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皇室以下,天下万民一体而等,杂役、正税,一应均等。
午门前,满朝文官长跪不起,朝政停摆。
属于皇帝的旨意,改由书报局刊登文报,准备经由官道驿站发往天下各处。
自一开始,午门前凡是坚持不住,跪倒在地的官员,尽数被锦衣卫扒下官袍、去掉官帽,押往锦衣卫昭狱。
“明天就是第三天了,这些人到底要坚持到什么时候?”
午门前,锦衣卫衙门的一名千户官,望着眼前已经跪了整整两日的文官们,小声的嘀咕着。
昨夜过后,仅仅是今天一天,锦衣卫昭狱之中便已经多出近百名朝堂文官。
再这样下去,且不说昭狱到底能不能管的下这么多京官,便是时间再久一点,说不得都要有人跪死在这午门前。
到那时候,消息一旦传扬出去,恐怕又会在这已经如同一团乱麻的朝堂之上,再添几分乱子。
刚刚从宫中走出,到了午门前的现任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孙成,左手压着绣春刀,脸色平静:“不能有人死在午门前。”
孙成说的很简短,但意思很明显。
此刻值守在午门前的锦衣卫千户官,转头看向镇抚使。
“镇抚使也在担心,会有人跪死在这里吗?”千户官小声的询问着。
孙成脸上有些厌烦,现在整个锦衣卫都因为这帮文官而闹得鸡犬不宁,人手短缺。
除了留守应天的锦衣卫官兵,衙门里大半的人手都在昨夜被撒了出去,奔赴天下各道,监控因为陛下取消读书功名之人优待,可能引发的地方骚动。
孙成点头道:“他们死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却绝对不能死在这里。陛下的圣明,不能被他们这些贱命给玷污了。”
千户官顿足,手掌已经是按在了刀柄上。
孙成很忧虑,也很犹豫。
虽然现在整座应天城都知道,这些官员跪在这里,是因为惹怒了陛下,而他们又是在为自己的一家之利而逼迫陛下。
但若是这个时候,有人死在午门前,到时候必然会被这些人传扬出去,陛下最低也得背上一个逼死臣下的骂名。
只是。
驱逐群臣的决定,不是谁都敢下的。
孙成左右看了一眼,在场的锦衣卫校尉们,无不是在注视着他。
堂堂锦衣卫,皇权特许,先斩后奏,什么时候竟然成了看门的,没有一个人愿意在这里日日夜夜的陪着那帮没卵子的文官。
今日在场的禁军统领,瞧着锦衣卫的人似乎有些不对经。
不由上前到了孙成的身边。
“你们想做什么?殿下的教令,只是要你们缉拿那些跪不住的人。”
孙成回头看向禁军统领,脸上闪过一抹讥笑。
在禁军统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孙成已经回过头,目光冷冽的看向眼前逼宫的官员们:“锦衣卫听令!”
“在!”
在此守了整整两日的锦衣卫官兵们,齐声响应。
孙成微微颔首,右手拔刀出鞘,指向前方的官员们:“今有群臣冲撞宫廷,目无君上,大不敬,锦衣卫驱逐群臣,不得有误,若有抗拒,格杀勿论!”
孙成一言毕。
早就等的不耐烦了的千户官,立马拔出绣春刀,领着身边的副千户、百户官、总旗官压向在场的官员们。
“锦衣卫奉令,尔等即刻退出皇城,若有违抗,格杀勿论!”
“若有违抗,格杀勿论!”
午门前的皇城甬道里,所有的锦衣卫官兵,皆是抽刀出鞘,压向跪在地上的官员们。
刚刚才出口劝阻的禁军将领,被忽然暴走的锦衣卫给吓了一跳,他连忙伸手拉住孙成,急声道:“你这是要掀起大乱的!还不快快让他们都停下来!”m.χIùmЬ.CǒM
孙成冷眼回头,手臂一抖,将对方的手掌震开,冷声道:“锦衣卫上下,心中只有陛下,今日所为,虽无旨意,锦衣卫却皆为陛下,事后论罪,本官一力承担!”
说完之后,孙成再不顾已经焦急的直跺脚的禁军将领,持刀走到了已经压上去的锦衣卫官兵前头。
忽然独走的锦衣卫压上来,还坚持跪在午门前的官员们顿时便慌了起来。
那一柄柄的绣春刀,明晃晃的亮在他们的眼前。
有人想要坚持一二,可那些刀口却已经是越来越近。
早就憋着火的锦衣卫官兵,此刻一朝得令,顿时便浑身杀气腾腾。
有机会能镇压这些往日里在朝堂之上喋喋不休的文官,又何尝不是一种快感。
现在,所有人都在寻找着,哪里会有人昏了头的抗拒不从,坚持要留在这午门前的。
“放肆!”
“你们锦衣卫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皇城重地,尔等这是要行凶杀之事吗?”
“你们怎么敢的!”
“……”
文官们被刀子吓得连连后退,嘴里却是愤怒的咆哮质问着。
孙成充耳不闻,取下腰间的刀鞘,还刀入鞘:“打!将这些人打出去!”
噌噌噌。
一柄柄绣春刀被送回刀鞘,锦衣卫官兵们手持刀鞘,便开始迫不及待的迎头抽向眼前的官员们。
顿时,整个午门前惨叫声接连不断,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以孙成为首的锦衣卫将官们,列阵横陈在整个甬道上,手中刀鞘不断的落在眼前官员们抬起的手臂上。
在后面的禁军将领彻底慌了。
这些锦衣卫疯了。
他们竟然在皇城脚下,真的干出了当众殴打朝堂官员的事情。
那将领对麾下交代了两声,便立马折身往宫中赶去。
而在午门前,端门后。
因为锦衣卫的突然暴起,原本跪在地上的官员们,整个儿都乱了,所有人都在往后退,挤在一块,期望能躲过这些已经疯了的锦衣卫手上的殴打。
慌了神的禁军将领,一路冲进皇宫大内,站在五龙桥前,往东边和北边各看了一眼,这才咬着牙往北边三大殿后的乾清宫赶去。
盏茶的功夫。
乾清宫前。
带着满头大汗的禁军将领,重重的跪在了地上:“臣急奏,午门前锦衣卫驱赶百官,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孙成下令,锦衣卫棒打百官以驱逐。”
禁军将领双手抱拳,跪在宫门前,脸上的汗水一颗颗的滴在地上。
咯吱。
寝宫的门框传来响声。
将领抬起头,是内宫总管孙狗儿从寝宫里走出来。
“孙大伴。”
孙狗儿挥挥手,示意噤声,而后上前到了将领身前,低声道:“陛下刚刚看完奏章,用过汤羹,正在歇息,莫要惊扰了陛下。”
“可是午门那边……”
孙狗儿一瞪眼:“左右不过是打几下罢了,还能打死了人?锦衣卫那是好心,给这些人都赶回家喘口气,整日跪在午门前算怎么一回事?”
从午门赶来的禁军将领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原来,锦衣卫棒打百官,还能有这种解释的?
孙狗儿轻叹一声,挥挥手道:“看你跑的这满身的汗,快回去歇着吧。下回再有事,先报给常统领知晓了再说。”
常森如今一直领着禁军的差事,统领整个禁军。
那禁军将领听到这话,眼神忽的一颤,方才听出这是孙大伴在提醒自己今天越权了。
他当即低头抱拳:“末将多谢大伴提醒。”
孙狗儿脸上露出笑容,再次挥挥手:“去吧去吧。”
等将那将领哄走之后,孙狗儿立马收起脸上的表情,双手合在一起,转过身面朝寝宫的时候,已经是弯下腰,低着头踱着步子压着脚步声重新走进寝宫里。
“陛下,是个榆木脑袋,已经被奴婢赶回去了。”
回到寝宫里的孙狗儿,躬身站在偏殿里头,低着头轻声回禀着。
在他的身前,赫然是方才在他嘴里已经歇下的朱元璋。
而在朱元璋左右,各自坐着太子朱标和皇太孙朱允熥,在这爷孙三人中间,则是一方大明堪舆。
最新的大明一十四道堪舆图。
且在最南方,新征建立的交趾道和占城道以西,还有不下半座中原的疆土,是被虚线囊括在其中。
朱允熥的视线从南边大将军目下统军所在位置上抽离,看了眼重新回来的孙狗儿,最后默默的注视向老爷子。
朱元璋只是嗯了一声,忽的轻笑一声:“那个孙成倒是有些大胆啊。”
朱允熥愣了下,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分明是在盯着自己的。
而孙成是什么人?
满朝谁不知道,他当初是自己身边的亲卫,后面被塞进锦衣卫,短短数年便坐上了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的位子上。
朱标则是在一旁插嘴道:“蒋瓛这个指挥使倒是坐的安稳。”
朱元璋轻咦一声,侧目看向老大,哼哼两声:“太子以为今天这事怎么处置?”
朱标低下头:“一切皆有父皇圣裁。”
朱元璋看向朱允熥,挥手指向朱标:“和你爹学着点,满大明,就数他最精明了。”
在这二位面前,朱允熥只能是充当赔笑的角色,满脸笑容的点着头。
朱元璋阴阳怪气了一阵,便转口道:“咱们家门口也容他们闹哄哄的吵闹了两天,现在赶回去,已经算是给他们面子了。”
朱允熥这时候才搭话道:“孙儿以为,朝廷恐怕还要停摆些时日,今日孙成驱逐百官,他们又多了一个借口和理由,回头朝堂上定然是还要闹一闹的。”
朱标却是皱起眉头看向好大儿:“既以那点注意,便莫要瞻前顾后,当有一往无前之势。中枢若有动摇,何以令天下信服?”
朱元璋适时搭腔:“你看吧,我就说你跟着你爹还有的学。”
朱允熥瘪瘪嘴:“时下要看的不是应天城,而是地方上的动向,孙儿只是不愿百姓再受动荡之苦。国朝二十多年了,天下的百姓也该踏踏实实的过上安稳日子了。”
“北地少士子,蓝玉和沐英此刻都统领大军在外,只要直隶、湖广不乱,天下士林便惹不出麻烦。”
朱元璋中气十足的说着定心丸。
朱标亦是在一旁附和。
朱允熥低头看向面前最新的大明堪舆:“大将军在南边已经有几年了,新征之地汉化漫长,是否该伺机迁移中原百姓前往定居?”
在应天城官场大乱的时刻,朱允熥忽然提出这样的提议,其中含义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朱标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交趾道有过迁移中原百姓。占城道与西边征讨之地临近,可往占城道先行迁移百姓,待大将军稳定新征之地,即可由占城道迁移百姓西行,如此也能节省朝廷耗费,更能立时组成迁移定居,不叫百姓颠簸于路途之上。”
朱元璋点点头:“待此番朝中稳定,便办这件事情吧。”
朱允熥又道:“曹国公在倭国已有三四载,如今倭国南北两朝趋于稳定,朝中是否该加派军马,守备我朝产出?”
朱元璋摇头道:“倭国不急于一时,咱们家的精力有限。若倭国有大变,便叫九江保住他们自己的性命,往朝鲜过去,等回过头咱们就有理由打回去了。”
这是存人失地,人地皆在的思路。
朱允熥不再多言,他此刻对倭国有此提议,也不过是因为解缙前番与自己说到过,如今水泥路的修建很是需要人工,若是能调用倭工,他就能保证朝廷即便是同时开工三条以上的水泥路,也能保证朝廷的用度不会太高。
倭工实在是勤俭节约的法子。
只是老爷子不同意,那也就没法子,爷孙三人又往旁的地方讨论起来,全然对午门外正在发生的事情于不顾。
今日里,应天城的百姓看到了难得的一出好戏。
当无数的官员,在锦衣卫的驱赶下,逃出端门、奉天门、长安右门,到了皇城外的时候。
已经有无数的百姓得到了消息。
百姓们不敢跨过复星桥和大中桥,便聚在太平里和复呈里两处的街面上,眺望着那些从皇城里夺路而逃的官员们。
官员们后有锦衣卫如狼似虎,前有百姓围观,纷纷挥袖掩面,夺路而逃。
嘲笑声响了整座应天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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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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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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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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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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