后一切,全部捅给沉忆辰得知,让他跟曹吉祥这两尊大神来个神仙打架得了!”
面对舒良的这番话语,换作之前王诚会直接拒绝,毕竟除非是不想活了,得到曹吉祥以对方的性格,大概率会赶尽杀绝。
但是现在这种局势,一旦引发了腾骧四卫的营乱,朝廷那边追责下来自己也是一死。
早年间王诚跟沉忆辰打过交道,并且对方这些年执政下来什么人品,满朝文武可谓是有目共睹。如果能得到沉忆辰的庇佑,说不定能做到绝处逢生!
“王公公,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见到王诚这次没有否决,舒良就知道对方肯定有所心动,于是乎再次劝说了一句。
巨大的外界压力,以及权衡利弊得失之下,王诚呼吸逐渐急促了起来,终究还是咬了咬牙点头道:“反正早晚都要被曹吉祥的军饷给逼死,还不如投靠沉忆辰赌一条活路。”
“舒公公,你帮我写一封请帖给沉元辅,就说咱家有要事相见!”
“好,小的这就去办!”
舒良拱了拱手,就大步朝着屋外走去,转过去的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早就已经被沉忆辰给收买。
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都是沉忆辰刻意安排的结果。只不过按照他原本的谋划,还得继续在军饷问题上持续给王诚施压,然后再去挑动腾骧四卫里面大明将领跟番将直接的矛盾,直至王诚心理防线崩溃撑不下去过来救命。
结果没想到曹吉祥派来的小太监助攻了一把,这般嚣张跋扈提前逼迫王诚做出来抉择。
三日后京师醉乡楼一间最里面的包厢,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却只在客位上面坐着一人,他不时的把目光望向门口位置,仿佛无比急切的等待着某人。
没过多久,伴随着一阵“吱嘎”声音,房门被人从外面给推开,这时候桌上的人赶紧起身相迎道:“身份限制没办法远迎,还请沉元辅切莫见怪。”
没错,坐在客位上的人,正是御马监掌印太监王诚。哪怕这顿酒席是他请客,依旧把最上面的主位让了出来,沉忆辰现在的实力地位早已今非昔比。
“王公公客气,咱俩算得上是老相识,何必如此生分。”
沉忆辰满脸笑容的拱手向王诚回礼,他位极人臣这几年下来,说是受后世人人平等的观念影响也好,说是修养好礼贤下士也罢,客气温和基本上已经成为了沉忆辰的标签。
别看一个小小的回礼动作跟几句客气话语,这对于被曹吉祥手下一个小角色羞辱过的王诚而言,简直就是天壤之别的待遇。
特别对方还用上了老相识的称谓,更让王诚感受到一股打心眼里的尊重,差点没有红了眼眶。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元辅还能记得咱家。”
王诚用着哽噎的语气回了一句,确实有些感动。
“那年本阁部从边关回朝,就是王公公在宫中接待的,又怎会忘记。”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咱俩都变了许多。”
沉忆辰说这段的时候,哪怕面见王诚是计划的一部分,同样免不了内心里面有些感慨。
景泰三年正月沉忆辰从辽东回朝,正是王诚在宫中接引面圣,那时候对方担任着内官监掌印太监职位,加之郕王府潜邸老人的身份,可谓是一时风头无两,差不多内定为下一任司礼监掌印太监人选。
当时沉忆辰跟王诚两人颇为客套,都有着结交对方扩大权势的想法,奈何人算不如天算,景泰帝朱祁玉为了易储让曹吉祥异军突起,从此两人就再也没有什么联系。
一晃五年过去,再看王诚早没了当年的风光,整个人都充斥着一股唯唯诺诺。
“是啊,咱俩都变了许多,只不过沉元辅是风华正茂,咱家却江河日下。”
王诚苦涩的回应了一句,想当年两人还能在同一高度互惠互利,现在就只剩下高不可攀。
“哪里的话,王公公咱们还是先入座吧,有的是时间忆往昔。”
感慨终究是一时的,沉忆辰跟王诚之间也没那么深的交情,客套几句之后还是要聊正事。
“沉元辅说的是,咱家有些多愁善感了,还请上座。”
王诚赶忙侧过身来,做出来一个请的手势,沉忆辰也没有过多客气,拱了拱手就穿过他的身边,直接坐在了上方主位。
双方入座之后,王诚主动给沉忆辰倒了杯酒,两人又恭维了几句便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沉忆辰这时候揣着明白装湖涂问道:“本阁部性格相信王公公也是知晓,向来是比较直接,不知道今日宴请所为何事?”
见到沉忆辰开门见山,王诚也是不藏着掖着拱手道:“不瞒沉元辅,咱家今日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还请出手相救!”
王诚也是在宫中混了这么多年的老人,明白走到绝境求人就得拿出来求人的态度,在沉忆辰这种重臣面前摆谱就跟自寻死路差不多。
面对王诚的话语,沉忆辰故作惊讶回道:“王公公何出此言,你乃大行皇帝的潜邸旧臣,并且还掌管御马监这等重要职位,哪用的上救这个字?”
对于沉忆辰的惊讶状态,王诚也顾不上对方是真心如此,还是装个样子,只能一脸愁容的继续说道:“沉元辅有所不知,咱家这些年名义上是执掌御马监,实则就是曹吉祥的一个傀儡,腾骧四卫半数兵马唯他马首是瞻。”
“最近北边战事不顺,财部用大明宝钞抵扣了腾骧四卫的军饷,您也知道那玩意就跟废纸差不多。本来咱家还能安抚一下军中将士们,结果曹吉祥又要抽调御马监的饷银去豢养京营。”
“您说这番做派与火上浇油何异?”
“咱家如果不找沉元辅求救,下个月饷银发放之时,就是腾骧四卫营乱之日,到时候朝廷追责怪罪下来必死无疑!”
王诚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跟沉忆辰讲述了一遍,几乎没有任何的遮掩。他也知道目前处境,自己没有骑墙的资格,只能做出二选一的抉择。
投靠沉忆辰,就是王诚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听完王诚的诉说,沉忆辰更是流露出一副震惊神情,然后明知故问道:“内相抽调御马监饷银去豢养京营,本阁部怎么有些听不明白,京营兵马乃大明将士,何需内相出钱供养?”
事已至此,王诚说一半藏一半是不可能了,只能心一横回道:“回禀沉元辅,曹吉祥他之前贪墨内帑,豢养从边关带回来的番将悍卒,对腾骧四卫跟五军营来一个腾笼换鸟。”
“咱家认为,曹吉祥似有不臣之心!”
选择背叛曹吉祥,那么就是把事情做决,否则死的就是自己。
王诚终究还是把“不臣之心”四字给说出来,这不算是冤枉曹吉祥,可一旦坐实便是诛夷九族的重罪。
坐在主位上的沉忆辰,听到这句话之后嘴角有了一道极其难以察觉的弧线。想要置曹吉祥于死地,除了物证之外,还需要一位极其有份量的人证站出来指证。
毫无意味,十二监排名前几的掌印太监,就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m.χIùmЬ.Cǒ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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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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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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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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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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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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