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客栈共有三楼,一楼供行人打尖,二三楼住宿,数十年经营下来,生意不错。
今日的客栈似乎惹上了麻烦,七八名手拿木棍的凶恶大汉,在一名锦衣青年的指挥下,正在一楼大肆打砸,好不威风。
掌柜是一名体型瘦削的青年,此刻已被打得鼻青脸肿,软趴在残破的柜台上,看着桌椅餐具分崩离析,面如死灰,欲哭无泪。
一名厨师蜷缩在角落,头破血流,奄奄一息,旁边丢着一把丧失斗志的菜刀。几个小二生怕殃及池鱼,尽皆躲到厨房瑟瑟发抖。
客栈闹出如此动静,非但没有人报官,连一个围观百姓都见不着,可见锦衣青年是横行当地的贵胄子弟,寻常市井百姓根本惹不起。
忽然间,一阵锐利的嗖嗖声传来。
一枚枚金叶子纷纷从客栈正门飞旋而入,精准划过锦衣青年和一干大汉的手背,随即继续旋飞,直到尾端钉入柱子或墙壁。
锦衣青年和一干大汉的手背均都出现一道血痕,以至于木棍通通掉落而下。
这一突然变故,使得掌柜错愕当场,锦衣青年悚然一惊,几名大汉也是惊疑不定。
下一刻,一道冷冽的声音凭空响起:“再不滚的话,担心项上人头!”
一向欺善怕恶的锦衣青年左右扫视,没有见到声音的主人,心知有武林高手在此,不由更加惊恐,连忙带着大汉落荒而逃。
青年掌柜喜出望外,挪动受伤的身体,蹒跚走出客栈,直接在门口跪下,大声喊道:“恳望恩公现身一见!”
客栈斜对面的一棵大树中,余震站在树干上,平静看着这一切,却没有现身的意思。
九流客栈从余震的外公开始经营,如今的青年掌柜乃是他的表哥,只是他和这位表哥从未见过面,正如余父所言,亲戚不亲等于没亲戚。
余母孔氏当年与余父两情相悦,但余震外公嫌弃余父的镖师身份,以八字不合为由极力反对,还在孔氏执意嫁给余父后,将女儿赶出家门。
余母身怀余震,即将临产时,恰逢余家村百里外发生地震,余家村受到波及,地面连连抖动,余震因此早产,还连累了余母的性命。
余震外公得知消息,认为是余父克死了余母,派人到余家村暴打余父,甚至想将余震处死,于是乎,余父才带着余震离开村落,到屏山官道经营茶寮。
诸多嫌隙使得两家从无来往,形同陌路。
从小缺乏母爱的余震,对于这份亲情,打心底有一种企盼,然而对于有关外公家的问题,余父从来避而不谈,九流客栈的地址是邻居偷偷告诉他的。Χiυmъ.cοΜ
此刻,望着自己表哥和九流客栈,余震的内心不起一丝波澜。
那次离开残音谷,余震就有前来午城的打算,只因路上偶遇苏蓝,以及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彻底打乱了原先的行程。
进阶真力境后期,魔魂作祟,回忆往事,对修道而言有利无弊,可以找出心灵破绽,二度历练的真力境后期修士,大有人在。
真力境初期的历练叫“炼心”,而真力境后期的历练叫“洗心”,即洗去心灵尘埃,使生平过往了无遗憾。
余母这一脉的亲戚,对余震而言,只是一种遗憾。
就算没有踏上修真大道,余震这一生与他们也不会太多交集。
今日一见,于心足矣。
余震掏出一把金叶子,甩手射出,尽皆钉在客栈的门框上,并排成三个字:“给孔举”。
孔举正是余震的舅舅,青年掌柜孔名声的父亲。
孔名声回头一看金叶子,顿时惊骇莫名,再一回头,就见到一道蓝色身影从对面屋顶一闪而逝,不禁匍匐于地,泣然出声:“恭送恩公!”
……
余家村处在栖州戈城辖境的并山山腰处,那是一个高山村落。
由于地势高远,土地贫瘠,加上周围山里土匪横生,青年人大多外出闯荡,长年不见回来,至今还留在村里劳作的,仅有三十余人。
村里唯一识字的,是早年中过举人的余三爷,他也因此而主持村落的大小事务。
余震对待余家村的态度,与对待九流客栈截然不同,不仅现身表明身份,还将面具摘下,与村里人促膝交谈,话题大多与往事有关。
比如,余震的姓名与当年百里外那场地震有关,小名之所以叫“二蛋”,是因为余母临产当天,家里的老母鸡率先生了个蛋。
余震在村里已没有直系亲人,但据余三爷所说,村子祖上是一对进山躲避战祸的亲兄弟,繁衍至今,村民间都有或远或近的血缘关系。
离开之前,余震给余三爷留下了一袋金叶子、八瓶无垢丹和一块问灵盘,并告知对方,倘若村里有人身怀灵根,可带其前往妙灵宗。
……
清明节这天,余震顶着蒙蒙细雨,赶到了屏山官道的茶寮遗址。
一别数载,此地依然有当年的痕迹,一石一木都能勾起回忆。
给余父的坟墓献上祭品,余震再次将往事回味了一番,不得不承认,若没有当年的茶寮异变,他势必会是另外一番人生。
或许通过文人校考,能当上文官,功成名就;或许有幸得到秦悍川的教诲,成为武林高手,为大哥报仇;或许在余父过世后,会闯荡四方,浪迹天涯。
无论哪一种人生,相比于修真大道,都显得黯然失色。
向余父坟头叩别后,余震回了一趟残音谷,给秦悍川扫墓。
如今的残音谷青草依依,野花摇曳,峭壁上的苍松依旧茂盛,堵住壁洞的石头没人动过。
祭拜过秦悍川和当初两个丫鬟的坟头,余震依然用石头堵住了洞口。
离开残音谷后,余震往溪隐洞的方向前进。
屏山这一带雨水颇多,林间的绿色明暗交织,胜过任何画笔的渲染。
绵绵细雨中,余震沿带溪逆流而上,一如当年。
在春雨的灌溉下,溪水猛涨,看不到裸露的石头,落差高的地方,水势甚急。
余震直接踏水而行,犹如蜻蜓点水,每一步跨出,身体都瞬移到十丈开外,溪面却没有溅起丝毫水花,道道蓝色残影时闪时灭。
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笑意,此趟洗心之旅,最终念头通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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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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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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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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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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