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想想都知道,在这种大环境下,个人是很难坚持到底的。
不然余州市那么多个厂子,怎么就说倒就倒?
这可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几乎被连根拔起了。
陆怀安要是放聪明点,就知道顺势而为。
“哎,散了。”
本来是想交换一下信息,看有没有知道内情的,如果只是互相诉苦的话,还不如多回去盘盘账。
众人对视一眼,神色郁郁地各自离开了。
接下来的两天里,南坪依然很平静。
审查团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什么都没做。
所有人心头惴惴,越是什么消息都没有,越是忐忑。
这种宁静,反而让气氛更加紧张。
第三日,南坪所有报纸,突然都刊登了一则消息。
博海市那位捐了厂的厂长,被提了干,而且是挺不错的位子。
龚皓看着报纸,突然冷笑一声,把报纸摔在了桌面:“这可真是,杀鸡给猴看。”
“写的可是榜样。”钱叔摇摇头,颇为无语:“这,当真是把我们当傻子呢。”
这只是博海市的新闻,往常提个干,报纸都上不了。
现在呢?居然还登上其他省份的报纸了。
搞笑呢吧。
这分明就是发表给他们看的,这意思不言而喻。
陆怀安神色如常,随意地翻了翻,不甚在意地放下:“这几日,报纸上的信息是越来越少了。”
其他省份的报纸也差不多,很多都是登的表彰。
“丁顺利那边呢?就没打听到什么?”
毕竟在北丰,消息该比他们这边要灵通得多才对。
陆怀安手指在桌面点了点:“北丰这边,没什么特别的消息,但是有一点。”
他微微抬眸,眼神清冷而镇定:“北丰市的公司或者厂,没有一个是捐出来了的。”
嗯?
这倒是挺令人意外的,龚皓和钱叔惊异地交换了一下视线。
能在北丰建公司建厂的,都不会是一般人物。
倘若……捐献出来的好处,真的像是报纸上大肆书写的这般多的话,那些人精岂不是会争先恐后地捐献?
可是他们宁可罚钱,甚至宁可被封掉,都不肯捐。
是他们觉悟不够?还是他们另有打算呢?
“我个人认为,是后者。”陆怀安喝了口茶,慢慢地分析着:“我看了一下,这几个捐了厂捐了钱的,基本都是全捐。”
不是捐一部分,而是捐的干干净净。
厂子不是某一个人的,就算没有别的股东,管理层也不只一个厂长。
这要捐,也不是嘴一张就能捐了的。
想要厂子上上下下全达成一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可是,他们在消息出来后,很快就全捐完了。”
陆怀安哂笑一声,点点头:“我们办个手续,就算打了招呼,都要几天时间吧。”
那么大的一个厂子,嘴一张就捐了?
仔细算了算,龚皓突然理清了思绪:“这不对。”
他跑程序是最多的,捐学校都没这么容易,得双方到场,签字,还要清点各方的账,对数据……
前前后后,怎么也得小半月。
“对啊!”龚皓一拍桌子,两眼冒光:“这时间完全对不上!”
钱叔是不知道这其中弯弯绕绕的,但他们既然说了,他就信:“可是,他们也确确实实是捐了。”
正是因为捐了,才不合理。
“可能,是上头怕他们反悔,所以赶紧把事情定下来,一切从简。”
只要厂长出面,连厂带人,全捐掉。
“但是这个有一点不大合理。”钱叔想了想,他跟体制内的人打交道比较多:“你看这人,进了体制后,升得太快了,平日里,就算是调岗,适应岗位都得小半月吧?”
他这进去才几天啊?
还提干,还升职。
陆怀安嗯了一声,神色略微凝重:“那么,就有第二种可能。”
他手指顿住,缓缓地道:“他事先有过准备。”
不管是哪里透出来的消息,事先前所准备的话,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因为事先有准备,所以上上下下早就统一了思想,各种资料都是现成的。
“甚至,他们可能做了两手准备,真遇到了这事,就捐,有后路,就撤。”
只是这些内情,别人不会知道,世人皆以为是他们顺势而为。
听着他们讨论得越来越深入,甚至开始算那个厂长是否有其他隐情,钱叔听得有些不耐烦:“可是,这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那个厂长真有什么渠道提前得了消息,先做了准备,跟他们也不相干啊。
重要的,不是他们眼前吗?
“我……反正我不想捐。”钱叔悻悻。
陆怀安说得有些口渴,喝了口水:“这是很能说明问题的。”
跟着他理清了思绪,龚皓也有些明白过来:“既然不是一拍脑袋就做出的决定,而且北丰这边也没人跟上,就说明,捐厂,是走投无路的最佳选择。”
反过来说,只要还有路走,就不必捐。
“什么路呢?”
是啊,什么路呢?
现在这些报道,可口口声声都是说捐厂有多少好处。
甚至,还有人被评了先进分子,还有劳模什么的……
陆怀安摩挲着杯沿,沉思了片刻:“你们说,这先进分子……有没有用?”
“没啥用吧。”钱叔琢磨琢磨,说是上回有人捐了条路,都搞了个先进分子回来。
以前是连县报都没得上的,也就现在这情景,才搞的这么盛大。
其实就是个口头表彰,顶多送个奖状,没一点实质作用的。
“真够敷衍的。”龚皓无语。
陆怀安有了点思路,但还是不敢下定论:“再等等看,既然都快穷图匕现了,也不差这两天。”
就看,他们谁更稳得住吧。
光报纸上表彰还不算,南坪这边也有人松了口,得了些利,直接把名下的小厂捐了,也搞了个名额,进了办公厅。
“这人倒有点意思,他的厂子马上都要倒闭了。”
真要按常规进程来处理的话,他怕是得赔得连底裤都留不住。
可是他这一捐,不仅连债都不用管了,还又登报又表彰,顺便捞个铁饭碗。
钱叔哂笑:“倒真是毫不赔本的买卖。”
真是个人才。
其实按照钱叔的想法,他是想找郭鸣说几句话的。
可是审查团这边毫无动静,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南坪气氛压抑,商河这边却慢慢缓和过来。
压力全在南坪这边,商河不少人私下活动着,甚至隐隐传出风声。
“既然捐了这么多好处,陆厂长可是先进分子,还是良心企业家呢,怎么也得带个头啊!”
“是啊,他名下那个什么,可是个集团呢!”
“还有那么多人连肉都吃不上,他要是捐了,这是多大功名啊。”
“他那么有钱,就该捐一点出来。”
也有人不忿这般腔调,逮着就骂回去:“就你屁话多!你那么喜欢捐,你咋不捐呢?”
那人直接就怂了:“这,这话又不是我说的。”
真想查源头,又查不着了。
可是这话,就像是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无法断绝。
听的多了,倒还真让人有些认同。
是啊,就算不全捐,陆怀安留一两个厂子,捐出来大半,也不错嘛。
“平日里有啥事,就他最喜欢出风头,真到了关键时候,就成了缩头乌龟了。”
话传到南坪,气得南坪这些厂长跳脚大骂。
有骂人的,有骂商河的。
郭鸣率先出来,指责相关人员办事不利:“不管你们怎么想的,既然都是一个省的,这般吃相就是难看!”
人家还没怎么着呢,咋的,这就忍不住了,要窝里斗了?
这些指着陆怀安撑场子的厂长气得不轻,有些话就不过脑子了:“商河这些人就是一蠢蠢一群!顶着省会城市的名头,却连我们一个区都不如!”Χiυmъ.cοΜ
有人觉得这话有些过了,想着劝和两句:“话也不能这么说……”
“就是这样!”却是原先就对南坪改市为区不满,当下更是直接骂道:“他们要是真有本事,就自己捐啊!逼别人捐是什么毛病!”
“就是!纯粹是惯的!”
“有什么事,就推我们南坪出来,我们南坪是他们爹啊!?什么好事都有他们份,什么坏事都让我们顶!”
这眼看着,越说越不像样了。
商河众人被说得一脑袋的火:“要不是纳入了商河,他们能发展得这么好?”
别的不提,就光说那条路,从商河商贸城直接抵达南坪商贸城,要不是因着政策倾斜,能修得这么快么?
“好哇,养了群白眼狼。”
“要说爹,咱才是南坪的爹,再不服,那还不是咱商河的一个区!?”
这再闹下去,两边怕是要打架了。
商河和南坪赶紧出面调和,各打五十大板。
只是想施加一点压力,可不是让他们拱火吵架的。
也因着这个事儿,报纸上都暂停了一下那些个报道。
压力都给到了郭鸣这边,没明说,但那意思显然是不言而喻的。
郭鸣叹了口气,没有办法,只得找陆怀安喝酒。
他总算是有空了,陆怀安带了龚皓钱叔一起过去,结果打了照面,就看到了郭鸣身边的两个人。
三人对视一眼,和原先查到的资料对上了号:审查团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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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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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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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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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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