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用鼻孔看人赶她们走的管家,此时又是好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
男子一身月白色长袍,丰神俊逸,阔步穿行在昏暗的雨夜里、朦胧的灯笼下,持着油纸伞的管家跟不上他的步子,蒙蒙细雨飘落在他身上,却恍似半点不留痕迹。
玄色的龙纹锦靴踏进一汪浅水里,泛起一圈儿涟漪。
李柔嘉屈膝拘着礼儿,静等着他走过。
一阵淡淡的药草香气飘过,男子已走出了几步远。李柔嘉方要直起身子,男子忽地回了头,借着钟府门前两个大红灯笼的光芒,细细打量她。
察觉到这位殿下的目光,李柔嘉便也不敢起身,只得继续拘着礼儿。
忽的一声低笑,这位王爷折返回来,停在李柔嘉面前,笑问道:“你是谁家的女孩儿?怎么生得这样好?”
李柔嘉的目光淡淡在他腰间扫过,见他腰间大带,镶有珠玉七颗,极尊,且这人又是唯一一个她没有见过的皇子,便知他是就四殿下宁王无疑。
复又施了一礼,平平稳稳地回道:“臣女安国将军长女李氏,拜见宁王殿下。”
“哦?”宁王后退两步,依旧低头打量着她……
左看、右看,半晌,笑道:“都说你是京都第一奇女子,小姐果然不负盛名,眼力这般了得。”
“殿下谬赞。”李柔嘉垂着头,淡淡的语气里透着些许抗拒,无心与他多言。
宁王却又走近了她,道:“抬起头来,让本王瞧瞧。”
“殿下,臣女是安国将军李堂之女。”李柔嘉提醒他一句。
早听闻宁王生性风流,京都城中,静女坊、采薇居、蒹葭院,时常可见宁王的身影,其风流程度,即便以好色闻名的太子亦是不及。
“本王只是瞧瞧你,又不能把你吃了,你怕什么?快抬起头来!”宁王依旧是闲适的语气。
未及李柔嘉说出反抗之言,宁王忽而低头凑到她耳边,声音中,竟然透了几许郑重,再不似方才玩笑的语气:“本王有法子救你父亲,你想不想听?”
李柔嘉抬头看向他,宁王一笑,又有些色气地道:“看小姐这般倾城佳人淋着雨,本王可不忍心,到马车里来,本王送你!”
李柔嘉一时摸不准他的意图,想起他方才的耳语,还是咬咬牙,应了声:“是。”
她已经找不到路了。
昨日一早儿,皇上就定了父亲的罪,死罪。三日后,午门斩首。
自打父亲入大理寺,所有人避她都像避瘟疫。那些个昔日里和父亲称兄道弟的同僚好友,此时却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钟阁老家她已来了三次,今日奉上昔年歃血的盟书,却还是吃了个闭门羹。
人情冷暖,不过如是。
斜牵着身子坐在宽敞的马车里,李柔嘉开门见山:“殿下说有法子救家父,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本王堂堂八尺男儿,还会骗你一个区区小女子?”
“什么法子?”李柔嘉问。
“很简单……”宁王欺身而来,盯着她的眼睛,半晌,笑道:“你这副眉眼儿生得可真好,真可惜,两年前的归朝宴,本王怎的就没去呢?真该早点儿认识你。”
未及李柔嘉说出不满之言,宁王便继续道:“嫁给本王,本王替你去说情。要么……就让你父亲交出麒麟令。”
江湖传言,得麒麟令者,可得天下。
李柔嘉压抑住心底的不满,平缓笑道:“殿下既然相信刘尚书的胡言,又何必叫臣女过来相谈?”
宁王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眼中透着一丝精明:“本王相不相信不要紧,要紧的是,父皇相信。”
刘尚书在寿宴上“酒后失言”,说安国将军已经得到了麒麟令、他在安国将军家里亲眼见到过。与宴的蔡御史隔天就在朝堂上参了李堂一本,父皇更是雷厉风行,当日就将李堂下了大理寺。
呵……傻子才能觉得这不是冤狱。
宁王解释道:“这件事从明面儿上看,是太子求娶你不成,伙同刘尚书诬陷你父亲以做报复;可实际上呢,就是父皇借个方便……”
“父皇借着太子求亲来看你父亲的意思,如果你父亲愿意和皇家联姻,这自然好办,他乐得做仁君。可你父亲拒绝了,父皇岂能不怀疑你父亲的居心?”
李柔嘉微微颔首,唇齿间逸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这个道理,从父亲入狱那天起她就懂得。
不想这个平日里看起来不问朝政只寻风月的宁王,竟然也能将此事看得这般通透。
“离你父亲被问斩还有两天,小姐在钟阁老这里被拒,可就再无法子、也来不及了”,一张含笑的俊脸好像是在看笑话,“估计二哥此时已在府中备好了佳肴美酒合欢床,就等着小姐送上门儿去呢!小姐可想要今晚就送上去给二哥品尝?”
李柔嘉看了他一眼,眼中隐忍着不悦,没心思在这时候与他争辩什么。
“所以啊……”宁王一笑,顾自说道,“本王给小姐指的路,就是小姐唯一的出路。”
李柔嘉着意平复了心绪,缓缓看向宁王。也如宁王打量她那般,毫不避忌地、将宁王从上至下、又由下至上地细细瞧着。半晌,微微笑道:“臣女不明白,殿下明知这是一滩浑水,为何还要淌?”
她可不认为自己有能让宁王一见倾心的本事。
宁王懒洋洋地靠在身后锦垫上,食指轻轻抚摸着腰间的一块莹润的玉佩:“因为本王心爱的女人,在太子的府中。”
京都城中盛传,说宁王钟情于丞相府的庶出三小姐、京都第一美人程敏萱,今日看来,这传言却是真的。
而且这位整日寻花问柳的“花王殿下”,竟是这般长情的人呢!李柔嘉觉得挺稀奇的……
稀奇归稀奇,答应他与否,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本王知道你担心什么”,宁王伸了个懒腰,“你放心,本王虽然好色,却从不会霸王硬上弓,本王不屑。你嫁给本王,本王帮你救出父亲,你我只是谈场交易。”
“只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如此,如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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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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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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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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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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