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医学还不是一门精密的学科,我们的工作对象是活生生的,会喘气的,错综复杂的人,而不是一个盛有化学混合物的罐子。
这句话,是美国一个急诊大佬说的。
普通的疾病,常规的疾病,往往都会让医生出现斟酌斟酌再斟酌的时候。
而这种突发的意外损伤,更是困难重重,这个时候的处理,不是做选择题那样,觉得不好的答案我可以抛弃。
人体的器官不是韭菜,选择的时候相当的困难。有些时候,医生真的很难。
要救命,说不定就要舍弃一个肾脏,或者舍弃部分肝脏,既想救命又想保住一些器官,往往是一场空梦。
真的,多年的这种医疗工作下来,很多医生的心,硬的就如一块块冰冷的石头。
这不是天生的,这是整个行业所造就的,他不得不硬,他不得不去抉择。
手术室,一二三四五,哐!哐!哐,就如塞馒头一样,孩子们被送进了手术室。
从急诊中心到手术室,张凡按压的都快脱了力,这种抢救,特别是心肺复苏,最好就是一个专业的人从头到尾的做下来。
医生累一点没有事情,大不了完事以后多休息一下,可对于患者来说,稍微的一个停顿,或许就会造成大脑不可挽回的损伤。
所以,往往大家会看到一个这么样的场面,无数的医生围在一起,看着一个医生在抢救,道理就在这里。琇書網
普外的,心胸的,各自的病号,各自在手术室门口就被分流了,大家不约而同的把最重的病号留给了张凡。
在手术室里,相对轻一点的孩子,这个时候也慢慢苏醒过来。
看看周围全是带着蓝色帽子蓝色口罩,穿着绿色衣服的人,再看看还有人拿着一个个冒着寒光的刀子,剪子,还有锐利的针头。
惊吓,鲜血,疼痛、陌生而恐怖的环境,让还没经历过什么事情的孩子蜷缩在一起。
小心脏晃荡晃荡的,跳的飞快,加上身上的伤口,他连哭的都不敢哭,就如一个脱离兽群的幼兽一样,可怜巴巴的望着这群奇怪的人。
巡回的护士一般都是年纪稍微大一点,看着孩子可怜的样子,她想上前安慰一下。
结果还没走两步,普外的主任,一声就给呵止了。“别管,这帮兔崽子就应该吓唬吓唬,不然以后还会出大事。”
话粗,但心是好心。
心胸外科这边的手术台上,主任看着伤口想说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边的孩子是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爆炸的时候,他站的稍微远一点,但损伤缺不小。
爆炸的气流能量如同大手一样把他的衣服撕了个稀巴烂,然后崩裂的玻璃碴子就如同暴雨梨花针一样,扎在了他的胸膛上。
小胸脯上面,无数个或是点状,或是片状的血口子,就如胸膛上长了一身涂着红色口红的嘴唇,随着孩子相当微弱的呼吸,这些嘴唇还不停的吐着红色吐沫点子。
小孩的胸膛这个时候鼓得的就如同要鸣叫的癞蛤蟆一样。
原本就冻紫的胸膛,这个时候因为缺血,变得紫蓝紫蓝的。
其他两个孩子,相对来说轻了许多,不过脸蛋上,脖子上都插着锋利的玻璃。
而张凡这边的孩子最严重,肚子直接迎面撞上了爆炸的第一波。
伤口就如同一个内陷的花朵一样,伤口上的肉直接就是从绞肉机里面出来的肉条子,粘连在肚子上像破布条子一样,随着肚子里的血液,一起一伏。
再加上破了口子的肠道,流出来的还未消化的食物。
绿的菜叶子,乳糜状各种食物残渣,再加上已经消化的黄色大便,乖乖,沾染在漂浮的肉条子上。
绿的、黄的、灰的,真的就如涮锅里面的捞出来沾了芝麻酱沾了香菜的涮羊肉。
血腥味、大便味,真的就如屠宰场里面被剖了腹的猪一样。
孩子的水电解质已经紊乱了,早就进入了休克状态。
现在没有时间去检测他的体液到底缺乏到什么程度,所有的用药全部是靠估算全部靠医生的经验。
任丽是抢救的主持者,“3%的高渗盐水输入,准备好点击,如果一旦出现房室颤动,第一时间电击复律。
心电图汇报!”
“心律失常,QT短缩、ST-T波弯曲……”心内科的副主任第一时间汇报了心电图的结果。
“使用速尿,快,呋塞米静推!张院,现在患者的情况可以电击吗?”
一系列的处置,全都是在保全孩子的心脏,或者说全部都在保全孩子的循环系统。
但,流失的永远比输入的多。
“能,还是不能?”张凡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真的,医疗上的事情,往往都不是绝对的。
不电击复律,跑不掉的心衰,电击复律,加重出血,仍旧是一个心衰。
咬着牙,张凡咬着牙,双手拿着纱布拼命的朝着腹腔塞,不停的塞。白色的纱布一块一块的往小孩的肚子里面塞。
巡回的护士和器械护不停的传递着纱布。
“电击!机会只有一次,你们谁上?”张凡已经是带着无菌手套和无菌手术衣了。
“我来!”任丽还要站在一边把握全局,这个时候,那朵站了出来。
“记住,就一次机会,绝对没有第二次了!”张凡盯着那朵说道。
那朵紧紧的抿着嘴,看了看张凡,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双手手持电击器,放在孩子身上。
嘭!肚子里的纱布给嘭出来一大堆,这个时候的那朵紧张到都快呼吸不畅了。
她的耳朵就如阿虎一样,都快竖起来了。她不敢看心电监护,她担心一个电击造成更多的出血,然后直接导致孩子死亡。
“有效!复律!”麻醉医生,轻声的惊呼了一句,这一句,就这一句,那朵激动的满脸满脸的通红,真的肾上腺激素达到了顶峰,要是让她呐喊的话,她绝对能吼破天际。
张凡一听,有效。然后快速的带着普外的医生们上手了。
填进去的白纱布,快速的往外拿,白的,白的,然后半白半红的,然后红绿黄的。
一块一块的往外拿。
“继续纠正酸碱中毒,切开器官,上呼吸机。
肾上腺素、地高辛、注射多巴酚丁胺,准备扩血管……”
内外科同时进行,平衡,现在内科医生全力以赴的营造出一个微弱而短暂的平衡环境。
现在该看张凡他们了。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处理损伤,那么这个环境持续不了多少时间,等失去这个平衡后,紧接而来的就是死亡,没有多余可选的道路。
对于一个平素健康的人来说,如果一旦腹部疼痛超过六个小时,想都不用想,这就是急腹症,赶紧送医院。
而对于外科医生来说,除了术后大出血以外,没有什么是比消化道吻合口漏更可怕的事情了。
可以想想一下,一个吻合口漏都能让外科医生们心惊胆战,何况这个满肚子开了花的孩子呢。
这种消化道出现大面积的破溃,先不谈什么血,先不谈什么肠液的流失,光一个大便中的细菌弥漫在腹腔中造成的感染和中毒现象就让外科医生头都爆炸了。
这玩意现在不是一个点的事情,是全身的机能面临着崩溃,就在一线之间。
“快,找出破溃找出参与的玻璃碎片!”张凡带着普外的医生,低着头,相当困难的寻找着破溃和碎片。
想快都不敢,这种外伤,特别是大面积异物利器进入腹腔的这种损伤真的相当的霸道。
你找破溃口要迅速是不是,可你敢快吗?不敢!
满肚子的肠子,说不定十二肠下面就藏着一块玻璃碴子,你稍微一个快,稍微一个不慎,旧的口子没找到,新的口子又出来了。
“温盐水!”张凡现在都不靠眼睛了,全凭一双手,如同搓麻将一样,塞进孩子的腹腔中,慢慢的摸索,一点一点的移动。
随着长时间的腹腔暴露,孩子的体温也在慢慢下降,就连腹腔中的肠系膜上的脂肪都开始慢慢变的如同吃剩下的红烧肉一样,开始慢慢的变沁!
温盐水也不敢多倒,倒多深怕盐水多了会让感染扩散,只能摸到哪里倒在哪里,还要第一时间吸出去。真的,这台手术做的张凡超级的难心
就如同一个拳击手一样,明明能打的过对方,可双手被人用绳子绑在了一起,然后不停的让对手,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的左勾拳右勾拳的照着脸上乎。
当啷,当啷,当啷,一个个如同珍珠钻石一样的玻璃碴子被张凡他们从孩子的腹腔中摸了出来。
真的,玻璃这个玩意,只能靠着手摸了。要是个铁器一类的,直接上C型臂照射,张凡就算拼着吃射线,也能很快把铁器找出来,可玻璃这玩意在C型臂下,不显影啊,只能靠着手,只能靠双手的感觉了。
真的,张凡的身上一股股的冷汗冒的不停,就连脚下拖鞋里面都是湿漉漉的。
就着,任丽还在不停的焦急催促,“张院,血钾明显异常,已经输血1000cc了。”
张凡真的想把任丽的嘴堵上,但,他还不得不随时听人家给他通报患者的体征。
难!~
摸啊,摸啊,摸。真的如同家里洗猪大肠一样,张凡从头到尾,从上到下,任何一个地方都不敢大意。
一遍摸过去,往往还要回头再摸一遍。不要说肠道这种满是油脂,满是粘液的地方了。
就算一个针头,不小心扎进人体的脂肪层中,那么想都不要想,赶紧拉去放射科吧。它绝对不会老老实实的呆在一个地方,等着你去找它。
所以,肠道的蠕动性,加上润滑性,玻璃碴子就如同淘气的孩子一样,不停的和医生们做着捉迷藏。
“张院,不行了,维持不住了!”任丽的声音都变了强调。
真的,有时候,抢救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生命,明明马上就要被抢救过来了。
结果最后还是一下子忽然之间,如同阎王生气不乐意了一样,把医生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御,瞬间就给推翻,踩塌。
手术室外,化工厂的老板如同丢了魂一样,双眼无神木呆呆的望着过道里的日光灯。
孩子进了手术室的家长,如坐针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每当出来一个护士,出来一个医生的时候,他们焦渴的眼神,真的让人怜惜。
太平间中,失去孩子的家长们抱着怀里的孩子哭的撕心裂肺。
几个最严重的孩子送到医院的时候,抢救都不用抢救了,已经失去了生命。
这个时候的家长,真的,就如用钝刀子在他们的心尖上,一下,一下的割着。
甚至还有孩子的母亲,哭着哭着,忽然一下,想要撞墙。
围在一边的妇女们,一边庆幸着自己的孩子没有事情,一边流着同情的泪水。
死死的抓着这位想寻短见的妈妈。
“他都没有被抢救一下啊,我的军子,都没有被抢救一下啊,就算抢救不过来,我也好受一点啊。
天啊,老天啊,你瞎了眼啊,我的军子啊。”
周围的人,连劝说都没办法劝说,能说什么,还能说什么,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说什么都晚了。
县上主管安全的领导,脸色铁青铁青,站在欧阳的办公室里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盯着欧阳办公桌上的电话,死死的盯着欧阳的电话。
他来医院之前已经被上级给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先让他在医院处理后续,完事了再谈,真的,他真的是心力交瘁。
他也委屈啊,他也太委屈了。原本在他们县,连个磨面的面粉厂都没有,哪里有工业啊。往日里也就管理管理几个打铁造刀子的铁匠。
结果,好似一夜之间,县里的工厂齐刷刷的建立了起来,他当时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情,结果,好的不来,坏的来。
“张院……”任丽的声音已经开始出现一种无助了。
张凡咬着牙,“开始,开始手术,快!”
“张院,现在还不敢保证身体内的玻璃……”
“出了事,我负责,快,手术!”
张凡粗暴的打断了手术助手的说话。
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赌了,赌孩子肚子里的玻璃全部清理干净了。
拼把,还能怎么样,再拖延,连手术的机会都没有了。
现在做手术,出意外总比没有机会做手术的强,人命关天,张凡咬着牙,就算出事他宁愿承担责任,也不愿眼睁睁的让这个孩子失去生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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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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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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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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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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