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三天中,他只做了一个美妙得让他差点不愿醒来的回忆之梦——从出生到幼年的承欢父母膝下的欢乐时光……一场江湖冲突造成的家破人亡,流浪天涯……行将就木时,却又幸运异常地再逢生机,加入这白山剑派……之后为了报仇二十年如一日,疯狂练武,在派中渐居上位,风光无限……一年前,在白山中偶得奇遇进入上古仙真洞天,习得剑仙之道……一年之后,剑艺小有成就,他正自得意,将要下山报仇时,却倒霉地遭遇了血妖蔓,于是一场惊天大战后两败俱伤,几乎身死魂灭……
一生种种,就像一幕幕画面,将前二十余年经历一一展出,仿若重活。
生死离合,万般缘法,大道渊深,天道无情……种种心绪顿时触动灵魂,于是静寂良久的精神突然再一次有了生气,而片刻之后,心志凝聚回归,他慢慢地再一次睁开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只是这一回,原本犀利如刀的目光不再,充斥满溢的火光亦熄,有的只是淡淡的喜悦和无限的宁静。
没什么比还活着更好。
眼皮一动,光线从外射入,视界渐渐清明起来。
粉纱帐顶,绿色湖丝锦被。
“芳的卧室。”方云顿时知道自己躺在哪里,转头一扫,二夫人吴芳果然正伏在床边小憩,只是苍白脸色与素白纱衣相衬,越发显得憔悴了。
方云抬起右手,轻轻将垂在她口角边上的几缕青丝绕回耳后,爱恋地看着夫人。
许是感受到了夫君的注视,吴芳渐渐醒了过来。她刚刚睁开眼睛,就看见夫君正盯着自己微笑,一只手还帮自己捋顺略有些凌乱的丝发。
吴芳大喜,腾地支起身来,“夫君你醒了?”话音未落,眼眶便已泛红。
“不许哭。”方云连忙轻捏住夫人的鼻尖,“瞧你眼睛都是还是肿的,再哭,难道不想要眼睛了吗?”
“妾身不哭,不哭。”吴芳扭过头去,颤抖着应道。
方云无奈,他分明看到坠落的晶莹。
“我躺了多少时间?”方云有意转移夫人的注意力,便问道。
吴芳用手背在连脸上擦拭数下,转过头来微笑着说:“足足三天了。姐妹们都很着急。不过外山门被毁,连山头都被削去十余丈,白山县由此震损颇多,兹事体大,大姐她们这三天一直与白山县官民说明情况,实在无法抽身照顾夫君,所以白天只有我在这里看顾。”
“有那么厉害?山头都被削去十余丈?”方云笑问,他虽对此有些心理准备,知道自己与那血妖蔓全力一拼肯定威力惊人,但若说能把整座山头都削平十丈,他仍然十分惊讶,有点不能相信。
外山门所在那个小山头,虽然不高,只有百余丈,但山顶面积不小,足足千丈方圆有余。
一击之下能将这样面积的山顶削去十丈,就算他已是通灵境大成的剑修,这一击仍然算得上他自己有史以来发出的最强一击了。
而且按他的记忆,等闲丹境高手,认真一击,也不过就是这样的威力。
算下来,这也是足以自傲的事情。
“当然,姐妹们当时都吓坏了。”吴芳心有余悸,“那一刻,夜空就像突然升起一轮太阳,光芒异常耀眼,就算我们五姐妹也不能直视。紧接着就是震天巨响,比之天雷还要吓人得多,大家只感觉天地都震动,脚下如大浪翻滚,一波一波地过去,耳朵嗡嗡鸣叫,再听不见其他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才反应过来,再看过去时,夫君你和那怪物交手的地方,只剩下矮了一截的光秃秃的山头,还有那直插天空的灰白云柱。”
吴芳讲述之时,脸色一变再变,震惊,呆滞,恐惧……等等情绪不一而足,总之是一副被吓坏小女人的模样,惹得方云心生怜惜。
“当时我们都以为,以为……”吴芳声音颤抖起来,方云知道她又要哭,连忙安慰道,“不怕不怕,我这不是没事吗?都过去了。我活着,妖怪死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可不许哭,脸都花得不成样子了。”
吴芳好容易收住泣声,但她不顾不得夫君说她脸花,只把方云右胳膊牢牢抱在怀中,用脸颊轻轻擦着,似乎这样能让她心安一般。
“再之后呢?”方云与她温存片刻,又问道,他脑子里依稀有当时的记忆,只是有些模糊,昏倒时那种无力感,把他大部分精神都拖住了,以致于外界感官带来的信息,几乎没过脑子。
“再之后我们就赶了过去。”吴芳枕着夫君的胳膊说,“刚奔上山头时,夫君你还被一团银辉裹着浮在半空中,缓缓下降。大姐最先过去接住了你,然后……”
吴芳说到这里,脸色微红,有些羞意。
“然后什么?”方云催促道。
“然后,然后大姐就让我们姐妹先过来,其他门人弟子远离……那时,夫君身上寸缕未着,所以,我们只好守着你,让白真真去取来你的衣衫。穿戴好后,再抬着你回了内山门里。”
方云有些尴尬,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赤身的在天上飘着。幸好除了本门弟子没有外人,否则这人可丢大了。没听说哪个修行高手打架打到赤身的。
方云郁闷了一会,又问道:“那外山门那里可有人值守?梅又是如何与白山县来人解释的?”
吴芳连忙回道:“那里也是我小白山名下产业,虽然才建好的山门已经灰飞湮灭了,但那么大动静,保不齐就有人要去探查。姐妹们商议过,在夫君没有发话之下,那里情况还是要保密,免得一些人从那里战斗痕迹中推断出夫君的情况。内山门这两天也几乎是封闭的,弟子们都不允许随意出入,也不准交谈此事。”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至于大姐怎么跟那些人说的,妾身也不清楚,妾身这三天寸步未离开夫君身边。夫君要想知道,妾身就去唤大姐来说明吧。”
方云听到吴芳三日来寸步未离的服侍自己,心里暖洋洋的,不等她说话,就一把拉她过来,抱在自己怀里。吴芳怕压着受伤的夫君,便躺在其侧,只用手搂在夫君胸口,心满意足。
过了好一会儿,吴芳软软出声道:“姐妹们都在担心夫君的身体。既然夫君已经醒来了,还是先将此事告诉姐妹们才好。”
方云点点头,在吴芳额上亲了一下,才放她起身。吴芳收拢头发,整理衣衫,然后袅袅而去。
房间里只剩下方云一个,干瞪眼看着帐顶也是无聊,方云干脆将心神内观,再次去体悟丹田之中那一枚金丹雏形。琇書網
对这金丹,方云战后一瞥之时,虽然喜悦无边,但并不曾细看,当时的身体情况不允许。
如今全神观察,才明白这金丹果然只是刚有了雏形。其色不纯,白中带银,说明法力真元未能尽化为金行剑元。其形不足,并非完美之圆,只是有了那种完美模样的影子。其体虚幻,不为实质,与真正的金丹相差很远。
以上缺点,一是因为剑元不足,二是因为道行不够,所以此丹也只能称之为金丹雏形,而不是真正圆满金丹。
这种情况历来少见,类似于剑修之外修行者在养真存神境初期时修成的气丹,也叫幻丹,同样是金丹的初期形态。但两者情况又不完全相同。其中差别,玄奥难明。
不过,方云终究是踏出了这一步。他已明白,只要将金丹雏形中银色全部化去,再把剑元之力积累到足够数量,这雏形便会真正成长为真实的金丹,其间并无其他沟坎。
“果然还是我争到了那一线天机。”方云心里喜悦,同时又有些得意。
三天前惊天一战,他以自己的道途为赌注,舍命一拼,终究将那个不为天道所喜的怪物斩除,因而也得到了他该得的东西,并且完全超出的他的预期。
在修为上,他原本以为只好的结果是法力境大成,仙剑通灵成功,从此大小如意,能摄入体内窍中,方便携带,方便温差。
哪想到大道赐福,他的修为竟然一跃而跨过天堑一般宽深的门槛,直接领悟了金丹的境界。只是半步,足以让他修炼进程跨越五到十年。
人之一生之寿,才有多少?
正想到得意处,院外忽然传来许多轻盈的脚步声。方云马上知道是夫人们都过来了。假丹之境后,他的五感大大增强,哪怕不用神识辅佐,方圆百丈内,也是飞花落叶可闻,已和武林神话那些传说级高手相差仿佛了。
“夫君!”人到未,声先至,紧接着廖梅便抢了进来,看见方云正微笑着看她,眼睛便是一红,猛地扑了过来。然后田丽、孟丝丝和白真真依次步入,吴芳最后一个跟进来,不大的屋子顿时满满当当。
“梅,快收了眼泪,你可是大师姐,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方云劝道,“我这不是没事嘛。”
廖梅却不管,就只哭。旁边姐妹们眼睛都红红的,脸颊上挂着晶莹珠子,只是心痛背后的喜悦之情,却是怎么掩也掩不住的。
在某种程度上,姐妹们都是欢喜的哭。
好一会儿,姐妹们才止住泣声,大家各找地方坐下,白真真调皮得很,干脆脱了鞋袜跳上床,与方云挤在一起,姐妹们都羡慕,却拉不下脸与五妹换,只是羡慕地看着她,心里嘀咕年纪小就是好。
方云便问:“这三天来你们几个都辛苦了。我刚才听芳说白山县有人来问,梅你给我说一说吧。”
梅便把事情来由一一道来。
原来,那日山峰之斗,简直称得上石破天惊。
不仅那山峰被削去十余丈,而且因为所产生地剧烈震动,连白山县都以为是夜半地龙翻身,家家逃命,人人惊恐不安。数十间房舍因翻了油灯火烛而起了火被烧成白地,不少旧房柱倒墙裂,还有城西头一座年久失修的土地祠,干脆垮塌完了。
总之,白山县损失不小,阖县不安。
第二日天亮之后,白山县就立即派人去城外察看,才发现城外山峰异状。这山峰早被白山剑派占据,因而白山县就把话问到了剑派中来。
廖梅不想隐瞒,便把实话说了,却险些吓瘫来问话的吏员。那吏员勉强奔了回去,把事情经过上报,县令不信,又派人再去察看,最终仍无所得,只好又来询问。
只是身为一县父母,县域中却出了妖魔鬼怪之事,大大不吉,县令根本不敢据实上报,十分害怕因此被免官甚至受刑。于是这几日接连派人上山与白山剑派商量,希望合计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说法,把这事囫囵过去。
然而,这一场震动可不止是惊动了白山县,往北远到一百余里外的边军兵寨,往南百余里远的两座县城,都受了波及,于是溯源查到了白山县小白山。
县令知道,如果这四处地方上报情况不一,那朝庭查实之后,一个欺君罔上的死罪是逃不掉的,于是干脆亲自上山来,之前廖梅就正在接待白山县县令。
方云静静听完,笑道:“这人胆子够大。”
廖梅冷笑:“不仅胆子大,脸皮也厚,还是个老色鬼!”
方云顿时黑了脸,寒声问道:“难道他敢对你等不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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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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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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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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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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