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旧识了,乔羽飒用力看了看,虽然瞧不清楚脸,但是从这人走路姿态和身形也能瞧得出来,是跟在尉迟烨身边的内侍李愿。
李愿从小就跟着尉迟烨一同长大,年岁比尉迟烨略大了些,但是毕竟是一直伺候人的,所以倒是比尉迟烨要显得年龄大了些。他走到乔羽飒身边,弯腰一行礼:“好些日子不见,主子看上去身子不大好,若是陛下知道了,怕是又要担心了。”
乔羽飒微微一笑:“陛下可还好?”
“还好,只是担心主子生产将近,特意派了人来,若是有什么不便的,也有人多照应些。”
李愿最是知道尉迟烨心意,这一声主子大概也是叫的习惯,乔羽飒听得便忍不住想起尉迟烨来,说到底终究是她亏欠于他,那人虽然不露面,关心却是真的,想到此节不禁眼眶又有些发酸,她一生坚忍,极少落泪,只是近日负担太重,但凡遇到些什么事情,便如寻常女儿家一般,忍不住便要掉泪。
李愿又是一行礼:“外头风大,主子身子金贵,若是真想出去还是多注意些时辰,陛下琐事繁重,这些日子过不来,也怕主子见了他心有忧思,若是哪日见了,还望主子……”
他没有再说下去,话中意思却是不言而喻,乔羽飒心中明白,作为一个下人,李愿这话说的是有些多了,但却是处处为尉迟烨着想,于是点头道:“我省的。”
李愿一行人原本是被拦于结界之外,但是如今能够进来,想来是山谷之中有人开了结界,嘲风不可能,蒲牢更是不可能放尉迟烨的人进来,青丘凡胎一个,又日日不见人影,小白更是不消说,连最基本的御风之术都不会,自然是没这个本事,乔羽飒心底明白,又透出几分隐隐的不安来。
那日白泽喂她喝下忘情水,便让尉迟烨将她带走,现在打开结界让尉迟烨的人进来,莫非心中又有什么打算?
李愿瞧出乔羽飒不愿让人过多打扰,所以人马驻扎在结界之外,尉迟烨自始至终不曾露面,乔羽飒也不知他究竟是来了没有,但是眼前虽然无事,白泽的身体却是一日不如一日,她自然也没有那么多的功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日日哪怕是发呆,也没空去想其他的人。
白泽身子不好,到了现在却是三五日才醒来一次,经常是只睁开眼睛瞧了瞧她便又晕了过去,每日喝药都是嘲风强行撬开他的牙关灌进去的,乔羽飒身子不好,又哭的太多,终于在十五之后便什么都看不到了,好在乔宇澈一直在身边照应,腹中的孩儿还是安安稳稳的长大了。
二月中,一日晌午,乔羽飒刚给白泽擦了脸,拿着毛巾准备出门,忽然腹中剧痛,手中的铜盆落地,温热的水泼了她一裙子,她哆哆嗦嗦的扶着桌子蹲下,忍不住连腿都在发抖。
临盆之期提前了。
乔宇澈在门外听见动静便冲了进来,看见她这般神情便知道出了什么事,当即俯身将她横抱了起来放到隔壁屋中,又出去让蒲牢去李愿那边请人过来,乔羽飒躺在床上,痛的浑身都在发抖,周围远远传来嘈杂的人声,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明明心底很是害怕,听见声音自然是该心安的,可是又总觉得那声音太过吵闹,恨不得让所有人都远远躲开才好。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蒲牢便带着人推门进来,此时乔羽飒正躺在床上咬着牙,小腹的痛断断续续的十分磨人,隐约还能感觉到里面小儿的挣扎之态,乔羽飒连叫的力气都没有,双耳嗡嗡作响,原本一团灰黑的眼前竟是冒出几颗金星来。xǐυmь.℃òm
她从未有过生育的经验,只觉得之前所受之痛还不及现在的十之一二,双耳响的头都在抽抽的痛,好像是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听得也不甚清楚,有人扶她起来让她喝了一碗参汤进去,灌下去才从舌根蔓延出满嘴的苦涩来,那苦涩的味道冲击着她的脑子,让她意识微微清醒了些。
只是清醒之后,她满心的惊慌好像是野草一般从心底疯长出来。
她忽然害怕这个孩子就生不下来了。
白泽不在身边,大哥为了避嫌也出去了,她闻到的都是陌生的味道,周围是一群她不认识的人,吵吵嚷嚷的对着她说话,她却是一句话也不想听的。
阵痛一直在持续,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痛忽然就凌厉了起来,她抓紧床单咬着牙不肯出声,腰部以下痛的好像是被人用斧子慢慢磨开,有人强行撬开她的牙关在她口中垫上一团纱布,张口的瞬间有浓烈的血腥气冲进她的口腔,她忍不住便将纱布吐了出来。
好像是一瞬间回到了前世那个下午,她也是这么躺在床上,满身都是生不如死的痛意和浓烈厚重的血腥气,纠缠在一起化作一种叫做绝望的东西渗入她的血管之中。
她眼前一片漆黑,周身的力气在瞬间被抽干,心底仿佛是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闹哄哄的滚过,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那请来的几个稳婆一看这个架势立马便慌了,其中一人慌忙跑了出去,便跑便叫唤:“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她,没有力气了,现在又大出血,若是这样下去……”
一个玄色的身影猛地从塌上站起来,怒声道:“你说什么?!”
那稳婆吓得倒退了一步,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是莫名其妙的被人弄到这么个奇怪的地方来,心底早就犯了嘀咕,只是想想那笔丰厚的酬劳还是忍不住动心,但是看到这人满脸煞气的样子心底又开始后悔,退了两步觉得退无可退,声音压低了几分,仿佛是期待着她的声音压下去,这人的怒气也能压下去几分。
“夫人身子本来就不太好……刚刚便有些血崩,这时候没力气了,也不知……”
尉迟烨大步便往前走去,李愿迈出一步到他的身前,低声道:“陛下不可,这妇人生产的屋子秽气太重,您身子金贵……”
尉迟烨懒得听他废话,干脆伸手一推将他推开,径直走了进去。
一屋子的稳婆做了一辈子这种事情,哪里见过男人进产房的?一时间全部都呆愣了,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男人上前,一把将床上已经昏死的女子拉了起来。
乔羽飒痛的浑身都在痉挛,隐约之中听到耳边一个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乔羽飒!你这是在做什么?快清醒些,你撑到现在不就是为了给他生个孩子么?怎么临了临了便放弃了?!”
她痛的意识都有些不清醒,听着这个声音极是耳熟,却怎么也叫不出名字来,正模模糊糊的想着,便听那声音有道:“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不是说从未为他做过什么定是要保住他的孩子么?这便是你的决心?他还在等着你想办法救他!你若是死了,我就将你葬在皇陵志宏,你便生死都是我的人!乔羽飒,你可安心?你可能让他安心!”
他还等着她,想办法救他?
乔羽飒仿佛是又看到了那个卖刀的女郎,手中拿着一柄弯刀,微笑的看着她:既然有刀,自然是有鞘的,只是夫人自己知不知道罢了。
这么想着,好像又闻到了桃花恍惚的香气,带着宿海岸特有的海腥气。
“啊啊啊啊啊——”
旁边的稳婆吓得手一抖,几乎就没有按住她,乔羽飒猛地挣扎了起来,几乎连尉迟烨都被她推开,尉迟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回头大吼道:“将人按住!两个都要无事!要不然你们今天就等着给她陪葬!”
稳婆哪敢怠慢,又一窝蜂的涌了上来,七手八脚的在旁边忙了起来,乔羽飒停了停,泪水和汗水纵横满脸,痛的额头上青筋隐隐冒起,面容之上竟是多了几分狰狞。
傍晚天光大盛,这惊蛰时节,正是初春的破冰之时,这时候却是忽降大雪,天气并不寒冷,那雪片却如鹅毛般纷纷坠落,眨眼间就将黑色的土地覆盖上了一层白色。
人说春雨贵如油,这初春的大雪,更是祥瑞之兆。
婴儿洪亮的哭声穿破飘舞着雪片的天际,乔羽飒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的抬头就想看看那个刚出生的孩子,可是瞬间仿佛是被人抽干了力气,头一歪便昏死了过去。
白泽在她隔壁的房间里面已经昏迷了五日不曾清醒,但是婴儿的哭声响起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好像是微微动了一下,两行泪顺着他紧闭的眼皮慢慢的流了下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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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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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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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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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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