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盛开,阳光温热。
壁屋监狱外面的林荫下,林跃没有接陈斌递来的香烟。
“怎么,真戒了?”
他苦着脸点点头。
“当年晴姐生小汐的时候也没见你戒烟,现在一个小猫儿就把你治得服服帖帖的,这还是当年那个威风八面的林督察吗?”
小猫儿是玫瑰给他生的女儿的乳名,因为小时候邻居养的三花猫一叫她就会发出咯咯的笑声,于是给她起了这个乳名。
阿新拍拍陈斌的肩膀:“别取笑跃哥了,小猫儿有小儿哮喘,闻不得烟味,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医生说长大一些就好了。”林跃摘了一片树叶下来,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有股淡淡的草木芬芳。
“跃哥,我有一个问题在心里憋很久了,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林跃抬头看着阿新说道:“什么问题。”
“你当初劝说斌哥不要去争观塘区探长的位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当初薛基夫下令扩充警力,只要林跃帮陈斌说话,弄一个探长当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劝说陈斌放弃去观塘区做探长的想法,幺鸡等人很不理解,直至1974年廉政公署成立,HK掀起一场廉政风暴,全部探长和绝大多数警长都被请去廉政公署喝茶,陈斌、幺鸡四人无不暗自庆幸没有上车,到1977年港督颁发特赦令,宣布不再追究警务人员在1977年1月1日前犯下的腐败行为,几人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肚里。琇書蛧
回想一下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林跃像是能够未卜先知。
林跃瞟了他一眼:“你们是情节不严重,如果像那些警长探长一样贪得无厌,照样送你们进去吃牢饭。”
“我们收的黑钱哪一笔没经你的手。”阿新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
“没,我没说话呀。”阿新一本正经地扯谎。
“仔哥来了。”
陈斌打断两人说话。
林跃循声望去,只见坡路下方驶来一辆灰色面包车,在距离几人不到十米的地方停住,猪油仔推开车门从上面下来。
“跃哥,陈斌,阿新,你们来的真早。”
阿新围着猪油仔上上下下打量一阵:“瘦了,确实瘦了。”
林跃笑着问道:“最近生意怎么样?”
“托跃哥的福,廉政公署那帮调查员天天去我那里消费,只做他们的生意我都衣食无忧了。”
猪油仔作为雷洛的收租人被判4年监禁,因为服刑期间表现不错减为3年,去年初夏就刑满释放回归社会,完事靠着林跃等人的资助在油麻地的菜市场开了一家猪肉铺,生意做的有声有色。
林跃想起以前两人关于“猪油仔”这个外号的谈话:“你这也算子承父业了。”
猪油仔说道:“谢谢你,跃哥。”
他是很诚恳地在道谢,当初如果不是幺鸡给他送去金属护板,颜童早就一枪把他打死了,在九龙城寨旧楼天台,他为了维护雷洛朝林跃开了一枪,事后林跃并没有怪罪他,刑期结束后还帮他在油麻地开店,这份恩情别说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报不完。
林跃拍拍他的肩膀:“忘记洛哥连任总华探长的时候咱们俩在阳台的对话了?”
猪油仔仔细想了想,当时他说干这一行的人,谁不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林跃问他的后路的是什么,他笑着说了一句跃哥你咯。
没想到多年以后林跃真的给他留了一条后路。
不,应该说他给身边每一个人都留了一条后路。
“快看,门开了,门开了。”陈斌指着监狱大门说道。
一名狱警走出来,看到不远处站的几个人敬了个礼,完事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雷洛的模样没有太大变化,只不过头上添了些许白发。
“洛哥。”猪油仔远远地打招呼。
林跃带着陈斌和阿新走过去:“洛哥,恭喜你出狱。”
雷洛怔怔地看了他一阵,伸出右手去跟他的手握在一起:“谢谢你来接我。”
“洛哥,洛哥,跨火盆,除晦气呀。”
这时猪油仔从面包车里端出一个白瓷盆,放到雷洛面前,又把一卷纸放进去用火机点燃。
“就你事多。”雷洛笑着迈过火盆,在陈斌的招呼下往停车区走去。
猪油仔不知道想起什么:“咦,不对呀。”
阿新说道:“什么不对。”
“为什么没有记者?五亿探长刑满出狱这么大的事居然没人报道?”
“是跃哥知道洛哥喜欢清净,提前知会报社的人别来烦他们。”
“哦,这样呀。”
雷洛一边往前走一边问林跃:“雪儿呢?”
“加拿大那边天气不好,阿嫂来电话说航班延误,预计傍晚时分抵达HK,我已经叫幺鸡和龅牙黄去机场接了。”
“你还是那么能干,什么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雷洛走到车门前面停了下来:“要不要去看下阿豪?”
“好啊。”林跃吩咐前面开车的陈斌:“去赤柱监狱。”
“洛哥。”
“嗯?”
“你恨我吗?”
“不恨。”
“为什么?”
“因为我也曾像你一样心怀正义,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想法变了,现在看到你活成我年轻时憧憬的模样,真的很欣慰。”他接过阿新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用四年监禁换来一个不必流落异乡的结果,值了。”
法院判处雷洛六年监禁,本来刑期到1981年末才结束,后来因为雪儿主动归还了大部分赃款,雷洛的刑期减至4年,于今年春季出狱。
林跃笑了笑:“晚上想吃什么?”
“美都餐室的菠萝油。”
……
1980年元旦。
嘭~
嘭~
嘭~
绚丽的焰火在维多利亚湾上空不断绽放,新年钟声响彻港岛内外,街道上灯火璀璨,霓虹招摇,到处都是庆祝新年到来的游人。
雷洛坐在客厅的沙发看电视,茶几那边的毯子上坐着玩彩泥的小猫儿,林汐站在镜子前面比试雪儿给她从多伦多带回来的新衣服,安仔在她身后飙着英语。
客厅的门铃响了,白晴过去打开门,猪油仔拎着一大块腊肉祝贺新年快乐,后面墙头草怀里抱着青菜与海鲜,右边幺鸡拎着两瓶红酒,陈斌幸灾乐祸地说阿新的儿子下午踢足球崴了脚,当老爸的在家照顾孩子,晚上没口服了,龅牙黄在后面举着对联笑的像个谐星。
厨房里,玫瑰把泡发的海参拿到水槽里冲洗,雪儿舀了一勺汤含进嘴里尝咸淡。
林跃推开书房的门,拿着一封来自马来西亚槟城的信走到二楼阳台,望着热闹的夜空微笑。
这时脑海里响起清脆的计数声,10,9,8,7……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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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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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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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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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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