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为什么,苏苋儿一大早起来便嚷着想回家,拦也拦不住,于是只好由着她吃完早膳后在房里东打西敲地收拾包袱。与她同步的还有东方俨。
纳兰苍玦备好了盘缠和马车送她下山,心中暗喜,终于又走了两尊大佛。
看来这东方俨是喜欢上她了吧?不然怎么会跟着人家回去见尊堂呢?
正准备转身回去,却迎面见西门恒急冲冲赶来,还带了个大包袱,腰间别着他那双玲珑锤,不细看他的衣服质料,定会将他当成拦路的山贼。
“西门兄,这是……”
“苋儿呢?走了?”他完全不将一脸关切的纳兰苍玦放在眼里,越过他往山下望去,还能看见渐行渐远的马车。
西门恒一把拨开纳兰苍玦正欲追去,却被他及时拉了回来。
“西门兄你也要回国?”
“回什么,去朔月!苏苋儿昨天说要和我一块儿好好去玩一阵才回去,今儿脑袋一热就先跑了,真气死我了!”说罢又欲追去。
纳兰苍玦又一次及时拉住他,眯眼笑道:“放心,她又丢不了,东方已经跟着一块儿去了。”
“什么?东方俨那家伙也去了?我说怎么一直没看见他。那不行,我更得去了,东方俨那家伙谁知道是不是个衣冠禽兽!苍玦,你别再拉着我了!”西门恒扯开他的手,赶紧御轻功追想拿几欲消失不见的车影。
纳兰苍玦微笑摇头,难道傻里傻气的丫头比较招人喜欢?
马车厢内,苏苋儿由于多带了个黑面神上路而阴沉着脸,见又闯进来一个西门恒更有种跳下马车的冲动。
苏苋儿一路都忍着硬是没搭理他们,任他们吵也好打也好,自己就做个局外人,看看风景哼哼小曲,把他们摒除在视线之外也算乐的自在了。实在不行,大不了打一场,她也不见得打不过他们。
朔月和平昭是邻国,不过三天路程便到了苏苋儿的家——苏门镖局。
苏门镖局堪称天下第一镖局,护送的镖从未有过闪失,自然,上次的千璃盏是个意外。名声大,规模也大,门口的大匾书写的正气凛然,入到院中,左右各一个兵器架,上边陈放着各种兵器。
右边并起价的旁边插着苏门镖局的大旗,暖黄的底色,中书一个大大的苏字。这样简单的标志,却让江湖上多少人不敢靠近。
苏苋儿左右望了望,平日里该十分忙碌的院子而今日竟如此空旷,难道都去运镖了?
其实,她这次回来是为了跟爹要银钩碧浪枪另半本枪法图谱的。银钩碧浪枪法一共一十八式,每一式都要前一式奠定基础,逐级递进。而当初,爹怕她急于一蹴而就,只给了她半本一十二式,还有六式在另外半本。而今她已经到了这个阶段了,也该向爹要来练习了。
苏苋儿苦笑一下,若不是娘死得早,爹又不愿另娶,导致膝下无子,只有她这一个女儿,那他又怎会将银钩碧浪枪传给她呢?好在她不负父望,有父亲年轻时的风采,担得起这份大任。
罢了,她为了不辜父亲的栽培而付出的汗水,就渗入地底吧,还剩下甘甜便够了。
一念及此,她便甜甜地笑开了,落到他们眼里。
“爹,我回来了!”离家大半年了,再回到这地方,莫名的让人心安。一股暖流涌入心头,这便是家的力量,是亲人的力量吧?
不管行至多远,只要你回头,便会看见为你而驻在原地的家。不需要雍容高贵,不需要红墙绿瓦,只要有温暖,便足以让微笑洋溢。
“爹!爹?”苏苋儿试探性地又喊了几声,回应她的,只有大院苦涩的回声。
大堂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名桃红色衬衫浅绿裙袂的女子漫步走出,见到来人,露出讶异的神色。
“你是……雇主?”苏苋儿微微颔笑,算是打招呼。不过也怪,为什么有客人在家里却没人呢?
那女子缓缓摇头,用一双水眸上下打量了苏苋儿一番,才用确定的语气问道:“你是苏苋儿?”
“你怎么知道?”苏苋儿望着她后退两步。虽说在朔月有人不知道她便是怪事,但面前这个女子,总让她隐隐生出不安。她的红嫩脸颊柳眉杏眼总让她觉得似曾相识,是否曾几何时,曾见过?
“我叫苏芮儿。”那女子浅浅一笑,却蹙起了眉。
“苏……芮儿……苏?芮儿?苏……”苏苋儿反复念叨这几个字,怎么她的名字和自己这么像?
突然忆起,十七年前,她还是个三岁孩童之时,一名长得很漂亮的女子来到家中,还带了个看上去比她略长两三岁的女孩儿,说什么要让他认祖归宗。
母亲是因为这件事一病不起的,临终前她也没答应让她们进苏家的门,说那个女人是不干净的烟花女子。母亲死后,她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父亲派人去找过,结果都是无果,渐渐的,便都忘了。
如今面前这水灵的姑娘,像足了当年那个女人。
难道……
“不……不可能……不会。她们走了,不会回来……不会的……”苏苋儿脑袋炸裂了似的疼,连连退后几步,痛苦地抱着头。
东方和西门都上前去接她,却被她一把撞开。
苏苋儿转身欲逃,踉踉跄跄地,撞进了结实的胸膛里。抬头看去,那张脸明明那么和蔼可亲,可为什么此时不但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还生出那么陌生的感觉,陌生得让人想仓促逃离。
“苋儿……”苏逸急忙拉回她,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看了眼她身后的苏芮儿,叹道:“有些事,为父要跟你说清楚了……”
她愣愣的望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不顾一切的逃开。她不想听,她不想知道,她不想破坏心中为他而留的神圣位置。
☆“苋儿,我欠了她们母女的,也该还了。”
这几日天气都不好,阴沉着天,闷热的午后,积尘已久的雨珠便如断线的珍珠半打落下来,砸在脸上,微微有些疼。
河里的鱼潜到底下去了,河面却不平静,雨珠大颗大颗砸破河镜,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风也狂了起来,细腰的树被吹的东倒西歪,粗壮的也脱枝掉叶。m.xiumb.com
东方俨举着伞找到河边的时候,苏苋儿正蜷在一颗枯树底下,浑身都被雨淋透了,越发显得她娇小软弱。
“苋儿……别这样……”东方俨将伞撑到她头顶上,立于她身前,伸手想拉她起来。
“别管我……”苏苋儿一把推开他,挣扎起身欲逃。她不要让任何人看见她如此狼狈脆弱的样子。
东方俨被她一推脚下打滑险些跌倒,勉强站住身子,手中的伞却掉入河中,被湍急的流水带走。
“苋儿……”东方俨顾不得许多,赶忙追上去,将她拉入怀中,不管她如何推打挣扎,都死死抱住不松手,生怕一不留神她便不见了。
雨势不减,怀中的人渐渐停止了挣扎,依在他怀中。那一片湿热,便是她的泪吧。
东方俨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心里一阵阵的疼,他所能给她的,也就只能在她伤心的时候陪着她吧?
苏苋儿愣愣地不知道望着哪里,呆若木鸡,嘴角蠕动,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有唇形。她在说:“怎么会这样……这不是真的……是梦……”
可是,那不是梦。
苏逸告诉她苏芮儿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当年并不是她们主动离开,而是他沉于他娘的伤痛忽略了她们,至使她们被青楼的人强行带走,他的本意是,留下她们。
这么多年,本来已经快要放弃了,芮儿却自己寻了回来,他要让芮儿认祖归宗。
他还说,其实早在认识他娘之前便和芮儿的娘有了芮儿,只是因为她是烟尘女子而不能在一起。他们分开的时候他根本不知他有身孕,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走的。后来遇见了柳依,也就是她的生母,一见钟情,便结为连理,也就有了她,柳依身子不好,再生怕有危险,也就一直没有在再要孩子。所以,当芮儿母女来找他是,他是多么想将她们留下。
再后来,他辜负了两个好女子,便再也不想再找。膝下仅此一女,习他毕生所学,也算是弥补内心的愧疚。
可是,她却回来了……
他再也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芮儿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她已经在外受了这么多苦。
他最后说的一句话是:“芮儿,我欠了她们母女的,也该还了。”
然后,苏苋儿脑中便只徘徊着这句话,如一句魔咒般,挥之不去。
苏逸为了补偿苏芮儿缺失了二十三年的父爱,已经关掉了苏门镖局。在家教她一些防身技巧,以免日后再受人欺负。
其实他大可不必这么做,苏门镖局早已传给了苏苋儿,只是见她销声匿迹了半年,才下的狠心,当听说苋儿出现在北冽和东泱交战的时候,他便后悔了。
所以如今的苏门镖局,已不是往昔的样子,一切都没变,又仿佛都变了。就是苏苋儿今天所见的那般,一切还在,人都已不在了,往日的热闹喧嚣都被寂静替代。
不知这样站了多久,一直保持着依偎环抱的姿势。不远处,褐色衣袍的西门恒站在雨中,伞早已从手中掉落,脸上流的都是雨水,或许,还有眼泪,因为他的心很难受。他们一直定着,他也一直定着,定格成隽秀的画面。
雨珠逐渐被细线替代,如牛毛般密集。
东方俨垂眸看了眼苏苋儿,她已经哭到睡着了。余光扫到之处,那个褐色身影不见了,但他还是知道,他来过。
忽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苋儿的身上很烫,火烧似的。叫她也叫不醒,只好拦腰抱起她,往医馆走去。他知道,她此刻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苏芮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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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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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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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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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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