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终于来临了。
去年四处改革，尤其是南坪这边，又是搞园区又是拉项目。
虽然当时看着不甚明显，但是这名头，还是打开了的。
过完年，四处蛰伏的人们就开始出来找工作了。
因着去年的宣传，很多原先去定州的人，就近原则来了南坪。
南坪刚过初五，几天的时间，涌进来数万人。
不仅让许多人措手不及，连领导都下了好几个命令，让他们千万督管到位，不能出差错。
开玩笑，这些人运用得当，那就是可靠的劳动力，是不错的工人。
要是一个不留神，成了流民，那可真的麻烦大了。
孙华都紧急召开了会议，让全体人员都动起来。
身份证肯定要查验的。
但也不能把人全卡在各处站点，不能造成麻烦事件。
这期间，新安中介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去年吸收的两个项目部，今年正好要招兵买马。
他们根据这边统计过的信息，综合排了个序。
根据年龄、性别、籍贯排了一下。
这些涌进来的人，看着好像挺多，但真要分摊下去，能用的人其实不多。
尤其是年轻人比较少，其他两个园区隐隐还有些不够。
不过这都是后话，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得把他们给安顿下来。
这些都是出来找工的农民，工作没找着，他们当然舍不得花钱去住宿。
外头的雪时断时续的，太阳也是出一天没出一天。
南坪的天气可不暖和的，尤其是入了夜，那真是能冻到骨子里去。
如果不管这些人，说不得可能会冻死几个。
陆怀安想了想，让钟万带着人赶紧搭些大棚。
这个想法，得到了孙华的全力支持。
“就近，在中介附近那块空坪上面搭。”
长长的平台，一路搭过去。
中间放两排长椅，地面铺了防潮布。
很多人都是背了被子跑的，地面稍微抹一抹，可以直接睡觉。
关键是两头都堵了的，也不怕有风。
中间甚至还给开了窗户，不然怕是会太热了。
毕竟，人这么多呢！
这个时候，就尤其突显调控能力的重要性了。
好在新安集团物资充足得很，打开个仓库，椅子油布什么的全都有。
施工队这些人，干活都麻利得很。
上午开始搭，晚上的时候，已经可以进人了。
众人听说这边在地儿住，也都不蹲在侯车室啊走道长廊这些地方了，纷纷跑过来。
陆怀安亲自盯着，看着他们在指引下排着队进去。
中介这边的工作人员，还给发了个牌牌，每天凭着牌牌，可以到两端领一个包子两个馒头。
这是怕实在穷得没钱吃饭的人硬扛，饿晕在这边了。
虽然一个包子两个馒头不多，但成年人省着点，也能顶一天了。
也不能再多，不然容易升米恩斗米仇。
大家原本还有些担心来着，怕找不到工作，怕没地方住怕没饭吃。
他们都愿意干活，不怕辛苦，就怕没钱。
“现在可好了，工作还没找着，就有饭吃了。”
大家伙儿美滋滋地啃起了馒头包子。
很多人都喜欢早上吃包子，毕竟这玩意不怎么顶饿。
馅一凉，也有些冰牙齿。
中午晚上的话，啃馒头就还好。
如果是整天都捂怀里，到晚上还带着微微的温。
尤其是这边供应他们热水，有怕冷的可以倒一杯捧着，手一暖和，全身都会暖和。
“哎哟，这边可真好。”
“希望我能进工厂，这年头，真好过哟……从前我那堂姐，进厂都要给好多钱的呢。”
“给钱可不一定能进的，还得托关系。”
以前那时候，都是文化人或者顶家里亲戚的位子，才能进厂的。
他们捧着馒头，小口小口地吃着。
时不时地，还喝点儿热水。
胃里面暖暖的，这日子可真舒服！
“这就叫舒服啦？”旁边一个男子大笑起来，拍着腿道：“这才哪到哪，进了厂，那才叫舒服呢！”
众人一听，他显然是进过厂的，大家顿时围拢过去纷纷让他多说一些。
男子抽了口烟，微微眯起眼睛道：“别的厂我不敢说，新安的厂子是真的舒服……”
有宿舍住，有食堂吃饭。
衣服有工装发，鞋子是工鞋。
逢年过节的，还能有各种福利，有时候是米啊油啊盐啊什么的，有时候还能发些布。
“我哥就有的，他挑了个红花布，给我侄女儿做了身裙子，那叫一个好看哟……”
他这般说着，很多人都不禁向往地幻想起来。
如果自己也能进厂去，一定好好做。
要是也能发点儿红花布，给闺女儿做身衣裳……
哎哟，那日子可太美了啊。
不过他们最在意的，还是这条件：“那这吃啊住的都不要我们花钱？那还发工资不？会不会扣钱？”
听闻不用花钱，还会发工资，工资还挺多，所有人顿时都来了劲。
越说越动心，全都暗暗发了狠劲。
不管旁人怎么着，他们一定要进厂！
至于这说的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他们都不在乎。
再辛苦，还能有开荒辛苦？
“我开荒那会子，早上三点就得起来，四点天还没亮就出门，到地头正好天亮。”
那锄头都挖烂，树根全得一点点拔，断里头了就得再挖。
挖到九十点，太阳老高了，一身的汗，还得回家里去，到地里忙活。
这荒地开出来，也不是马上就能用，还得育肥，每天得拔草除草得翻土。
养个三年，才能勉强种点子豆子花生的，想要种菜，那还得养几年。
哪怕是这样艰难，一年到头也换不出来几个钱。
厂里这有吃有喝有钱赚，还不用晒大日头，能有多累！
听着里头这些动静，孙华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就怕这些人不安心进厂。
“有些省市进了盲流，到处乱蹿。”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管也管不过来，到处都有抢劫的事发生。”
也是没办法了，他们也想赚钱，但没门路。
有些是兑了钱出来的，将将够个车费。
到了地，饭都没得吃的。
这个时候，不赶紧把他们安置妥当，他们动歪心思必然是迟早的事。
陆怀安嗯了一声，平静地道：“这边已经在分类了，约了各个工厂的人事明天过来，合适的直接带走。”
过完这一夜，明天开始，人就会越来越少。
“那就好。”
这一堆堆的人聚集在这边，孙华心里也挺慌。
原本他该回去汇报的，听陆怀安说明天就开始有人事过来挑人，他索性没回去了。
电话里做了一个简单的汇报，让领导们放心。
他便直接留在了这边，想等着看看明天怎么样，顺不顺利。
陆怀安说的果然没有错。
第二天一早，几个厂子的人事就到了。
“这是第一批。”侯尚伟给他们讲解着。
中介公司这边支了几张桌子，办了一个简易的招聘现场。
其实就是问个名字，随便问几句话，再让走几步，转一转。
只要不是傻子，手脚都在，这些人其实根本没什么要挑的。
除非是年纪实在不符合，才会被刷下去。
被挑中的这些，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扛了自己的行李就跟着走。
头都不带回的。
棚子里人头攒动，所有人全都努力地抻长了脖子，往这边张望。
“哎哟，这个也选上了。”
“咋连着挑了五六个了呢……”
等会要是挑够了，轮不到他们了可咋整哦。
可是，他们再怎么着急，也急不来。
这边速度很快，一个个过了之后，人数到了他们要的数，便直接撤了。
中介直接把他们的资料给递了过去，握握手：“明天我们会派人过去补文件。”
“好的。”
第一批这些人事带着他们选上的人走了之后，棚子里已经少了不少人了。
但是，人还是很多的。
尤其是看着那些人离开，他们心里都慌慌的。
“怎么走啦！？”
“我们怎么办！？”
他们扯着嗓子喊。
侯尚伟连忙走过去，让他们稍安勿躁：“刚才是第一批，后面还有的。”
果然，过了一会，又有工厂的人事过来了。
一批批的人被带走，但陆续又有人反馈，车站那边又有人来。
基本上，棚子这边的人来来往往的，迅速填充了南坪这些新开项目的空缺。
尤其是新安集团新开了机床厂，总算是开始招人了。
陆怀安为了公平，是让人事过来跟着他们一起随便挑的。
全都是随机。
拿到哪叠资料就是哪些人，所以不存在良莠不齐的问题。
但是，也有一些年纪不合适，有些不适合相应的岗位的人。
此时攥着自己的行李，一脸悲怆担忧地往外头张望。
“这些人，我们会安排去打扫卫生或者后厨帮工。”侯尚伟见陆怀安瞥了一眼，脚步微顿，连忙上前一步解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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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排除万难来到南坪的人，他们都会努力地，给他们一个机会。
如果确实不合适，那就没办法了。
陆怀安嗯了一声，挺满意的：“你安排得很好。”
当然了，最满意的，还是省里的领导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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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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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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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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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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