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尘并没有躺下,而是坐在窗前执着一支玉笔写着什么东西。www.xiumb.com
他换上了一件较为素雅的白衣,袖口绣着几叶柳,面上的金饰也已卸下,仿佛回到了那个孑然一身的书生时。
但他脸上的漠意却清清楚楚的透露着——他是大祭司,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高高在上的神明之子。
听见声音后他也并未抬头,只是用着略有些低沉的声音问道,“这么晚了,柳姑娘有什么事吗?”
听见这满是疏离的声音后,白妩止了步,没有上前,眉眼间多了几分痛苦色。
“卫世子刚刚找我了,说我们明日便启程回京,我……想着来跟祭祀大人告个别。”
容尘笔尖一顿,又不着痕迹的继续在白纸上游走,“嗯,卫世子为人坦荡侠义,柳姑娘大可对他放心。”
“可是……”白妩上前了一步,面露急色,“可是我不想进宫,容公子,真的没有别的路可选了吗?”
容尘听到了她的哽咽声,下意识地抬了眸。
白妩眸间腾升的氤氲水光恰恰好好落入了他眸中。
他心一悸,连忙收回视线,皱着眉道,“事已至此,柳姑娘还是……坦然接受吧。”
白妩苦笑,“容公子是不是觉得我沦落到此都是自己一手酿成的?毕竟当初是我自己选择的先帝,是我选择生下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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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尘紧了紧手没有说话。
白妩又是一叹,”我以为断崖下相依为命的一月,我和容公子算是生死之交,可以无话不说了,想来……是萋萋唐突了,抱歉,祭祀大人。”
她后四个字咬的极重,让容尘不由得一颤。
他终于投来了目光,却仍没有看她,只是扫向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你……伤好了吗?”
白妩抬起另一手握住了那还裹着白纱布的手腕,眉眼低垂了下去,“劳祭祀大人挂心,伤口再深也会有复原的那一天。”
说完她欠了欠身,“打扰大人了,萋萋这就告退。”
她头也不回的推开门离去了。
容尘这才抬起了头,想说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看向了自己身前的那张宣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东西,却从始至终只有二字——“萋萋”。
他痛苦状的拿起宣纸放在了红烛上,看着它一点点被火光吞噬,一点点变为灰烬。
他想。
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怕是与这烈火灼烧之感相差无几吧。
…
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白妩就踏上了去京的路程。
容尘早在天不亮的时候就离开了。
原本还有些喧嚣的巫咸庄随着她的离去彻底陷入了死寂。
她想,这里应该永远都不会住人了吧。
最后看了一眼那漆红木门,白妩扶着卫长策的胳膊上了马车。
卫长策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车厢,略略挑了挑眉,“柳姑娘,路途艰辛,你什么东西都不带?”
白妩摇了摇头,“不用,没什么好带的。”
卫长策撇了撇唇,翻身骑上了黑马。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弱柳扶风的柳萋萋确实和爱笑的媚儿完全不同。
“出发!”
他踢了马身,骑在了队伍最前面。
考虑到后面还坐着一个怀有皇嗣的女人,卫长策带着队伍走的极慢,一路上也是休息个不停。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马车里的女人从始至终都没埋怨过一句话,安静的有些吓人。
他甚至沿途偷偷掀开车帘确认了好几次她的情况。
最后一次从山路上下来后,卫长策又没忍住,再一次掀开了车帘的一角。
这一次被白妩逮个正着。
她笑了笑,双眼弯成了一对柳叶,“卫世子,您放心,我活的好好呢,不会想不开的。”
卫长策尴尬的移开了视线,并转移话题道,“天色要黑了,我们准备今晚在林子里睡一晚,姑娘现在要下来活动活动吗?”
“好,世子先去忙吧,我随后就下去。”
卫长策松下了车帘。
车厢黑下去的一瞬间,白妩也松了一口气,将妄从自己的衣领里捉了出来,压低声音道,
“你这条臭狗,到底想干嘛,一路上都不消停!”
自从她离开巫咸庄,这黑蟒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在她身上窜上窜下,害得她一路上都不敢出马车。
方才在卫长策面前差点就露馅了。
他是见过这条蟒的,万一被他看见了,她就算有十张嘴巴都解释不清。
妄“嘶嘶”了两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悦。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个容尘。
结果又来了一个卫世子。
这两个男人。
他哪个都不喜欢。
当然要发脾气。
…
好不容易将小蛇安抚好,并且让它乖乖待在车厢里后,白妩这才走了出去。
卫长策的人已经在林子里架起了篝火,三两个将士围着烤肉烧酒,颇为欢快。
初冬的夜过分的寒,白妩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朝着林子的另一边走了过去。
卫长策独自坐在一簇篝火前,脸上跳跃着火光,神色看起来有些晦暗。
他手里还拿着一节树枝,漫无目的的挑着火堆,偶尔几粒火星蹦在他手背上也全然不觉。
与此同时,白妩还注意到了他微微拢起的右手掌心。
那里躺着一支翠色的玉簪。
她一眼便认出这只簪子了。
正是她在镇北王府时常常戴在头上的那支。
眯了眯眼,白妩侧身喊了他一下。
“卫世子?”
卫长策眼眸这才转过来,看见她时便不动声色的将簪子重新收入怀中。
他瞳中虽映着火苗,却一丝温度也没有。
说出口的话也同样没有什么温度。
“吃食本世子已经让人送到马车里了,柳姑娘还来这作甚?”
白妩故意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在他对面坐下,伸出一双白的发亮的手笼在火焰上方。
“卫世子心情看起来很不好啊,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卫长策皱了皱眉,正欲发难,一股幽幽暗香忽地就钻入了他的鼻中。
在寂寥冬夜,这股幽香更加强烈。
他不禁瞳孔骤缩,抬头看向了对面的女人。
袅袅火光中,她的面容看不真切。
这却更像他忘不掉又不敢想的那个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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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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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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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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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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