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裙子。
他一顿,片刻间只觉撕裂般的疼痛由内而外层层散发,手心不觉攥出一缕血色。
她,就这样消失了?
君暮寒垂着眼,长发不知何时已经散开,精致的玉冠滚落在泥泞里,他手指低垂,低落鲜红血液,混在泥土里,将白玉冠染得绯红。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又或许是一夜,他不太能记清了。
流霜找到他的时候,语气难得有些波动,他诧异唤道:“主子?”
君暮寒一怔,手指动了动,这才倏然站起身,一把拉住流霜的衣襟,冷声问:“她呢?”
流霜莫名:“什么?”
君暮寒心中顿时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眸光一沉,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卫,露出冰寒森冷的目光,低声道:“本王不与你说笑,若找不到王妃,便提头来见。”
即便是流霜,也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不由一怔,但还是如实道:“主子,您……何时有的王妃?”
“……”君暮寒如临绝境,瞬间松了手,却脚下不稳,踉跄倒退两步,喉间散发出腥甜的味道。
“梅晚箫。”他一字一顿:“从小,便与我有婚约的,梅花谷二公子,梅晚箫。”
“……主子。”流霜目光复杂:“您自及冠便受封南州,管束一方富庶之地,膝下两子一女,侧妃两位,并无正妃。”
“不可能!”君暮寒决然打断他,一扬手中的浅白纱裙,道:“若真如你所说,那这是何物?”
流霜的目光愈发复杂了几分,但他一向是个忠诚的属下,只得出言提醒:“主子,您手中……并无物件。”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君暮寒瞬间屏住了呼吸,他僵硬着手,不可置信般看向自己的手。
修长白皙,圆润如玉,整洁精致。
掌心,空无一物。
君暮寒血气翻涌,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眼前是一片暖光。
镂花的窗扉开了一扇,窗外暖阳洒落金光,撒在院中一株初开的海棠上,嫣红的颜色,与树下嫩绿的青草相映成趣,一片春日盛景。
他只觉头疼,挣扎着坐起来,低声唤道:“流霜。”
有人应了,推门进来。
却见一袭浅粉镶银丝撒花长裙逶迤而来,来人脚步细碎而轻柔,她伸出细白的葇荑,柔声唤道:“王爷,您醒了。”
她面如桃花,妍丽比之窗外海棠更甚几分,一双美目温柔而多情:“臣妾熬了羹汤,您用一点,润喉。”
嗓音甜软而柔腻,君暮寒觉得完全陌生,但当仔细看清她的脸,心中有泛起怪异的熟悉感。
他正待说话,却听门口一阵细碎的声音,抬眼看去时,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穿着嫩黄的衣衫,摇摇晃晃走近门来。
“父王。”她软软糯糯地喊:“父王,你醒了吗?”
君暮寒原本要出口的话倏然停住,心中坚定的信念也被她这一声呼唤而弄得模糊起来。
小人儿走得近了,被柔美的女子弯腰抱起,笑道:“小调皮,父王刚醒,莫要吵闹。”
她却不干,噘着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扎巴扎巴,黑葡萄般动人可爱:“我不管,我就要和父王玩,我要父王抱抱。”
君暮寒心底顿时变得柔软,但在伸出手的瞬间,他目光一顿,忽觉头疼,原本要去抱女孩的手也按在了太阳穴,他有些疑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却说不上来。
“让臣妾帮王爷吧。”女子说着,香软细腻的手指便覆上他的手,细细在两侧按摩,温软的声音让人仿佛置身云端:“昨日贪杯,非要与四王殿下饮酒,醉倒在宴上,还是流霜带您回来的。”
君暮寒心中怪异的感觉更甚,但她揉的力道确实舒服,不轻不重,刚刚好,叫人生不出拒绝的念头。
“臣妾带了醒酒汤,还是热的,王爷喝一些吧。”她说着,便转身去桌边端起玉碗。Χiυmъ.cοΜ
先前进来的小女孩望着君暮寒,眨巴了双眼,轻声道:“父王,你可以抱抱我吗?”
君暮寒的目光柔和不少,他微微一笑,朝女孩展开双臂。
女孩愈走愈近,一张白嫩的小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意,最后一跃,扑入君暮寒怀中。
直到一只手突然捏住她细嫩的脖颈。
君暮寒眸光冷冷好似千年寒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好似利刃凿开层层坚冰:“你是谁?”
女孩一愣,继而大哭出声:“父王,父王!我是您女儿呀,女儿好疼,您为什么掐着我?呜呜呜……”
原本去端醒酒汤的女子也怔住,慌张之下,玉碗摔碎,汤洒了一地,她一双美目顿时也满含泪光:“王爷!孩子还小,做错什么事,由臣妾一力承担,求王爷放过,毕竟她是您的亲骨肉啊!”
一大一小,两人的声音高低错落,迫得君暮寒的手指微微松动,原本平静下来的头又开始阵阵发疼。
不对,这很不对。
他望向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漠然道:“我并不认识你,你是谁?”
女子一愣,继而大哭出声:“王爷!臣妾是您的侧妃,自小与您一同长大,及笄之年便嫁入王府,一年后诞下女儿。您竟都不记得了吗?”
“原来如此。”君暮寒眉头一松,缓缓松开掐住小女孩的手。
小女孩怯怯地,站在原地,不敢靠近。
女人慌忙拭去了眼泪,将她抱入怀中,一双波光盈盈的美目看向君暮寒,正待说什么,却见君暮寒掀开被子,下了床。
“王爷,您身子尚未痊愈,不可……”
她话音未落,君暮寒便反手扶住她,微微笑道:“你照料我许久,辛苦了。”
女人一愣,反应过来,双眸里又积蓄浓重水雾,垂眸轻声道:“臣妾不觉辛苦。嫁给王爷,为王爷做这些,都是臣妾心甘情愿的。”
“好。”君暮寒一笑,墨玉眸好似暖玉生烟。
女人眉眼间渐渐有了温情笑意,她上前一步,正待握住君暮寒的手,却倏然瞪大了双眸,瞳孔在一瞬间变得涣散。
君暮寒缓缓收回手。
女人的腰腹间,一片猩红鲜血。
小女孩大哭出声:“母妃!母妃您怎么了!”
她转而看向君暮寒,厉声道:“父王,您杀了母妃!”
君暮寒冷笑一声,双指并拢,直指女孩咽喉……
但尚未触及她,他便觉眉心一痛,视线逐渐模糊,变得一片黑沉。
……
“君暮寒?君暮寒!”
有人在呼唤,一声一声,扣人心弦。
“暮寒,暮寒?你醒了吗?”
这声音无比熟悉,却又为何,夹带一丝怪异的陌生?
“妈的智障君暮寒,你要是再不醒,我特么就回梅花谷了!”
是了,是箫儿。
是他的未婚妻子。
是他订婚多年,当年在长安,一见钟情的妻子。
君暮寒倏然睁眼。
梅晚箫一袭浅白衣裙,眉心紧皱,白净的脸侧沾染几点泥泞,精致的面容也因她担忧的表情而显得沉重。
忽的,她对上了他的视线。
琥珀般澄澈透明的眸中瞬间绽放出美丽的光,唇角弯起,担忧的表情一瞬间变成喜悦:“你醒了!”
君暮寒一怔。
但只是瞬间。
梅晚箫还没来得及叫回流霜,便被他一把拉入怀中。
与平日不同的是,他此番力气用了个十成,把梅晚箫勒得差点没喘过气,她莫名其妙,原本想挣扎,却骤然感觉到他跳得飞快的心,紊乱的呼吸,颤抖不停的手。
便一下子安静下来。
良久。
她迟疑着,伸出没有被他抱住的右手,有些笨拙地在他背后拍了拍,轻声道:“你……怎么了?”
“箫儿?”他声音颤抖,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
梅晚箫微怔,轻声应他:“怎么?”
“箫儿?”
“……我在。”
君暮寒侧头,深深在她馨香的发间吸了口气,好似这样,才能安定下来。
他低声叹息:“我的箫儿,你还在。”
梅晚箫终于在这一刻福灵心至,好似受到高人点拨,一下想通其中关窍,不由也是一怔,轻声道:“你……看到了什么?”
她话音一落,便觉箍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又紧了几分,君暮寒从来温润的黑玉眸里一片凛冽,千里冰封,好似要吞没人心。
直到此刻,君暮寒方才回过神来。
此处仍是之前那片竹林,只是原本浓烈的雾气不知何时已经散尽,雾中隐含的刺鼻气味也都消失不见,只余下竹林深深,沾染晨日露珠,显得清幽静谧。
他甚至感觉不到腹中有任何不适,先前阴蛊发作的时候,好似只是他的一个梦境。
对了。
梦境!
“箫儿。”他用力抱紧她,低低道:“我做了个噩梦。”
“什么呢?”
“梦中的我,从未与你相遇。我的家族势单力薄,我只是个地位一般的藩王,但我有两位侧妃,两个儿子,一个冰雪可爱的女儿。”
“甚至我与四王关系交好,相约饮酒,宿醉之后,侧妃为我熬了羹汤,女儿绕膝要我抱她。”
“但我不知梅晚箫,亦未到过梅花谷。”
他一字一顿:“你好像,从未在这世间出现过。这一切,到底是我的梦境,还是我原本便身在梦中,梦一醒,你便永远消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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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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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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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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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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