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制住内心的怒火,孙太后向郭敬追问了一句,虽说朱祁钰真想要动手的话,完全可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她依旧想要弄清楚一个真相。
“奴婢只知道上皇赐了一把御用金刀给阮浪,然后他拿着去了武清候石亨府上,至于到底说了一些什么就不知了。”
郭敬的回答让孙太后感到眼前一黑,毫无疑问御用金刀这种贵重物品,不可能随便就赏赐于人。
武清候石亨目前是勋戚新贵,掌控着京营中规模最大五军营,太上皇朱祁镇想要复辟成功,定然需要获得他的支持。从这点上面来看,几乎可以实锤了谋逆复辟之事为真!
“郭敬,哀家待你如何。”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孙太后明白说再多都毫无意义,当今皇帝如果要借此发难的话,皇儿他身居南宫在劫难逃。
可能明面上不会有严厉处罚,掌控了法理跟道德上的优势后,朱祁钰暗地里有一万种方式,让太上皇悄无声息的暴毙,然后对外宣称病逝。
孙太后可以接受自己儿子丢掉皇位权势,但她绝对无法接受朱祁镇丢掉性命,这便是身为人母的底线!
“太后待奴婢恩重如山,太上皇更是有知遇之恩,当以死报之!”
郭敬神情郑重无比的朝着孙太后磕了个头,但在眉目低垂下去之后,他的嘴角却忍不住出现了一抹笑意。
自己走私通敌之事,已经被朝中文官集团所不容,名声几乎等同于第二個王振。后又在瓦剌也先的胁迫下,背叛了朱祁钰投靠太后,力主迎回太上皇朱祁镇,又相当于得罪了当今皇帝。
如果孙太后不参与到政变中来,太上皇朱祁镇一旦复辟失败,郭敬已经可以提前预料到自己的悲惨下场。所以与其他人追求权势不同,他完全是为了保命。
“好,你即刻通知会昌伯孙忠以及安远侯柳浦进宫,皇位哀家可以不在乎,却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儿遇险。”
孙太后此刻神情一脸的决绝,孙忠跟柳浦不同于一般的勋戚,他们是与皇太后有着血脉或者姻亲关系的外戚,双方利益天然绑定在了一起,注定共同进退。
如果皇帝朱祁钰真的下定决定要斩草除根,孙太后绝对不会坐视不管,为了皇儿朱祁镇她可以付出一切,包括起兵政变。
“奴婢遵命!”
得到心中想要回复的郭敬,迈着急切的步伐转身离开了慈宁宫。
望着郭敬离去的背影,孙太后死死握住太师椅的扶手,那根根暴起的青筋显露着她此刻的心境。终究还是走到了皇权斗争不死不休的局面,这也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但无论朱祁钰还是朱祁镇,都有着身为帝王称孤道寡的天性。
卧榻之侧,又岂能容他人鼾睡?
另外一边的沈忆宸,一番策马疾驰后来到了南征军的驻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繁忙喧嚣的场景,无数将士正在拆除着驻扎半年有余的军帐,准备走水路通过大运河顺势南下,再长途跋涉踏上云贵高原征讨麓川。
此行千里迢迢,放在古代堪称举国战争,如果没有大一统王朝在背后支撑,根本就无法完成这样的征讨。
靖远伯王骥数次麓川战役的远征,其实在沈忆宸眼中难度不下于封狼居胥,只可惜战争进程被土木堡之变打断,导致斩草未除根藩邦蛮夷再度卷土重来,历史上没有获得与之匹配的功绩。
南征军的守门士卒,看到一身绯红官袍的沈忆宸前来,知道对方肯定是个大人物,立即就派人前往主帅营帐通知了靖远伯王骥。
没过多久,就看见靖远伯王骥率领着几位南征军副将,一同来到了营地门口迎接。这个规格的礼遇程度简直让沈忆宸受宠若惊,赶紧先行拱手行礼道:“听闻陛下已经传达了圣旨,靖远伯即将率领大军南下,本阁部特来送行,祝南征军将士旗开得胜!”
面对沈忆宸的祝贺,王骥却扫视了一眼苍火头等人,然后用着饱含深意的语气回道:“沈中堂前来送行,本伯不胜感激,大军开拔之际没有准备,还请不要见外。”
“靖远伯客气,是本阁部唐突,怎会见外。”
“沈中堂雅量,既然已经来到了营地,要不本伯领着沈中堂检阅一下南征军的军容?”
“南征军乃我大明虎贲,求之不得。”
“沈中堂,请。”
说罢,靖远伯王骥就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谢过靖远伯。”
沈忆宸拱了拱手,没有客气直接就走进了营地,他此次前来除了稳住靖远伯王骥外,其实还有一些心里话想要与之诉说。
征讨麓川不仅仅是朝堂上的权势斗争、利益苟且,还有着开疆拓土、荡平不臣的家国情怀。从始至终沈忆宸就没有把南征军看作敌人或者对手,他们同样是一群保家卫国的将士,值得歌颂跟铭记!
可能是意识到双方有些私密话交谈,进入营地后无论是南征军副将还是苍火头等亲卫,都刻意的拉开了一些距离。
沈忆宸跟王骥两人就这么漫步在营地中,望着为开拔忙碌的将士们,仿佛那些官场的尔虞我诈,此刻都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纯粹的金戈铁马。
“沈中堂,你这是来到南征军营地,实则是为了防止本伯反悔吧。”
终究还是靖远伯王骥挑明了话题,从看到沈忆宸匆匆忙忙率领着亲卫赶来,而不是以朝廷官员身份到安定门送行,他就知道了对方的意图。
毕竟王骥不是什么纯粹的武将,他是以文官身份在充满阴谋诡计的朝廷中枢,一步步走到勋戚的位置,那些小心思是瞒不过他的眼睛。
“没错,本阁部确实是有些担忧。”
沈忆宸很坦然的承认了这件事情,别说是现在手上还掌控着十几万大军的王骥,历史上土木堡之变后孤身一人的王骥都不敢放在京师,景泰帝朱祁钰把他任命为南京兵部尚书。
要知道南京六部基本上是个空架子虚职,到了那里就意味着退休养老。哪怕如此景泰帝朱祁钰易储之前,依旧没有忘记靖远伯王骥存在的威胁,特别下了道圣旨强调他年纪大了,具体事务交给下面官员处理就好,把架空跟不信任摆在明面上。
靖远伯王骥当然明白皇帝的忌惮,于是乎干脆上疏请辞致仕,景泰帝朱祁钰连明朝惯用的客套挽留都没有,非常干脆的同意了。
从此正统朝三大战神之一的靖远伯王骥,为了打消皇帝的猜疑忌惮,纵情于声妓之中,直至夺门之变再度出山担任京师兵部尚书。
不过此时的王骥年近八旬,已经无法再继续戎马生涯,数月之后便告老还乡正式退出了历史舞台。
这等可以直接改写历史走向的猛人,谁敢轻视?
面对沈忆宸的坦然承认,王骥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然后开口回道:“本伯深受太上皇恩情,按理说当誓死效忠,如今却要远离京师,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属实有些讽刺。”
王骥很清楚南征军在京师一日,太上皇就能高枕无忧一日,当这十几万兵马从安定门踏出去的那一刻起,就相当于敲响了朱祁镇的丧钟。xiumb.com
某种意义上来说,王骥也是决定朱祁镇生死的关键人物之一。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注定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
“至少靖远伯做出的抉择,不是为了个人私利,而是家国天下!”
沈忆宸默默的回了一句,麓川是大明的隐患,解决不了就会出现第二个安南。可能现在无法衡量靖远伯王骥南征的功绩,但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历史最终会给出一个公证的评价。
是否出征,无非也是一道另类的忠君王,还是忠社稷的选择题。
“本伯难道真的没有徇私吗?”
王骥把目光看向沈忆宸,脸上的苦笑意味更浓了,如果没有永镇一方的条件,自己是不可能轻易答应率领南征军离京,他心中对于朱祁镇有着一股深深的愧疚感。
“靖远伯,当初我还被扣上阉党帽子的时候,曾对那些质疑猜忌的人说过一句话,叫做论迹不论心。”
“天下不会在乎靖远伯为何去做,只在乎做了什么,大明南疆千万百姓会感谢这次南征。”
沈忆宸的这段话语,直击靖远伯王骥的内心,让他有种眼前豁然开朗的感觉。
整个大明没有谁比王骥更加清楚麓川政权危害,如果不是十来年顶着压力持续不断征讨,可能会成为大明南疆的瓦剌部,整个西南三宣六慰岌岌可危,甚至连云南、广西、贵州等布政司都将不稳。
自己是存在私心没错,但所行之事的结果,却是为了家国天下!
“沈中堂一席话,算是打开了本伯的心结,太上皇并非明主,社稷在他的手中比不上新君,最终大明将由盛转衰。”
“此次南征本伯立誓子孙世世代代,永保大明南疆安宁,沈中堂可以放心回去了。”
解开心结,靖远伯王骥也给了沈忆宸一个承诺,算是报答他举荐永镇一方的襄助。
“靖远伯深明大义,本官谢过!”
沈忆宸再次朝着王骥拱手行了一礼,然后继续说道:“另外西南诸藩邦蛮夷,时常叛乱反复无常,希望靖远伯此次能一劳永逸解决隐患,本阁部会在朝中挡住一切战事弹劾。”
羁縻政策运用到了明朝,其实已经走到了尽头,无法再完美的笼络番邦蛮夷,使之不生出异心臣服于中央王朝的统治。想要真正的消化边疆土地,改土归流由中央王朝委派流官直接进行统治,才是历史大势的方向。
可问题是西南蛮夷土司,不会乖乖放弃手中权力,听命于中央王朝的委派官员,这时候为了避免表面臣服带来的反复叛乱,就需要执行铁血手段完成征服与统一。
靖远伯王骥在历次麓川战役中,曾被朝廷包括刘球在内的无数文官弹劾过,大多是关于“擅阉幼童、杀良冒功”等罪行,致使后期征讨畏手畏脚,不得不与麓川叛臣签订合约结束这场战争。
沈忆宸希望的“荡平不臣”,不仅仅是字面意义上的,还可以是肉体层面上。他不想在思禄之后,再听到麓川又出现了一个思某某高举叛旗召集旧部,让大明身陷在西南的战争泥潭之中。
斩草必须除根!
靖远伯王骥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的神情着实有些意外,要不到沈忆宸虽然数次领军作战,但他可是大明有史以来第一位六元魁首的文官,理论上受到儒家仁义思想的影响,不会赞同这些有违王道教化的举动。
结果对方却主动提及,还愿意挡下朝中弹劾,确实让王骥有些始料未及。
“沈中堂言行举止,真不像是个文官。”
“那靖远伯何时又像个文官了?”
“彼此彼此。”
王骥笑着回了一句,这一刻他才真正从心理上认同了沈忆宸,两人某种意义上是同一类人。
“出征在即,本阁部就不在这里打扰靖远伯,期望能早日在京师举行来自于麓川的献俘礼。”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沈忆宸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曾经与孟凡的对话。
“大明从来都不是让人喜爱的,它是用来让人惧怕的!”
胆敢叛乱,哪怕远在千里,大明兵锋所指终将荡平不臣!
浩浩荡荡的南征军,历时两天一夜才从京师离去,只不过京师各方势力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关押在锦衣卫诏狱的阮浪身上,他的供词将成为点燃火药桶的导火索。
昏暗的诏狱中,依旧充斥着各种血腥呻吟,阮浪此时躺在刑讯室的刑具上面,浑身上下几乎看不到几块完好的皮肉,整个人已经奄奄一息。
赵鸿杰脸色铁青的坐在一旁,看着属下对阮浪的不断用刑,直至确定对方再也无法承受严刑拷打之后,才起身来到了跟前说道:“太上皇赠金刀给武清候意图谋逆复辟,只要你签字画押并且在朝臣面前揭发,本官可以给你一条活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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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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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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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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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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