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之后,陆若溪跟莲儿就带着沈渊,去看自己从前的闺房去了,而沈毅则是跟着老爷子一起到了他的书房里。
在书房里坐下来之后,陆夫子先是拨了拨桌子上油灯的灯芯,让油灯又亮了一些,然后他才看着沈毅,笑着说道:“怎么今天刚回来,就到我这里来了,你家那个大伯,怕心里会不高兴。”
“本来是准备在祖宅住一晚上,明天再来的。”
沈毅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下午才知道,大伯在祖宅摆了個什么家宴,请了一百多号人,小婿懒得见他们,至于他们背后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
沈老爷微笑道:“他们的评论,于小婿身上全无感觉,不痛不痒。”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对于江都府的这些沈家人来说,沈老爷现在就是万古不干的江河,他们在背后说什么,做什么,已经很难影响到沈毅了。
“宗族关系,还是要打理好的,且不说江都沈家对你会不会有什么帮助,至少不要拽住你的腿脚。”
沈毅低头喝了口茶水,语气有一些无奈。
“不瞒岳父,已经拽住小婿腿脚了。”
“岳父您可能不知道,小婿私下里还兼管着邸报司。”
“江都府也有邸报司。”
沈毅语气里充满了无奈:“按照江都府邸报司的说法,这几年我虽然没有回江都,但是江都的老家人,有些人已经在打着我的旗号了,尤其是我去年就任武选司郎中之后。”
沈老爷微微低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到现在,还不到半年时间,老家已经有人收别人的好处,准备来我这里谋官了。”
说到这里,沈毅心里有了一些火气。
“小婿自己,都没有敢收旁人的钱财,他们就敢收!”
沈老爷这句话,倒没有说错。
就任武选司郎中以来,他本人是没有收过任何人钱财的,虽然迫于无奈,也帮别人办了这事,但是那都是一个尚书,两个侍郎交代下来的是谁,他自己,并没有徇私枉法。
当然了,主要是因为他不怎么缺钱。
不说许复的西洋商船,单说许复在建康的生意,只要分给沈毅一成两成,就吃喝不尽了。
陆夫子笑了笑,开口道:“那些人见识浅薄,有了你这么个有出息的同宗,自然要蹭上一点光,他们收旁人的好处,就让他们收去,你自己不收,不给他们办事,时间长了,自然也就好了。”
说到这里,陆夫子顿了顿,教导道:“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跟宗族生出什么矛盾,会有碍你的官声。”
“小婿没有想因为这些破事跟他们闹,也懒得搭理他们。”
沈老爷微微低头,叹了口气道:“恩师,学生现在,距离当年的范侍郎,已经差不太远了。”
他换了称呼,就是以学生的身份求教老师。
陆夫子会意,微微叹了口气道:“你怕江都沈家,将来会变成另一个江都范家?”
“已经有苗头了。”
沈毅颇有些苦恼:“大伯这个家长,非但不加以制止,甚至还有一些纵容的味道,今天晚上我要是去吃家里的这顿饭,要么应下来他们求的事情,要么就要跟他们翻脸了。”
“所以,想要当个不贪的官,也不容易。”
陆夫子感慨道:“像你赵师伯,从在户部任事之后,已经十几年没有回转家乡了,逢年过节,只让两个儿子代他回去祭拜。”
“这个没办法。”
沈毅轻声道:“赵师伯那个位置,随便动动手指头,就是数不尽的银子。”
“其实不管官大官小,对于百姓来说都是难以翻越的大山,在百姓看来,你现在这个武选司郎中,与你师伯那个户部尚书,分别不大。”
“地方上,莫说百户了,一个小旗,就能把人欺负死。”
“衙门里的就更是如此了,在你看来,可能七品县令都已经不起眼,但是在百姓看来,县衙的衙差都是官老爷。”
陆夫子默默说道:“子恒你既然不想让沈家变成另一个范家,手里的权力要慎用,你宗族里头的事情,也要谨慎处理。”
沈毅默默点头,沉声道:“这几天在江都,学生会抽时间跟大伯聊一聊。”
其实在沈毅看来,最好的结果是让三哥沈陵任沈家的家长,这样能替他约束族人,不至于在江都胡作非为。www.xiumb.com
可是就眼下来说。
大伯的身体…实在是太好了。
他当了十几年县令,自以为自己知道官场上的一切规则,也知道沈毅这个武选司郎中的权力有多大,所以才会默许族人们沾沈毅的光。
因为有些难题,对沈毅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翁婿两个人说了会沈家的话之后,陆夫子看了看沈毅,又问道:“方才在外面,子恒说要北上?”
“嗯。”
沈老爷缓缓说道:“按照陛下的吩咐,小婿这趟从江都回建康之后,应该要北上代天子巡视淮河水师。”
听到这句话,陆夫子先是一愣,然后眼睛一亮。
“子恒,陛下要对…”
沈毅微微摇头:“不算是,应该是派我去看一看,淮河水师到底是什么情况,顺便让我跟赵家人谈一谈。”
“谈什么?”
陆夫子是个老愤青,闻言闷哼了一声,开口道:“赵阀狼子野心,人所共知,与他们有什么可谈的?”
说到这里,陆安世看了看沈毅,开口道:“子恒这趟去,不会有什么危险罢?按理说代天子巡视,应当派御史台的人去才是,如何让子恒你这个司官去巡视了?”
“可能是小婿这几年,外派的太多了。”
沈毅也有些无奈,喝了口茶之后,开口道:“不过岳父放心,到了淮河水师之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小婿心里都有数。”
“我不逼他们,他们便不会杀我。”
说到这里,沈毅顿了顿,开口道:“恩师,可能战事,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了…”
陆夫子闻言,激动莫名,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书房里走了好几圈,然后回头看着自己的女婿,开口道:“朝廷兵甲充裕否?钱粮充足否?”
沈毅微微摇头,开口道:“恩师,学生也不知道。”
“不过学生以为,这一仗,迟早是要打的,我们这一代不打,下一代也会打。”
“我们不打他们,他们就会来打我们。”
“因此…”
“陛下如果下定决心要打,我们做臣子的,尽力跟随就是。”
“好好…”
陆夫子拍了拍大腿,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却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这个在书院教了许多年书的老人家,眼眶竟然有些红了。
他看向沈毅,开口道:“子恒,有生之年,老夫想去北方看一看…”
老人家很是感性,他目光看向远方,看向了建康城方向。
“世宗皇帝棺椁,至今还不曾入土…”
陆夫子呆呆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眼睛里有明显的泪珠。
“老夫的上一代人,也有很多是悬棺,不曾入土。”
“有生之年…”
陆夫子垂泪道:“不知能不能瞧见他们埋回北方故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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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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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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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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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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