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平线上的红日已经喷薄而出。而深深的地底,黑暗深沉得可怕。迟梓胤是被痛醒的,全身到处发疼。她挣扎着从沙土中爬起来,然后抖落了一地的尘土。听到沙土悉悉率率落地的声音,她才发觉自己正站在结实的地上。她用力踩了两下,感到脚下确是踏实的泥土,这才放下心来。只是,眼前一片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她试着轻声叫了一下:“大叔,你在哪儿呢?”
甬道里回荡着她的声音,有些闷,像蜜蜂的翅膀震动着划过空气,也带着一丝颤栗。她听着那回响,暗自抚了抚胸口。
她在一片黑暗之中摸索着往前行去,手摸到了干燥而硬实的土壁,于是便顺着这土壁一点点往前走。走了不知多久,久到她口干舌燥、腹中饥饿难忍,两眼也差点冒出了火花。
每走十步,她便喊一声:“大叔,你在哪儿?”在心中数数的方法,带着十分的期冀,驱逐了她内心的惶恐与不安。她一遍遍地喊着,直到甬道尽头,出现一堵结实的门。
她已经走不动了,在黑暗的甬道中似乎耗费了太多的气力。她颓然地倚靠在门上,双眼紧闭,眼睫毛也极为剧烈地颤动起来。
忽然,身后的这堵门上响起沉闷的撞击声。她匆匆爬起来,求生的意念催促她往另外一头跑去。然而,没等她跑出两步,门便被撞开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光明如同忽然爆发的大雨刷地淋湿了她的双目。她几乎承受不了这样明暗交替的差异。
迟梓胤捂着双眼,微微眯起眼睛,从双手的缝隙中看见两个骷髅举着朴刀一步步向她走来。越过骷髅的头顶,她看到门后似乎是一座大厅。那大厅里金光闪闪,她暗自惊呼,莫非,此处便是深埋于地底的秘宝藏所?
她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郎琰,想到郎琰,心中有些暗恨不已的感觉。那日在草丛中听到,他竟然是镇国公家的臣子,镇国公是什么人?在京都势力盘根错节的军务要臣,岂会和火莲教惹上瓜葛?
骷髅挥刀砍向她,她猛地往土壁上一扑,躲过第一刀、第二刀,几番躲避之后,身体的潜能似乎被挥发尽了,不得已,便蹲下身子猫着腰向另外一边跑。然而,一阵尖锐刻骨的疼痛激醒了她。她回过神来时,手臂上已经鲜血淋漓。她摸了一把左手臂,摸出一手的湿哒哒的液体。而疼痛使她蹲在地上无法自已。骷髅的刀迅即砍向她的脑袋。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掌风扑来,那两个骷髅被猛力击出去,直直地摔倒在地。迟梓胤抬头一看,原来是个粗壮矮实的汉子,只是这矮个子双目无神、形容枯槁。正兀自惊疑不定,甬道门口那儿传来大叔的笑声:“小丫头,我刚刚破解了傀儡的密语,傀儡已经助你击退了那两个不死之士。快过来吧。”迟梓胤听到这声音,顿时如春风化雨,心中一阵莫名的温暖。虽然在她印象中与大叔只见过一面,但,这脸上带着深刻刀疤的大叔却给她一种极为妥帖的安全感。
想到安全感,她不禁发笑,前世的女孩子们都喜欢给人安全感的男子。这一世,好不容易找着了一个,却是无缘的。
她知道的,郎琰对她的各种隐瞒,多少让她失望又失落。而眼前这个大叔,似乎是不同的。只是,再怎么不同,又能如何?
她捂着手臂走到门口,直直地目视着大叔略显沧桑的脸。他目中蕴藏的同样沧桑的感情让她明白,这个有故事的男子已经经历过沧海之水,而她,只是一朵巫山之云。
“大叔,你没事吧?”她关切地问了一句。
“叫我旦吧。”
旦?日出之意吗?迟梓胤想了想,说:“叫你大叔,就叫你大叔。”
这个名叫旦的男子往后看了一眼,目中似乎含笑,带她步入金光闪闪的大殿。大殿四壁上贴着金箔,颜色似乎没有染上岁月的风尘,而是呈现出一种极为华丽的色泽来。迟梓胤在略显空荡的大厅里走了一圈,走到大厅里唯一的摆件跟前。
这摆件是一座神像,神像竟然是黄金打造的,迟梓胤站到底座上,敲了敲神像的身。硬邦邦的,但给人一种质地细密的感觉。
“大叔,这是金子。”
“嗯。”
“要把它带走吗?”
“小丫头你扛得动么?”
“此处没有第二件宝贝,已经空空如也了。若不带走,岂不是有些白忙一场啦?”
旦走到佛像边上,也伸手敲了敲佛像之身,听到响声,他笑道:“里面装着不少宝贝。若是砸开,倒是能找到一些价值连城之物。”
迟梓胤暗自吐了吐舌头,说:“真的吗?你来砸吧。”
旦却并不动手,他冲着空气喃喃低语几声,迟梓胤听得那像是巫师的咒语一般,很快,先前击退骷髅的那个傀儡走过来,猛地发力,击打着佛像的身子。不多时,一个洞口被打开了。迟梓胤探过身子望着小小的洞口说:“这里面,有机关吗?”
“别怕,拿几样东西,权作纪念吧。”
迟梓胤迟疑地看了看旦,不知为何,此人颇合她的眼缘,对他,也多了几分信心。她将手伸进洞里,使劲掏了几下,拿了一些东西,不放心,又放下,重新掏了别的东西。
一旁的旦淡淡说道:“小丫头别贪心了,拿几件就可以。”
迟梓胤嘿嘿笑了两声,从洞里掏出几样小件的宝贝,然后细细观摩了片刻,将宝贝塞进怀里。旦却什么都没拿。迟梓胤问他为何不取,他只说用不着。
“这儿能出得去吗?”迟梓胤望着大殿顶壁的灰暗图案,心中惴惴不安,“出不去的话,我这些东西就白拿啦!”
她四处转了转,不停地用手敲击土壁,想找到暗门。旦忽然说:“若是让你留下来陪我,你愿不愿意呢?小丫头?”
她回头看了看一本正经的旦,只觉得心中一突,似乎有不知名的情愫漫过心田,又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展开翅膀掠过天空。她眨了眨眼,握紧拳头,略有些费力地轻笑道:“生死同穴?”
旦摇摇头,上前拍了拍她的手,在她耳边低语:“别犹豫,我会带你出去的。时辰到了。”
话音未落,大殿四壁开始摇晃起来,摇晃的剧烈响动惊动了迟梓胤,她吓得躲在旦背后,旦也作出保护她的姿势。他一把揽住她的腰身,一跃而起,像一只敏捷的鹰隼飞向大殿上空。这会儿,大殿已经开始坍塌,碎片大块大块地往下掉落,旦灵活地穿过碎片,将她带入一道黑暗的洞穴之中。
洞穴只是相对安全一些,旦说。他们在穴里休整片刻,旦继续带着迟梓胤往上空飞去。他足尖时不时地点在土壁上,一边借力,一边发力,不多时,已经隐隐看到了头顶的阳光。
迟梓胤欢呼一声:“大叔,我们到了呀!”
“丫头,你看,那是什么?”
旦沉默地站在她身边。她举目望去,周围是茫茫沙海。而远处的沙海上空,有一座巨大的城楼。城楼十分古朴,极高,也极为宏伟。这陌生的景象又一次刺激了迟梓胤,她抿着唇,扭过头看了看旦,说:“大叔,你知道那是什么?”
旦摇摇头,说:“大概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那座城楼像无根之木漂浮在空气中,飘渺而又神秘,带着一点让人心仪的神圣。迟梓胤仔细看了一会儿,忽然听得身后传来惊叹声:“迟姑娘,那便是蜃楼吧。”
那极为动听的女声让迟梓胤心头一跳,她回过身来,便看到萧子归和郎琰并肩走来。两人身上都沾了些尘土,有些风尘仆仆的模样,但并不影响那非凡的风华。倒是一对璧人,迟梓胤暗想。想着,却也有些闷闷不乐了。一旁的旦细心地看在眼里,他往前走了几步,说:“既然少主也来了,我们就出发去蜃楼所在之地吧。小丫头,你紧紧跟着,少主也有任务的。”
萧子归眯着眼欣赏那飘渺奇异的漠海景象,半晌,忽然说:“去不了。”
此话一出,原本准备出发的旦和郎琰都怔住了,萧子归一向不会胡言乱语。萧子归说:“我名下的商队曾路过此地,见识过这般异象,曾派人前去探访。毫无所获。亲眼见过的人都说,这高楼乃是虚幻之物,并非人间之物。”
“只能看,摸不到?”郎琰一时有些黯然。迟梓胤注意到他眉间的愁绪,心下暗叹,偏过头去幽幽说道:“这种东西自然是幻象。是天地间的自然造化。我们心怀敬畏,却不得不止步。”
旦点点头,沉思片刻,说:“小丫头说的在理。少主也别难过了。秘宝别处也有。”ωωω.χΙυΜЬ.Cǒm
郎琰沉默地走了几步,似乎对那海市蜃楼尤不甘心,旦说:“少主,人生际遇无常,你也无须过于在意,那人已经不在,你应该珍取眼前之人。”
迟梓胤眨着平静的眼望了望他们俩,没说什么,一旁的萧子归淡然笑道:“说得对,旦叔叔自然是深有体会,不然也不会隐居于此。一个人落得自在……”
旦叔叔三个字让迟梓胤微微蹙了蹙眉头,她扭过头去,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的别扭情绪。却听旦说:“小丫头,你和萧姑娘在这儿等着,我和少主下去片刻。”
“下去?”迟梓胤惊讶地瞪着他们,“下面已经塌陷了。”
“甬道还在。”旦回了一句。便率先起身一跃,黑影一闪,已经隐入方才的洞穴之中。郎琰自然也跟去了。
迟梓胤瞪着眼,望了望日上中霄的天空,这大漠的云似乎也干裂开来,变得一片一片,如同废墟。萧子归解下腰间的水囊,喝了几口水,问:“迟姑娘要水吗?”
迟梓胤回头望着她说:“你们怎能找到此地?先前通过气了?”
萧子归自若地笑了笑说:“流沙之地,看到有,便赶过来了。”
漠地深处的流沙数不胜数,他们一个个地找,自然是极费事的,兴许,这回他们运气极好,竟然一下子就找到了关键之所。
“那,洞穴会不会……”迟梓胤指了指小小的洞穴口。萧子归说:“不会塌,我们算准了时辰。郎琰的地图上有那蜃楼出现的标记,可惜啦,他们千挑万选准备周全,还是抵达不了。京都的人该要气疯了哟。”
迟梓胤想起了郎琰给她看过的地图。忍不住问:“你早知道……为何,不出手阻止?”
萧子归闭了闭眼睛,冷漠地转过身去,留给她一道略显萧索的身影。大漠的风沙吹在她身上,徒留下一地的残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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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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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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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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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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