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航!”
寂静的海湾码头上,一声豪迈的声音,从一座木制营墙上向着眼前的海面呼喊了一声。
旋即,只见已经快要将这片海面铺满的数十艘,属于大明的宝船、运兵船、粮草船,在无数水手们喊着整齐的号子声下,一面面巨大的几乎是遮天蔽日的船帆,被缓缓升起。
文华殿行走、兵部郎中、镇倭大军副使铁铉,双手紧扣着营墙上的木桩,目光激动的看着面前海湾上的巨船升帆。
这些船,是当今这个世界上建造最大的船只,是汇聚了整个中原无数能工巧匠最精湛的技艺打造出来的镇海猛兽。
如今,这些镇海猛兽,开始从远离中原的地方起航,将无数的财富运送回中原,供应中原使用。
几乎是忙活了快要有一年,其中之艰辛唯有身处在倭国的大明人,才能够知晓和体会。
“咱在这劳什子地方带了快一年了,都快要忘记应天城秦淮河畔那些小女娘的滋味了。恨不能,此刻本将也能登船返回大明。”
一声有些暧昧,还带着些宿醉的声音,传入到铁铉的耳中。
这让他原本激昂的心情,暂时的被破坏掉。
铁铉拍拍手下的木桩,转过身看着明明穿着一件大明细鳞甲,却丝毫没有将军威风的曹国公、镇倭大将军李景隆。
他微微皱眉:“今日是我镇倭大军第一次将开采冶炼出的银锭送回应天的日子,也是依照太孙谕令,将倭工送往中原的日子。大将军身为镇倭大军主将,亦是朝廷于倭国全权主使,原应当早些过来,送船队回大明的。”
李景隆瞪大了迷糊的双眼,伸手指向铁铉,却不想身子已经是不受控制的摇摆起来。
若不是跟随在他身边的亲兵眼疾手快的搀扶住,恐怕这时候已经是摔到在营墙上了。
铁铉不禁皱起眉头,只是因为两人之间的主次身份,亦是不好说些什么。
李景隆摇晃了好一阵子,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让这一片营墙上瞬间充斥着浓郁的酒臭味。
他却是丝毫不曾闻到一样,含含糊糊的推脱解释着:“吉野家那个谁……谁谁谁来着,昨夜里送了几个女人过来,说是要本将给他们把把关,这不就忙活的久了一点嘛……有你铁相公在,本将放心!”
相公,在前宋是指代那些宰相的。
而铁相公,说的便是铁铉本人。这也是近来这些时日里,李景隆为了推辞镇倭大军之事,而给铁铉硬生生加上的吹捧。
铁铉则是眉头一挑:“这些日子,倭国南朝似乎显得很是殷勤啊。昨天已经是这个月第四次送女人过来了吧?”
李景隆摇晃着脑袋,却是在这个时候两眼一抖,抬头淡淡的看了一眼铁铉,哼唧道:“可不是嘛,还送来了好些珠子,就是在陛下宫中,也是少见的。”
铁铉嗯了一声,点点头,随后随着自己的长随招招手。
长随立马是去了营墙下面,搬了一张凳子上来,送到了李景隆的屁股下面。
顺带着,还叫人端了一杯水上来。
铁铉这时候低声说道:“这么说,昨晚是吉野寺麻亲自过来的?”
李景隆满满的将一杯水灌进肚子里,似乎觉得精神有些好了,抖抖肩膀:“不亏是铁相公,一猜一个准。昨晚确实是那吉野寺麻亲自过来的,听说他现在已经是南朝那个什么什么官儿了,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说完之后,李景隆示意铁铉的长随再去弄一壶水上来,他自己则是双肩扛着脑袋,仰着头盯着铁铉。
铁铉这会儿却是不再说话了,而是伸手拍着营墙,来回的踱着步子。
旋即,目光转向营寨内陆的石见银矿方向。
“看来,北朝最近似乎又开始要对南朝下手了。”
大概是去矿山的次数太多,让铁铉的脸变得有些粗糙起来。
他背过手,看向眼神明显比先前清明了许多的李景隆:“我们的人,现在在外头的还有多少?”
军事上的事情,一直还都是由李景隆最后拍板子的。
被问到这话,李景隆皱起眉头细想了一下:“上个月从本营出发,一个千户所通过海船,由和歌山湾登陆,如今驻扎在和歌附近。”
和歌一带是属于倭国南朝吉野家的势力范围,距离被北朝足利家控制的京都,可以用朝发夕至来形容。
铁铉在脑海中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两地之间的地形和布局,不由多看了李景隆几眼。
“这块地……可带火炮过去了?”
李景隆哼哼两声:“足足十门炮,炮口如今就对着京都城。”
铁铉幽幽一笑:“让人传信过去,叫他们对着京都方向放炮吧。”
李景隆点点头,旋即便对自己身边的亲兵吩咐了下去,等到亲兵离去之后,他转头看向铁铉:“铁相公是要对北朝足利施压了吗?”ωωω.χΙυΜЬ.Cǒm
铁铉点点头。
“原本,按照太孙的预测,若无外力作用下,今年便是我够南北之争结束的时候。”
李景隆大笑两声:“然而,如今有我们大明的干预,倭国这场内斗便不会停止下来。”
铁铉摇摇头,随后又点着头道:“这段时日,因为我镇倭大军的驻扎,北朝似乎也确实老实了些时日。但我军一直不曾有大动作,恐怕北朝已经起了疑心,这个时候吉野寺麻过来,大概也是因为北朝用动作了。”
李景隆却是皱起眉头:“若是这个时候我们放了炮,北朝不管不顾的将我们也给真的拖下水,难道真的就要将将士们去为了倭国流血?”
李景隆回首看了一眼如今时时刻刻都在冒着黑烟的石见银矿方向,那里才是如今大明朝这支镇倭大军真正的价值所在。
谁能够想到,这小小倭国,竟然会蕴藏着如此一座宝山。
他更听闻,前些日子铁铉派了几条船一路向北,似乎是在找一座金矿。
而铁铉则是摇头道:“北朝不会这么愚蠢,敢招惹我们。在他们没有把握将我们和南朝一并消灭之前,只要我们放了炮,他们就会再次老实起来。”
见真的是被自己真心称之为铁相公的铁铉,态度如此肯定。
李景隆便挥挥手,打了一个哈气:“咱回去补个觉,乏得很。”
铁铉看了一眼眼袋有些发黑的李景隆,轻声提醒道:“大将军当真不怕,曹国公府的血脉,会流传在倭国?”
被问及此事,李景隆眉头顿时一凝,只见他冷哼一声:“我曹国公府一系血脉,岂是区区倭女所能承受住的?她们不会有机会,诞下我曹国公府的血脉!”
最后,李景隆如同铁铉对倭国如今局势那般肯定的态度,肯定的对铁铉解释着。
铁铉倒是好奇的多看了李景隆两眼。
这幅质疑的眼神,让李景隆不由冷哼一声,旋即便拍拍手。
自有他身边的长随亲兵走了过来,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叠在一起的油纸包。
接过油纸包,铁铉疑惑的问道:“这是何物?”
李景隆哼哼道:“你当我们这些功勋将门子弟,为何该在外面那般胡闹,靠的就是这个。”
再不用李景隆多说,铁铉就已经知道自己手中拿着的这玩意,究竟是有什么用处了。
这时候李景隆瞥了一眼铁铉,挥挥手道:“在倭国憋久了,有空也该放松放松自己,这玩意你拿着吧,咱回去睡了。”
说完,也不理会铁铉还有没有事情要说,李景隆便径直的离开了营墙。
而这时候,铁铉则是静静的攥着手中的药包。
他低声念了一个名字。
旋即,便有一袭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营墙上。
“铁行走。”
铁铉看着来人,将手中的药包递了过去:“这是曹国公给的可以绝胎的药,找了郎中看看里面都是什么,若是在这里就能做出来,便多做些。”
那人将药包收入怀中,小声道:“暗卫在倭国的人手并不多,若要做此事,恐怕并不能遮掩全部。”
铁铉摇摇头:“咱们的人知晓了也无妨,等这些要做出来了,便混在食物之中,下一次为倭人村落散发物资的时候,放进去。”
那名被朱允熥在浙江道的时候就派来倭国的暗卫,看了看铁铉,低声道:“此事铁行走不知情,皆为我暗卫所做。”
铁铉摇摇头,默默的笑了笑,也不曾说话,只是挥挥手。
等到暗卫悄无声息的离去之后,他才目光深沉的看向前方的海面。
那些满载了银子,以及对大明有着一个美好幻想的倭人们,这个时候已经乘着船消失在了海面上。
原本他对如何从根源之上消灭倭国,还一直犹豫从何处下手,也不曾想到过用这等绝胎的手段。
只是今日李景隆好巧不巧的拿出了这等东西。
手段不光彩,但在这些日子里一步步的了解了无数的倭人之后,铁铉终于是真正的认识到太孙当初为何要对自己有那样的交代和叮嘱。
若灭倭国。
必是铁某!
……
“今科各地举人,已经陆续赶来应天了。”
应天城,西安门城楼上,解缙看着远处南城聚宝门那边,不时有一袭袭青衫入城,对着身边的朱允熥说了一句。
朱允熥只是看了一眼聚宝门方向,而后便将目光投向了秦淮河畔。
“如今只是直隶及周边举人入京,想来应天也该要热闹好一阵子了。”
解缙这时候看了一眼左右,轻步上前,小声道:“刘三吾任今科会试主考,目下已经接连数日有入京举人想要登门拜访了。”
每一次恩科,都会出现这样的场面。
这是从隋唐之时,建立起科举制度后,便一直存在的事情。
只是唐时,向权贵和考官行卷,是有很大可能直接被一眼看中,从而鱼跃龙门。
而现在倒是渐渐只剩下一个求得眼熟的机会。
朱允熥轻笑着:“刘三吾想必是一个都没见吧。”
解缙点头道:“确实不曾见过一人,就连他老家过来的举人也未曾得见一面。”
朱允熥目光在城中搜寻了一番,却想到自己并不知晓刘三吾家住何处,于是问道:“那刘三吾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解缙说道:“去翰林院勤了一些,似乎是在准备今科会试的试题。”
朱允熥点点头,转口道:“第一期的文报出来了吗?”
书局已经建好有些时日了,印刷的设备也都安放了进去。从国子监约稿的事情从一开始定下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在进行之中。多是编排一些绯闻八卦,亦或是乡野之间的惊奇事件。
至于核心的心学内容,则是由解缙亲笔执笔的。
为了打响这第一炮,近些时日,解缙可算是掉了不少头发。
此时见朱允熥提起这件事情,本就是有备而来的解缙,当即从怀里掏出一卷文报。
前前后后,算起来竟然有七八页厚。
接过文报后,朱允熥第一眼就扫向了头版头条,标题《心学-知行合一》那几个占据了半张纸的大字。
这是知行合一第一次问世,不用看内容,朱允熥也知道解缙整篇都是在围绕着何为知行合一去解释和阐述的,当然其中更少不了引经据典,以为论证。
这没什么好看的,无非是要准备好后面文章发出去之后,引发的儒家内部的震动,以及朝堂之上的反应。
这些本就是在考虑之中的事情。
他直接反到了后面,那里是属于连载的话本。
原本准备自己主笔抄一本的朱允熥,最后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多的事情。
于是,重金之下,便有了这么一篇似乎是讲一个豪门权贵之家,如何衰落的话本。
有点类似红楼,却又有些不太一样。
看完之后,朱允熥已经起了要将这个笔名肉丝米面的主笔,叫了锦衣卫抓来将后续内容写完的冲动。
而在这个时候,解缙却是忽的惊呼一声。
而后在赚足了朱允熥注意后,他低声开口:“殿下,若是这一次会试,试题考前泄露了……”
朱允熥视线扫向解缙,嘴角微微一扬:“我很期待看到那一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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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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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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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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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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