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澄究竟所犯何事。
看着方孝孺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朱允熥的脸上终于是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这时候的朱允熥终于是确信,自己对方孝孺的秉性,算是琢磨清楚了。
大凡天底下的读书人,虽然口口声声的志同道合,为天下社稷先。
但终究难免深藏于心底,那争强好胜、爱慕名声的心思。
而对于方孝孺这般固执迂腐,甚至已是大明朝,还意图复辟周礼的人来说。只要让他们在心中认定,你和他是一类人,是懂得他们一言一行,满纸文章的人,他们便会对你视为知己。
然而这时候,朱允熥仍然是不急于开口解释,而是主动的向着屋内走去。
“这是钱塘西湖今年的新茶?”
朱允熥举止无可挑剔的盘坐在茶案前,先是为方孝孺到了一杯碧绿茶汤,而后为自己倒了一杯,放于鼻下轻轻的嗅着。
鼻间,茶香充盈。
方孝孺这时候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对黄子澄的事情,也仅在一句解释的话。
倒是略显羞愧道:“回殿下,不过是草民徒有虚名,惹得京师里的几位故交好友,已听闻草民入京,便是送上这处宅院,还有这些新茶,也都是友人馈赠。”
朱允熥轻嘬一口碧绿茶汤,长出一口茶香:“好茶!便如先生之文章,每每都能令人回味无穷,每每再阅,皆是别有另一番韵味!”
他这张嘴就好似是挂满了最是迷人的蜂蜜,让方孝孺已经飘飘如仙。
恰是这时。
朱允熥放下茶杯,杯底敲击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也开口道:“回禀先生,非是陛下蓄意贬谪大臣,也非学生等戏谑授业先生。此般诸事,皆是黄子澄狂言社稷,狭隘自私,方才受了今日这番敲打。”
终究都是文人,朱允熥唯恐方孝孺感同身受,始终是刻意将黄子澄的所犯之事夸大,而将朝廷对其的惩处缩小。
方孝孺见朱允熥终于是说起这件事情来,不由抬起头,聚精会神的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解释。
朱允熥长叹一声:“敢问先生,如何看待我大明百万将士,如何看待那些舍家弃业,抛妻弃子,数十年如一日,戍守万里之外大明边塞苦寒不毛之地的边军将士?”
这个题很大。
方孝孺不由浑身一阵,沉声道:“可谓是抛头颅洒热血,大明驱除元人,复我中原山河正统,御敌于外,乃我大明百万将士赴汤蹈火,奔赴不绝所以然!”
朱允熥又问:“至今,我大明洪武皇帝再造中原山河,已有二十四载。敢问先生,当今是社稷安定,百姓耕种安然,百业兴盛,乃是为何?”
这时候,方孝孺已经不假思索道:“乃我大明圣天子掌社稷山河,君王权柄,统御中原九州。朝堂之上,衮衮诸公,鞠躬尽瘁,天下州府明堂,代圣天子牧守一方,政策清明所致。”
朱允熥又问:“敢问先问,我大明洪武陛下,定士农工商,各色户籍,又是为何?”
大明朝的户籍制度,对于如今的读书人来说,那就是政治必考题。
如果来这道题都不懂,那还是趁早和仕途说再见为好。
方孝孺轻笑一声:“天下万民,各居其业,各司其职,各出其用,社稷山河,阴阳调和,万物顺畅,则天下兴盛也!”
“好!”
朱允熥终于是动了起来,只见他手掌轻敲桌面,眼底却是泛起一缕寒光:“先生可是当日,黄子澄于东宫学堂之上,在宗室诸子面前,于大明皇帝、皇太子近前,是如何言道?”
难道黄子澄有狂妄放肆之言?
这时候的方孝孺,已经不知不觉的代入到了朱允熥事先设定好的答题范围内。
他迟疑道:“黄子澄在圣前如何妄言?”
朱允熥冷哼一声:“黄子澄言,大明社稷,当以文官为重,天下万民万业,不过尔尔,边塞诸将皆为莽夫。御敌域外,当以文官止戈。四时万物,皆以如他之文人,掌御梳理!”
“放肆!”
刹那间,方孝孺已然是怒发冲冠,双目喷火。
“黄子澄这厮,置我大明君主于何地!置大明户籍诸业于何地!置开国北征丧命将士于何地!置耕种汗滴黎民于何地!”
方孝孺一时间气的双腮战战:“狂妄至此,这厮当真以为,天下万事万物,皆可由他一人而生?古往圣贤之言,当真是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到激动之处,方孝孺已然起身:“他黄子澄当真以为,凭着我等读书人无寸铁之手,便可御敌域外?如此放肆,混乱诸业,置我儒家于何地!”
叫骂完之后,方孝孺噌的一下盯住朱允熥:“草民奏请殿下,上奏陛下,革除黄子澄功名,免其辱没我儒家体统!”
朱允熥这时候已经瞪大了双眼,他只是想要让方孝孺对自己一手操办的,由老爷子出手将黄子澄贬黜至宣府镇的事情,能够消化掉。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方孝孺比他更狠。
竟然是要夺了黄子澄的一身功名。
要知道,在这个时候,功名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那是比亲爹亲娘都重要的东西。
若是黄子澄的功名被革除,那他过往之前的一切都将被否定,成为整个大明朝读书人中的,可被人人指摘的败类。
朱允熥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确定的迟疑道:“先生当真要如此?”
方孝孺不假思索的点着头:“文官重朝堂政令,此言却是无错。然而,文官当局庙堂之高,着眼天下万物。黄子澄此番言论,于圣贤教训相悖。文官何能插手军伍之事,何以凭白身,上阵杀敌,御敌域外?
寸寸白身,又如何受得住那万里边塞?又如何下地代天下万民耕种?草民愚见,黄子澄此人,已然是读书读得发了昏!”
方孝孺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不断起伏的胸膛,却是昭现了其内心的愤怒仍然未平。
朱允熥则是脸上露出一股了然的表情。琇書網
他原以为方孝孺会公平看待天下万民,却不想人家想的竟然是文官文人们,只应该如弱宋那般,居庙堂之高远。
不过,这位固执之人,却终究是看得见天下万民、各行各业的存在必然性和重要性。
也难怪,他一心想要复辟周礼。
那便是士大夫群策群力,居庙堂之高的时代啊。
百姓耕种,将士征战,各司其职。
从方孝孺的角度出发,被朱允熥夸大之后的黄子澄的言论,那就是相当于要他们这些士大夫,亲自上阵杀敌,亲自下地耕种。
这让方孝孺如何能忍。
终于是知道了方孝孺政治思想的朱允熥,不由的轻笑出声:“先生息怒,黄子澄不过是一时失言。皇爷爷如今已是做出惩戒,有道是有教无类,改过自新。想必,待其前往宣府镇后,能如先生一般,亲眼瞧见这天下万物,亦是会幡然醒悟的。”
说到这里,朱允熥又补充道:“毕竟,我儒家诸贤,寒窗苦读数十载,亦是殊为不易,怎可不教而惩?”
他最后这句话,当真是说到了方孝孺的心底。
只见方孝孺这时候,已经是满眼欣喜激动的看着朱允熥。
自己游学这般久,怎得就没有早些,发现这么一位潜力无可限量的学生!
方孝孺见朱允熥是如此的通情达理,知晓诸般道理。
不由开口道:“殿下先前于院外所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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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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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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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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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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