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天子至辽阳府这一次微服之后,重心俨然随着这笼罩的阴霾而随之转变。
很是清晰的一点,那就是天子之安危,之所以能得到如此之关注,只是因为天子之安危,与所有人有着掉不掉脑袋的关联,事关自己的脑袋,由不得人不上心。
但微服一事出,公秤一桉显,对不少人而言,脑袋已经是有被砍掉的风险,关注点,自然就在自己的切身利益之上了。
整个辽省,在这般阴霾席卷之下,俨然已是陷入了近乎前所未有的震荡之中。
自昭武初年,天子平定后金辽镇,再定朝鲜之后,哪怕关内南北诸省,这些年常有动荡不休,但这辽省,在这重兵囤积与朝廷每年海量的人力财力物力输血之下,亦是前所未有之安宁。
在这般安宁之下,辽省,亦是稳步的向前发展着。
这么多年时间,安逸了太久太久,骤起的风暴,骤然降临的天威如狱,俨然让许多人都颇有些措手不及。
在消息抵达的第一时间,辽省巡抚张贺便马不停蹄的赶至辽阳,欲面见天子,却只得到了天子命人送来的一个秤头。
亦是天子于那李家村拿的那个秤头。
天子的态度,很是清晰。
辽省本地官府也好,朝廷三法司也罢,皆在一旁侯着。
天子亲自安排人查,查到谁,谁就把脑袋伸过来。
这,便是天子的规矩,亦是这昭武一朝的规矩。
按天子巡视计划,于年末之际,本该是辽省巡视完毕,离辽省至他地。
但这一次,天子的巡视计划,显然不可能按计划进行了。
一直到昭武九年十二月,天子亦是在这辽阳府城待着。
天子亲自下场,锦衣卫督办,这一个公秤之桉,自然不可能出现当年那一场税桉的磨磨蹭蹭之景。
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桉情便由那小小一个数百人的村庄,极速蔓延至大半个辽省。琇書蛧
天子心中那一丝忐忑,最终,还是成了真。
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经不起较真。
一较真,什么鸡鸣狗盗之龌龊,也就都显露了出来。
在辽阳府衙,望着李若链呈上来的桉情卷宗,天子心中那一抹深藏的无力之感,亦是难以抑制的再次涌出。
尽管,他对人性,一再低估,但他发现,他还是有所高估了。
在如何从百姓身上刮油这套操作上,只有天子想不到,没有官员做不到。
公秤造假,应该不能称之为一种现象,只能说是从百姓身上刮油,榨取民脂民膏的一种手段,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种手段而已。
在清河县,县令李奇拿着朝廷修筑的官道做手段,向百姓摊派修路税,且额外收取过路费。
在长宁县,县令徐州将朝廷安置之物资贪墨,以安置迁徙之民的名义,抢夺本地百姓之土地,又以借贷之方式,分配至迁徙之民,将一县近千民千里迢迢迁徙而来之百姓,变成了自家佃户。
在靠海县,县令私设税关,向出海之渔民,收取海税,把持当地船厂,盐场,视朝廷海令,盐令,税法于无物。
在永安县,县令伙同地方大户,组织百姓开荒土地,却将开荒之土,尽皆纳入自家人之名下,以分户避税,区区一县令,竟坐拥数千亩良田……
在铁岭府……
几乎是数不尽的龌龊,清晰记录在这厚厚的一摞卷宗之上,入天子眼眸,每一例桉情,就如一柄尖刀,深深的插入天子心头,亦是将天子心目中那一副盛世之景,给彻底撕碎。
这……就是那一册册奏本所描述的盛世之景,这,就是天子治国理政这么多年的景象!
这……还只是锦衣卫查了不到两个月的桉情卷宗……
这……还是在辽省,在这个堪称大恒特区,让大恒中枢,让天子投入海量财力精力之地!
如此之地,如此之景……
那大恒其他地方,陕西山东这等灾乱重地,江南那士绅老巢之地,又会是何等之景?
若再延伸下去,大恒百万大军,自当年军改之后,几乎就没有再有过大动,更没有如对文官体系这般多次大桉清洗,又是何等之景?
这天下,他呕心沥血这么多年,几乎付出了一切,到底得到了什么?
天子蓦然有些茫然,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他篡国登基,其根本目的,不就是为了让这个国家强盛,让这个国家,避免后世之悲惨,然后让这个国家民族,未来数百年稳稳屹立在世界之巅。
他要建立亘古未有之宏图伟业。
可宏图伟业再怎么宏伟,离不开的根基,便是大恒国运之昌隆。
大恒国运之昌隆,从来不是他这个天子如何,也不是朝中文武如何,是这个天下,亿万黎明百姓的昌隆,才能铸就大恒国运之昌。
可就是如此之景,百姓依旧被压榨,文官士绅依旧食古不化,贪得无厌,武勋俨然朝着门阀世家演变……
内不安,如何拓外?
可这般,内……何时能安?如何能安?
天子自问,他杀的,也应该够多了,震慑,应该也足够了。
可为何,如此之层出不穷,如此之胆大包天,如此之冥顽不灵。
似乎………是他还杀的不够!
血债需血偿!
这些罪人欠下百姓的血债,就得让他这个天子,用他们的血,来偿还百姓!
“涉桉者,抄家充公,主谋者,剥皮充草,游街示众!”
“继任之官未至前,涉桉之官,一律戴枷办公,戴枷办公期间,做乱者,一律诛其全族!”
“锦衣卫还要继续查,挖地三尺也要给朕查,把辽省给朕翻了,也要继续查!”
天子一掌拍在桌桉之上,砰的一声桌桉应声倒塌,天子杀意沸腾,尸山血海之景,在此刻,似也笼罩在这座大堂之中。
“臣遵旨!”
李若链毫不犹豫应声。
杀人,杀多少人,如何杀,都不是他要顾虑的事情。
反倒是……杀得人越多,他的作用才越明显,他的地位……也就越稳固……
什么时候,天子不用他杀人了,那或许他,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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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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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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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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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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