耻于有她这样的妈。
所以,那张出生证明,是她的儿子亲手毁掉的?
定远恨她,长子竟然也恨她……
赵雪兰心一抽,疼得钻心:“我,我不是……”
深吸一口气,她咬了咬舌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半晌,她慢慢地点头:“我明白了,原来,你想要的是这个。”
“你想要我出去是吧?不,你是想要我自己想出去,而想出去,我就得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后边听着的众人,汗毛都竖了起来。
有人甚至低声吸了口冷气:“怪不得……这人脑子真的转得挺快啊。”
难怪她一直看不上陆保国,这思维,这段数,确实不是一路人来的。
“就是可惜了。”
做人太过阴毒,聪明在她这里,就成了狡诈,无所不用其极。
陆怀安倒是不意外,却摇了摇头:“其实事情基本都能推出来了,只要我跟我的亲人见了面,自然一切都水落石出,所以,你说不说,于我而言……没什么区别。”
可是对于她的亲生儿子,那区别可就大了去了。
那边住在北丰,当年就那么有钱了,现在肯定更加富裕。
而赵雪兰,她有什么呢?
只是一个农妇,甚至连房子都被抵了债,还摊上那么个没用的丈夫。
赵雪兰眼神灰败,原本准备好的措词,都说不出来了:“你……”
出乎意料的是,陆怀安没有趁胜追击,而是突然换了话题:“我现在生意做得很好。”
“……”做得再好,那也是别家的。
“我想,我刚认回陆家,肯定一时之间,难免会需要磨合的。”陆怀安慢慢地喝了口水,沉吟着:“毕竟他们养了那个人二十来年,感情比和我的深,这是正常的。”
对,没错,感情上,肯定是他们比较深,毕竟他们不知道,那不是他们亲生的。
付出了那么多的感情,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放弃?他们不会放弃他的。
赵雪兰眼里燃起了一丝希望,越来越亮。
陆怀安没有看她,垂眸慢慢地思索着:“其实我都不需要做什么,他有病,得养身体,还摊上你这么个亲生母亲,他拿什么跟我争?”
死死地盯着他,赵雪兰胸口起伏很大,像是压抑着什么。
“陆家家大业大,我过去后,只需要跟他们好好相处,毕竟血浓于水,他们会接受我的,那些产业,我当然都会接手。”陆怀安撩起眼皮,打量了她一眼,不屑地道:“至于那个人,鸠占鹊巢,又被家里人宠坏了,遇到这么大事,还跑在外头玩……哈,等我在陆家真正站稳脚跟,我会给他留套房子的。”
居然只给一套房!赵雪兰气得简直要发疯。
那么多产业,怎么能全给陆怀安呢?
可是,陆怀安说的没错,她的亲生儿子,真的一点筹码都没有。
而且陆怀安这个人,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养了他这么多年,赵雪兰太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好的时候,是真的好,恨不得掏心挖肺,勤勤恳恳的。
可是翻脸的时候,也是真的翻脸。
尤其记仇,不然她怎么说他是白眼儿狼呢?
刚才的欣喜像是烟花一般,嘭地就炸了。
不,她要见她儿子,她可以教他怎么讨好陆家人,怎么对付陆怀安的。
那是她长子,她一切的希望。
她不是绝户,她是有儿子的人,只要他过得好,以后会有人给她养老送终的。
“我要见我儿子!”赵雪兰激动不已,想站起来,却又被手铐拉了回去,嘶声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就是了!你别动他!”
陆怀安哦了一声,悠哉悠哉地:“你想说就说,我无所谓的。”
他把杯子里的水慢慢喝完,轻轻放下:“好奇的只是我亲生父母,我不好奇。”
说完,他利索地走了出去。
赵雪兰本以为他只是骗她的,结果却看到他真的走了出去,顿时激动了。
她近乎疯狂地挣扎起来,嚷嚷着要见她的亲生儿子,她什么都愿意说了。
警察好不容易,才安抚她平静下来:“你愿意说,那当然是最好了,其实你也得想开点,你早些说出来,好歹能讨个巧,你儿子也能过得好一点嘛,是不是?”
打个巴掌,再给颗甜枣。
大喜大悲之下,思维会迟钝,也最容易说实话。
“是是,是的,我说,我都说。”赵雪兰眼巴巴地看着警察,紧张又激动地道:“我说完的话,能不能戴罪立功?我想见我儿子!”
毕竟当年的事情,她才是真正的主犯,所以很多细节,终于被补充完整。
“陆保国说的……其实大体上是没错的。”
只是,医院里的事情,她没有说。
赵雪兰咬咬牙,艰难地道:“其实,当时陆怀安,是别人塞给我的。”
那是产妇的保姆,抱着孩子匆匆要走,好像遇到了什么人,着急忙慌的错身躲进了她的病房。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交换信息,做决定,加起来,几乎没费什么时间。
“她说是就是?”警察皱了皱眉,有些狐疑:“你就不怀疑她的动机吗?”
赵雪兰一脸鄙夷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去怀疑?”
她愿意换孩子,她这个拿着烫手的病孩子,换了个大胖儿子。
“所有的问题全都迎刃而解,而她也会把我的孩子塞到陆家那边,他们会尽全力救治——”赵雪兰脸上浮起一抹笑,有些得意,又有丝失落:“这是最好的办法。”
大家各取所需,所以两人一拍即合。
保姆扒了陆怀安身上的包被,匆匆裹了孩子就走。
因为时间太赶了,保姆只告诉她要赶紧走,千万不能被人知道这件事,就把孩子抱走了。
原本只是想着换个健康的孩子,等到了县里,发现陆怀安身上的金锁的时候,那简直是意外之喜。
时隔多年,再想起来,赵雪兰依然感到很骄傲。
这是她做的,最漂亮最完美的一件事情。
“我都想好了,那个孩子,我跟他没有缘分。”
他得了病,她就要放弃他的,所以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跟他相认。
他在陆家过得是好是坏,她也全然不在意,只要她的结果是好的,那就行了。
只是没想到,陆怀安以前都好好的,突然就开了窍。
不仅怀疑上了她,还跟她断绝了关系。
“他一走,我就后悔了。”赵雪兰摇着头,忍不住叹息:“我当时眼浅了,实在是没见过那么多的钱,唉……”
早知道,她该无论如何,也把陆怀安留下的。
他当初那么孝顺,她如果当时不被他的百依百顺冲昏了头脑,稍微放低点姿态,他肯定能被她哄住的。
听了这话,众人偷偷瞟着陆怀安。
陆怀安面无表情地听着,眼底浮现一抹嘲意。
原来如此,当年她可不就是这样做的。
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她突然就转变了态度。
认真地跟他忏悔,百般安抚,哄了他回心转意,照顾了她一辈子。
赵雪兰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还吐出了不少实情。
比如那个金锁,她是卖给了县里的老顾,住处在哪姓甚名谁,她全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没留下什么凭证,这出生证明,是她下意识留的一个念想,后来吵架也撕了。
“但是这些我都交待了,你们想找的话,金锁应该也是能找回来的。”最后,她揪住警察,很期待:“警察同志,我什么时候可以看到我儿子?”
“这个……”
“你永远,都见不到。”
隔壁的墙突然打开,陆怀安缓步踱出。
赵雪兰整个人都呆住,原来这里竟然有张门?
不,不对,重要的不是这个:“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陆怀安微微一笑,彬彬有礼地道:“很抱歉,这是一个局,我并没找到陆家。”
赵雪兰的呼吸顿住了,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你……你……”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你我,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你不会真的以为,还有这等好事吧?”
陆怀安恶劣地笑了起来,他眼底写满了嘲讽:“你当年做的事情,天衣无缝,又有保姆相助,他们怎么可能轻易发现呢?”
就算发现了,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养大的孩子来认一个农妇做母亲?
太天真了。
“你,不不不。”赵雪兰惊慌极了,摇着头:“你不想找到你的亲爸亲妈吗?你去找啊,去把金锁找回来,然后出生证明什么的,拿个名字,慢慢能找到的!你去找啊,去找!”
说到最后,她都破音了。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啊!
不,陆怀安不能这么残忍!
陆怀安玩味地看着她,认真地,仔细地欣赏着她的绝望:“不,我不找,我现在过得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去找?你儿女皆亡,这是你唯一的希望……可惜,你死之前,绝对听不到任何消息,我要你一辈子都煎熬。”
还是好奇的吧?
还是有期待的吧?
不管是认不认,至少知道自己后继有人。
赵雪兰那么在意传承的人,最在乎的,就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了。
“因为你没有孩子,死后是不能进陆家祠堂的,当然了,赵家也不行,你会成为孤魂野鬼。”陆怀安愉快地笑了,轻轻吁出一口长气:“当然,这都是身后事。因为你的配合,这边人证物证动机细节总算是齐全了,死之前,你就一直在牢里呆着吧。”
也不用担心没人养老送终了,国家会给她解决所有困难。
赵雪兰整个人都瘫软下去,眼前一片黑暗。
明明她以前没想过的,可一旦想了,那滋味真是挖心蚀骨。
眼看着就要走向成功了,临门一脚,陆怀安撤了,不找了。
他无所谓,可是她呢?
那是她唯一的希望所在啊!
他硬生生捧到了她的面前,却又一脚踹翻了!
赵雪兰呼呼地喘着粗气,嘶嘶作声:“你,你是鬼,你是恶鬼……”
“哦,对了。”陆怀安慢慢走近,靠近她耳朵边:“定远的第一个儿子,你还记得吗?”
那个孩子……
赵雪兰一震,眼泪淌了下来。
如果说定远大女儿的病是他们离心的开始,那么,那个孩子的死,就是定远恨她的开始。
是她没照顾好他,让他跟他姐姐一样,掉进了水里,年纪太小了,没救回来,定远治好女儿,回来却得到这个噩耗,连夜就走了,孩子的骨灰都没留在这边,听说,撒进了江里……
他们连提都不敢提的,想到都心痛的存在……
“那个孩子……”陆怀安压低声音,慢慢地,恍若诅咒般地沉吟:“是你三哥杀死的,他原本是想,把他冻一冻,依你的性子,肯定不会治,会让定远再生一个,他就可以趁着孩子重病的时候,开口让你过继给他,他们家没儿子……”
三哥……
不,不可能啊……
赵雪兰脑袋像是在打炸雷一般,轰隆隆作响。
却恍惚间,真的记起来一些细节。
三哥真的特别喜欢那个孩子,刚满月的时候就说过要是他的孩子就好了之类的话……
后来孩子死了,他哭得比她都伤心……ωωω.χΙυΜЬ.Cǒm
“其实如果你上点心,孩子是能救回来的,可惜,你满脑子都想着把定远找回来,耽搁了时间……”
所以,她的亲孙子,她的长孙,死在了她最信任的三哥手里。
也是死在了她的手里。
赵雪兰啊地一声,喉咙深处发出嗝嗝的声响,指着陆怀安,睚眦欲裂,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明明她不知道的,为什么要告诉她!
她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啊!!!
看着她的表现,陆怀安表示很满意。
他走到了门口,如恶魔般呢喃着:“先前你说的不对……那时候,你还有你三哥,不算众叛亲离呢……现在,才算。”
不仅是众叛亲离,而且是家破人亡。
以后没人来探望的话,她三哥兴许会来的。
可是,她还会见吗?
隔着亲孙子的命,她还敢见吗?
走出去很远,才听到赵雪兰的痛呼声。
绝望的,像是从地狱十八层传出来的沉闷哭喊。
哭她的忏悔,哭她的绝望,求他再给她一次机会。
可惜,迟了。
一切都太迟了。
从此以后,她该永坠地狱,在痛苦中煎熬,孤苦地度过余生,永远不知道自己长子的生死,死不瞑目。
陆怀安从阴暗的走廊里慢慢走出去,出了大门,眼前突然大亮。
明媚的阳光下,沈如芸安静地站在树荫下等他。
四目相对,她笑容轻浅,眸光温软,冲他张开手。
陆怀安心底的郁气为之一清,整个人都轻快起来,大步走上前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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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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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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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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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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