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想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是因为他上任礼部尚书尹始,地位便远不如已故的前礼部尚书毛澄,罗钦顺不敢当的差事,他硬生生接了过来,别人对他的谤议很多,认为他难当大任。
在这种情况下,要证明他确实有上位的实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现在皇帝却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展示自身能力的机会。
如果能成功规劝皇帝“回头是岸”,将极大地提升他在朝野的声望,别人对他的非议也会就此中止。
但危机与机遇并存,成功了是能得到别人的尊重,但若是失败了呢?
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实力劝止皇帝?
眼下小皇帝在大礼议的问题上,先找他来谈,不就正好说明,在皇帝眼里,他这个礼部尚书是个软柿子,最容易攻陷?
不然为何皇帝不先找蒋冕谈这件事呢?
……
……
汪俊拿着那份不知从何而来的上奏,当即派人去翰苑传话,要跟蒋冕相见。
二人在中午时分,于金鱼胡同的院子相见。
院子系由杨廷和转交,等于是文官集团内部的一种继承,而且这次杨廷和跟朝中大臣提前打过招呼,以后有事直接来此地就行,这是给了蒋冕一个全方位领导文臣的机会。
要担当起领袖的责任,首先就要保证沟通顺畅。
蒋冕看过汪俊拿来的奏疏,眉头紧皱,神色间多有暗然:“未曾想两年的风平浪静,不过是陛下暗中积蓄力量,处心积虑……这份东西绝非陛下近日才拿到,应该是早有准备,只是藏而不发。”
汪俊问道:“那……蒋中堂,您看陛下是否有意针对杨阁老致仕后的空窗期,故意选在这个时候发作?”
蒋冕抬头打量汪俊一眼,那鄙夷的小眼神好像在说,这还用得着问吗?
要是杨阁老和毛尚书都还在,你觉得皇帝敢这么明目张胆重提礼大议之事?
皇帝看似不尊重你这个礼部尚书,其实也没把我这个继任的首辅放在眼里,咱俩的处境堪称半斤八两。
蒋冕未答,反问道:“陛下可有跟你提及,此奏议是谁提请?”
汪俊实诚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的事,他不会在人前妄言,虽然汪俊觉得这件事很可能跟被皇帝传召入京的张璁有关,不一定是张璁本人,也可能是张璁在南京时结交的官员,诸如桂萼和方献夫等人,也可能是先前湖广巡抚席书上奏中隐匿的部分内容。
“唉!”
蒋冕重重地叹了口气,“那你准备如何应对?”
汪俊道:“这不正因为在下没主意,才来请示中堂您?这大礼之事,其实早有定谳,不是外力应推动的……若是陛下执意要提,只怕以头年年初所定明目,难以让陛下善罢甘休!”
蒋冕明白汪俊话里的意思。
皇帝既然旧事重提,自然早就料到会遭致大臣们群起反对,而大臣们也能料到皇帝必然是态度坚定。
先不论皇帝那边是否退让,大臣们若想让皇帝不再步步进逼,就不得不选择退让,不然皇帝胡搅蛮缠起来,大臣们很难应付……谁让皇帝才是真正执掌天下之人,而大臣们只是打工仔,专为皇帝服务的?
汪俊继续道:“有关陛下要将兴献帝加皇考之事,太后那边应该会极力反对,中堂,您看是否……”
汪俊提醒蒋冕,现在到了你出面,体现首辅大学士价值的时候了。
皇帝如今只认他亲生爹娘,而不认其过继子的身份,谁最恼怒?当然是最初提议把这小家伙过继到大宗名下的张太后!
可张太后人在深宫,就算是我这个礼部尚书,也无法与其进行沟通,但你作为首辅,本身是在紫禁城内办公,还是曾经那位只手遮天杨中堂指定的接班人,总该继承跟皇宫内苑沟通的渠道,想办法跟太后连成一线,向新皇施加压力吧?
“不可!”
汪俊没想到的是,蒋冕从一开始就否定了他这个想法。
蒋冕随即便做了解释:“礼数之事,勿要往深宫牵扯,若你我还想让这朝堂安宁,就尽可能让越少的人牵扯其中。”
“这……”
汪俊听得迷湖了。
你这个首辅,看起来很怕事啊。
难怪都说你连守成的本事都没有,把你贬低得一文不值,感情你还真是个只为自己仕途着想,而不顾大义的庸臣?
蒋冕随即补充一句:“若真无法劝阻陛下,这官,不当也罢!”
居然还不是为了保住头上的官帽子……
说白了,就是不想再闹下去,心累了,小皇帝爱怎么着怎么着,老子不伺候了……大概就是这意思。
汪俊见蒋冕都如此说了,也不得不表态:“若陛下不变初衷,那在下也没什么好卷恋的,该退就退,至少让众臣僚知晓,我礼部对此事的态度。”
蒋冕瞪了汪俊一眼。
大概蒋冕觉得此时此刻,汪俊应直面挑战,如此消极,那任用你当礼部尚书的意义何在?
蒋冕提醒:“为今之计,你多找人商议,该如何劝谏,要有具体方案,万不可事到临头,手足无措。
“陛下蓄谋经年,各种礼法上的事都能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礼部这边仓促上阵,难免落于下风,如此就需要找一些大儒为大礼之事声明主张,让民间士子发声力挺……士子口风要保持一致,让陛下忌惮浩瀚民意,不得不退。”
汪俊听了有些犯迷湖。
你刚才不还说不要把事闹大吗?
现在居然想把事情引到民间?
此时的汪俊大概想明白了。
感情你这个首辅大学士所谓不把事往旁人身上牵扯,就是不想后宫干政,不愿意跟张太后结盟,除此外,别的手段你是一概不阻止……
可难道不是跟拥有废立大权的张太后结盟,向新皇施压,才是最好的方略?为何非要跳过张太后这个关键关节呢?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
……
汪俊见过蒋冕后,等于是得到了文臣首领的许可,可以正式发动朝臣来反制皇帝发起大礼议的举措。
但汪俊能做的其实不多,最直接的手段,就是找一些文臣联名上奏,让皇帝知难而退,这些文臣一定是那种要声望有声望要地位有地位,在朝中举足轻重,最好还能对皇帝有所威胁的那种……
本来汪俊觉得,朝中这样的正直之臣应该比比皆是。
可真当他去发动时才发现,就算是曾经最耿直的文臣,如今遇到这件事时,也都带着一股明哲保身的意味在里边。
连杨介夫都退了,凭什么让我们当出头鸟?
皇帝尊谁当爹,跟我们这些臣子有什么重大关系吗?
以至于,顶级文臣这边,要为此事出面可以,但都只是做联名,没有谁愿意当出头鸟直接跟皇帝硬碰硬争论……这一点,汪俊其实心里也有数,毕竟连蒋冕这个首辅也是这么个搅浑水的态度,就别怪他人见风使舵了。
倒是中层文臣,以杨慎为首,对这件事的反应异常激烈。
尤其是在翰林院、国子监等儒生聚集之所,有关大礼议的讨论,几乎是如火如荼。
汪俊在得知众翰林和监生义愤填膺,要为维护礼法跟皇帝据理力争时,大概想明白了,这些人属于“愤青”,事业处于平稳期,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尤其是翰林,混不下去最多被发配到地方为官。
不像那些顶级文臣,所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要是惹恼了皇帝,可没有降职发配地方一说,你一个六部侍郎或是五寺正卿,能发配到哪儿去?当督抚去西北守边疆?顶级文臣在朝中混不下去了,通常只有致仕这一条路可走。
如此一来,中下层文官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旗帜鲜明,反应积极。
汪俊也不知如此是好是坏。
他很怕翰林院和国子监的人闹事,但眼下看来似乎又闹腾不起来,主要在于皇帝还没有正式发出诏书告示天下,有关将朱右杬追封为皇考之事,只不过是个设想,且只向他这个礼部尚书提过。
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
……
朱四把事告诉汪俊,并以此带动朝野激烈讨论,朱四自己这边反倒有点儿心里发虚。
东厂那边,随时打探京城士子动向,甚至派人在民间探查风声,以此来确定大礼议之辩上皇帝一边有几分胜算。
这天朱四去见过蒋太后,老娘又对他一番催促,让他早点办成事情,无奈之下只好把朱浩叫到宫里。
朱浩再一次现身乾清宫,这次皇帝更加谨慎,除了张左和黄锦外,连个端茶递水侍候的小厮都没有。
“……敬道,你让朕做的事,朕已经办了,东西交到礼部汪尚书手里,听说现在从翰林院到国子监,到处都在流传朕要重议大礼之事,士林对朕颇有微辞,更可甚者有些腐儒竟发出无君无父之言,如果没问题,朕觉得可以让锦衣卫或顺天府抓几个人,教训一番,这样或可取到杀鸡骇猴的作用。”
朱四有点忍无可忍了。
向皇帝泼脏水,皇帝能让你们有好日子过?
生杀大权在手,难道我这个大明天子不要面子的么?任由你们这群读书人,在那儿议论皇帝家事?甚至还把我形容成胡作非为的昏君?
真当舆论这东西,随便你们怎么掰扯都行?
没直接杀你们,只是小惩大戒,都算客气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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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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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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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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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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