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晚箫微微眯眼,冷冷地看着君暮寒。
“我说,你要是醒了,我们就来谈谈关于你装疯卖傻的事情?”她推开君暮寒,放下药碗,唇角带着几分冷笑。
“……”但是没人理她。
梅晚箫暗搓搓地伸手捏住那张俊逸无边的脸,左右揉掐,温凉的触感下,俊脸变得扭曲。
半晌。
“算了。”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再度端起药碗。
桑柔进来收拾药碗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等到自家小姐一脸镇定地出去之后,方才后知后觉:“……为什么她脸那么红?”
她这个疑惑注定得不到解释,因为在接下里的几天里,君暮寒的药都是梅晚箫喂的,并且都是在支开旁人下进行的。
搞得桑柔莫名其妙,还以为她在用什么秘法给君暮寒治疗。
但流霜却一脸讳莫如深。
流霜:给主子擦身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到他嘴上的牙印。
……
如此过了十日,梅修远终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
彼时梅晚箫正好给君暮寒喂完药,收拾了东西,刚一打开门,便梅修远撞个正着。
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头发凌乱,额角还有一抹灰尘的老爹,梅晚箫心情复杂,连差点被发现的困窘都没有了。
她顿了顿,斟酌道:“爹,要是躺着的是我,你也会这样……”
“逆子!”梅修远眉毛一竖:“胡说什么!”
好的,还是熟悉的口音,还是不变的骂句。
梅晚箫别开眼装傻。
梅修远没空跟她白扯,快步走到床边,给君暮寒把脉。
他这一把就是许久。
梅晚箫知道他是在用内力探查君暮寒的情况,当下不再多话,转身出去告诉流霜守着,又叫来梅逐曦。
兄妹二人坐在桌前,静静等待着。
好半晌,梅修远方才凝神收功,放下搭在君暮寒腕间的手。
“用的什么药?”他转头看向梅晚箫。
梅晚箫递给他一张药方。
梅修远沉吟着看了,叹气道:“治标不治本。”
“……哦。”那是自然,不然还劳您前来?
梅晚箫摸摸鼻子,少见的没有顶嘴,低声问:“那他这毒,爹可有法子?”
梅修远沉默片刻,眉心微皱,轻叹一声:“若是毒,倒还好治了。只怕……这不是毒。”
“什么?”梅晚箫一怔。
“谷主所言甚是。”却听得一道浑厚的嗓音传来,房门无风自开,一人身着藏青长袍,披星戴月而来。
流霜单膝下跪,恭敬道:“庄主。”
萧无声面容严肃,五官明朗,自带一股凛冽气质,他摆手示意流霜起来,转而朝梅修远抱拳道:“有劳梅花谷千里迢迢而来,在下代徒弟谢过。”
“萧庄主客气了。”梅修远起身还礼。
简单寒暄之后,所有人都静默下来。
萧无声作为逍遥山庄的主人,二十年前,谁不知道他的名头?
他少年出世,在武林大会上一战成名,仅用二十招便击败当时差一点守擂成功的北冥教冷渊,但却在获胜之后不告而别。
数年后,传出他接任逍遥山庄的消息,从此行事低调至极,再不出世。
这样二十年前便可称霸武林的人物,周身气势自然远非旁人可比,带来的压力也十分巨大。
但梅晚箫到底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前辈,若他并非中毒,那依您之见……”
萧无声略感意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梅晚箫,微微笑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晚箫公子?”
“……”还大名鼎鼎,只怕是臭名昭著吧。
梅晚箫很有自知之明。
“幼子顽劣,让庄主见笑了。”梅修远接过话头。
萧无声面相庄重威严,虽然笑着,也让梅晚箫感到无形的压迫,往日的吊儿郎当也没了,只静静坐着,等着他的下文。
萧无声打量梅晚箫半晌,暗自点头,面上倒是轻描淡写:“小公子待我徒情深义重,一路帮衬而来,劳苦功高。”
“呵呵。”梅晚箫勉强扯了扯唇角,见他们二人现在都不着急讨论君暮寒的事情,心知事情必然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便心下稍安,不再多问。
“谷主有何想法?”萧无声转而看向梅修远。
梅修远沉吟片刻,捋了捋胡须,道:“此事复杂,当务之急是先稳住伤势。老夫行医几十载,为令徒行针探脉不在话下,只是需一内力深厚之人协助,再由银针指引,探寻根源。”
萧无声当即抱拳:“但凭谷主吩咐。”
“庄主可要想好。”梅修远却神色沉重:“在下并非质疑你们师徒之情,但看令徒的伤势,与多年前风靡江湖的一种蛊虫极为相似。若庄主执意以内力相助,只怕会遭到反噬。届时,便是想撤也是来不及了。”
立侍一旁的流霜听了,忙抱拳道:“庄主,我……”
“不必多言。”萧无声却摆手道:“谷主所言我都明了,但我唯有这一个徒弟,平生所学莫不倾囊相授,何况区区内力。想必我的心思,与谷主看到小公子是一样的。”
两人的目光再次落在梅晚箫身上。
……所以我招谁惹谁了?
梅晚箫腹诽一句,又看了看君暮寒,真不知道等他们商量好之后,君暮寒是不是早已凉了。
但萧无声提到梅晚箫之后,梅修远便不再多言,也不劝诫萧无声了,拿出药箱,便开始准备物事。
明月高悬,虫鸣阵阵,已是深夜,白日的燥热早已退却,晚风送来阵阵清幽凉意。
梅晚箫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片刻又站起来走动几步,想了想又端起茶杯,送到唇边却又放下了。
完美地向坐在一旁的梅逐曦演示了什么叫做“坐立不安。”
“我说,”梅逐曦抿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一针见血道:“有他们在,你担心什么?”
梅晚箫猛然刹住脚。
“……有点热。”她侧过身,在梅逐曦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梅逐曦似笑非笑,并不说话,但眼里浓厚的探寻与质疑丝毫不加掩饰。
“哥。”梅晚箫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蘸了凉透的茶水,在石桌上画圈圈。
“说。”梅逐曦眯着眼,心情复杂。
怎么说呢?
感觉就像是,自己家种了二十来年的黑心大白菜开窍了,也不知道是被人拱了,还是拱了别人了。
谁料这颗大白菜语出惊人:“你说,他要是死了,我是不是就能回谷酿酒了?我都好久没回去了,也不知道酒坊的人有没有好好干活……”
“……”果然是我想多了吗?这颗大白菜仍然是黑心的,但是被拱?不存在的。
“想什么呢。”梅逐曦眸光浅淡,叹了口气:“有爹和萧庄主在,不会出意外的。”
好似为了回应他这句话,他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打开了。
梅修远一脸焦急:“逐曦,快来。”
纵然梅修远总是风风火火的样子,但这样形于色的表情还是很少见的,兄妹二人当下一凛,快步走进房间。
却见萧无声唇角带着一缕血迹,面色苍白地坐在床头,臂弯中躺着额角挂着细汗的君暮寒。
“无妨。”萧无声勉力将君暮寒放下,拉上被子,方才回过头朝他们三人一笑:“不过是一点内力,出不了大乱子。”
梅修远却比他还激动:“糊涂啊!你说的一点,乃是十年功力!”
梅晚箫与梅逐曦均是一震,对视一眼,肃然起敬。
“不妨事。”萧无声淡淡道:“不过十年内力,便能救寒儿一命,这买卖,划算的。”
“你……”梅修远皱眉看他,却也不能说什么,末了只能叹气一声:“哎。”
萧无声却看向了梅晚箫,那双深邃的鹰眸直直望进她眼中,仿佛将她的心思都看透,所有想法无处遁形一般。
“晚箫。”他的声音极轻,但却坚定不容质疑:“多谢你一路照拂有加。”
这话说得,梅晚箫有些汗颜,但还是勉强笑笑以作回应。
“寒儿中的并非寒毒,”他接着道:“我们皆被有心人蒙蔽了。”
也是直到方才,梅修远以银针指路,萧无声以强大的内力探视,方才得出这一结论。
“他的症状看似是寒毒,虽比普通寒毒的症状要重,但我们都以为他是胎中带来,有所异常也算正常。”
“但治疗寒毒,梅花谷若出手,便没有失手的道理。何况谷主还列出两种药方,竟都失效。”
梅晚箫一怔,失声道:“若并非寒毒,那……”
萧无声与梅修远对视一眼。
梅修远看着自己的女儿,叹息一声:“是阴阳蛊。”
“什么?”梅晚箫听都没听说过。
“阴阳蛊,多年前曾是武林至宝,传闻得到这对蛊虫,加以苦修,便可阴阳调和,功力大增,难寻敌手。”萧无声眼里有些冷淡,对这种说法不屑一顾,简单带过,接着道:“阳蛊至烈,阴蛊至寒,若植于人身,加以外力催动,便能使中蛊者一冷或一热,极为痛苦。逼迫人运转内力抵抗,但若运转了内力,蛊虫便会吞噬宿主的力量,直到内力耗尽,经脉枯竭而亡。”
梅晚箫一窒,眼神直直落在躺在床上的君暮寒身上,急声道:“他并未……”
“是,我知道。”萧无声面色稍缓,道:“我的徒儿,这点耐力还是有的。”
这般痛苦,君暮寒却强忍了下来,丝毫没有触动内力。
光是想想,就让人心惊。
“那……”梅晚箫收敛心神,压下心中的震撼,轻声道:“如何能破解?”
“名为阴阳蛊,实则是一对蛊虫,需阴阳调和,方可化解。”萧无声道:“对方以阴蛊冒充寒毒,因着火莲性烈,对阴蛊也有所压制,方才让我们觉得寒毒已解。待到之后毒发,却只是阴蛊化解了火莲的药性,又恢复到之前的症状,方才让人觉得,寒毒未能解开,是以了寻了玄寒玉。”m.χIùmЬ.CǒM
“但玄寒玉性极寒,与阴蛊同源,只能助长阴蛊的气焰,这才让寒儿一服下便受此重创。”萧无声看了一眼君暮寒,幽幽叹气:“若非你一路相护,又深得谷主真传,以药护住他的心脉,只怕……”
他顿了顿,到底没能说下去。
梅晚箫却抓住了关键,皱眉道:“前辈,您说阴阳调和,方可化解?”
梅修远听了许久,听她如此发问,终于出声道:“便是要去寻那剩下的阳蛊。”
如今梅花谷已有梅逐曦跟屠魔队伍前去讨伐万刹门,谷中留有叶锦坐镇,梅修远方才能出门,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他需得回去。
何况萧无声损耗巨大,此处虽是一个小镇,却也不能确保万全。
明日屠魔队伍便要出发前往漠北,届时武林人士一走,若有心人得知萧无声在此,怕又要生出事端。
最好的法子便是梅修远与萧无声一道回谷修养。
但这样一来,便又只剩下梅晚箫一人。
她顿了顿,刚想说自己与君暮寒一路而来都是两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却听得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师父,徒儿无需人陪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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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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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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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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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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