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老爷默默摇头,开口道:“如今,因为前些淮河水师立了功,朝廷不好动他们了,以淮安军的兵力,暂且不足以北伐,明年什么模样,就只能明年才知道,不过…”
沉毅对着赵昌平笑了笑:“不过我想,情况总体是乐观的,陛下也是心心念念想着北伐,所谓上有所好,下必从焉,只要陛下这么想,迟早是会北伐的。”
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再有就是,明年如果小侄继续去淮安主事,那么不管北伐不北伐,今年受的窝囊气,总是要讨回来一些的。”
赵昌平多年深耕户部,对于兵事还并不是很了解,他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开口问道:“子恒,你老实跟我说,老二在淮安如何?”
“师伯知道我,我这人有什么说什么,二哥在淮安,确实与从前不太一样了,最近几个月,他在淮安负责后勤,基本上没有出过什么差漏。”
“二哥很聪明,只要肯用心,做事情不会做不好的。”
赵昌平默默点头,叹气道:“子恒你跟他私交不错,就怕你在淮安庇护他,他却反倒拖了你的后腿。”
“那不会。”
沉毅笑着说道:“二哥要真是在淮安胡来,我也不会给他面子,一定给他送回建康来。”
“嗯。”
赵昌平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沉毅,犹豫了一下之后,开口道:“最近一两年,建康城里做官的书院门人,都想着认识认识你,不少人来见我,也提过这件事,子恒你看…”
“这个年关,要不要出去参与参与诗会文会,或者与他们吃吃饭,喝喝酒。”
听到这番话,沉毅心里微微一动。
他明白,赵尚书是想把自己,或者说把甘泉书院的人脉,分享给自己。
甚至可以说,是“让渡”给自己。
因为赵家的女婿宋应,并不是甘泉书院出身,赵尚书可以把自己的政治资源倾注在女婿身上,但是书院的人却未必会认宋应。
因此,“书院话事人”的这个身份,也需要传承,就目前来看,只有两个人合适。
一个是张简,另一个就是沉毅。
但是张简,也没有在甘泉书院读过书,他是赵昌平学生,只能算是半个书院的弟子。
本来,赵尚书的打算是,等自己告老的时候,在甘泉七子之中选择一人,承继书院的人脉,以及书院掌门人的身份,但是现在,沉毅异军突起…
身为正儿八经的书院学生,还是陆山长的弟子,女婿,如今二十多岁,便官居三品,更兼之人品甚佳,老成持重,在赵尚书看来,沉毅无疑是更好的继承人。
沉毅想了想之后,还是微微摇头,笑着说道:“师伯,这事情不着急,现在小侄在外领兵,认识太多文官不好,将来有一天,小侄返回朝廷任事,有了空闲,再慢慢认识书院的前辈们不迟。”
他微笑道:“反正您老人家风华正茂,将来有的是机会介绍他们给我认识。”
赵昌平想了想,然后点头道:“子恒说的是,你现在在外面领重兵,的确不好过度结交文官。”
他笑着说道:“咱们书院出身的门人,现在只建康城里就有二十多个,地方上还有不少…”
“将来再慢慢引荐给你认识。”
说到这里,赵尚书顿了顿,开口说道:“子恒,有件事师伯要提醒你。”
沉毅微微低头:“师伯指教。”
“你能够想到不结交文官,这是好的,但是有人的身份更加敏感,而且你与他还私交不错,这人能不见,便也不要见了。”
沉毅明白,赵尚书说的是晋王世子李穆。
他默默点头,开口道:“师伯的教诲,小侄记下了。”
这天,沉毅一家三口在赵尚书府上一直待到深夜,才坐着马车里来,回到了自己家里。到家的时候,沉渊已经在沉毅怀里沉沉睡去,夫妻两人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到了床上,又去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沉桑桑,这才回到了卧房里。
卧房之中,最显眼的就是许复送来的那面落地玻璃镜,陆若溪回头点着了房间里的蜡烛,站在沉毅面前,打量着沉毅身上的衣裳,笑容满面。
“夫君这身衣裳,我越看越是喜欢。”
沉毅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着说道:“陛下今天说,要封你为三品诰命夫人,等你的诰命服下来,你也穿上,出去在大街上转悠转悠。”
沉夫人笑着说道:“那诰命服,得皇后娘娘召见的时候才穿得,平日里穿出去,还不被人笑话?”
沉老爷白了她一眼:“那你怎么不怕为夫被人家笑话?”
夫妻俩开了几句玩笑,陆若溪想起正事,问道:“对了夫君,马上年关了,公公今年还来不来建康过年?”
沉毅闻言,微微皱眉,然后摇头道:“还不知道。”
“前些日子我给父亲写了信,前两天才收到了回信,父亲说…”
“大伯病得不轻,已经躺了好几个月,卧床不起。”
“他在信里说,这个年关估计要在江都,陪大伯过了。”
陆若溪闻言,也皱起了眉头,她轻声道:“这可麻烦了,初五就是小叔的婚事了,陈家的人年前都要来建康准备,到时候公公如果赶不回来,陈家的家人难免误会,面子上就过不去了。”
沉恒与陈幼娘的婚事,历经坎坷波折。
这期间,老爹沉章一直是不太满意的。
陈家人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如果成婚当天,沉章不到场,那么两家人面子上都过不去,陈家人难免会以为,沉章是给他们脸色看。
沉毅微微低头,“嗯”了一声,然后眯了眯眼睛,缓缓说道:“看情况罢,不行明后天我回一趟江都,去看看大伯到底生了什么病,看看父亲到底因为什么回不来。”
陆若溪看他的模样,就知道沉毅生了气,于是拉了拉沉毅的袖子,开口道:“夫君,咱们不能跟长辈置气,这件事情还是温和一点的好,不行就给我爹写一封信,让爹去沉家,劝一劝父亲。”
“反正小叔也是我爹的学生,爹去管一管这件事,也合乎情理。”
“不麻烦恩师了。”
沉毅脱下了身上的蟒袍,坐在了床沿上,微笑道:“反正建康到江都,也就二百里路,骑马快一些一天就到,明天如果江都还没有消息传来,我就回一趟江都,把父亲接回来。”
“明天才是腊月二十六,不耽误咱们家过年。”
陆若溪有些担心的皱了皱眉头,她坐在沉毅旁边,拉着沉毅的袖子,轻声道:“就怕你跟他们生气,闹的不愉快,三哥一家对咱们家有恩情,跟大伯闹得僵了,将来在三哥那里,面子上过不去。”
沉毅默默点头,拍了拍陆若溪的手背,轻声道:“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只是子常成婚,父亲不能不回来,我身为长兄,不得不管。”
“再说了…”
沉老爷笑了笑:“我脾气哪里有你想的那么坏?大伯若真是生了病,我还能给他们脸色看不成?”
沉夫人秋水横波,轻轻瞥了一眼沉毅。
“那谁说的准?”
沉老爷搂住了陆若溪的腰肢,笑着说道:“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现在该办今天的事情了。”
说罢,他吹熄了蜡烛。
黑夜里,传来沉夫人嗔怪的声音。
“没个正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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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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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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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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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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