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脸上带着一缕阴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今日在场的人并不太多,但个个单独拎出来,都是威震一方,统兵过万的国朝大将。
蓝玉的视线一个个的过去。
开平王常遇春二子开国公常升、景川侯曹震、鹤庆侯张翼、会宁侯张温、普定侯陈桓、东川侯胡海、舳舻侯朱寿、东莞伯何荣、徽先伯桑敬。
一位位都是大明朝的开国功勋,国朝公侯伯爵。
此时这些人面色各异,先前议论纷纷,此时则是目光不断的游走在同坐上方的蓝玉和常升身上。
若是朱允熥现在此处,大抵会吆喝着呼唤一声。
哥几个都在这里啊!
是在商量着怎么被自己爷爷砍头,还是议着怎么逃命?
非是调侃,盖是因为今日在场之人,无一例外,都将会在明年皇太子朱标不幸薨逝之后,被朱元璋尽数打入逆臣录,以谋反处斩。
或许他们其中不少人都有不法之事。
然而,这些人当真都包藏谋逆之心吗?
就算是被视作主犯的蓝玉,即便他过往甚是嚣张跋扈,居功自傲,但在朱元璋面前他敢有半分造反的心思?
只怕这份心思还没有生出,他就已经自个儿抽自己脑瓜子了。
当真前面那些年,应天城里砍下的脑袋是摆设?
所有的一切,真正的核心原因,不过是因为朱元璋在皇太子薨逝之后,为了能让朱允炆安安稳稳的坐稳大明的皇帝宝座,而提前下手扫清挡在朱允炆眼前的障碍。
就说如今场上这些人,细细数过去,哪一个是心向朱允炆的?
若是早些年,这些人会支持大明朝真正当之无愧的嫡长子嫡长孙朱雄英。
而在朱雄英早夭之后,自然是顺位转移到嫡子嫡孙朱允熥身上。
且说目下坐在最上面的两位。
开国公常升,那是朱允熥的亲舅舅。
凉国公蓝玉,那是朱允熥的舅姥爷。
往下,在场这些侯伯,当年无不是在开平王常遇春手底下当差的,甚至于更早些年,说不得还是给开平王值守中军大帐的。
便是凭着这一份根由,在皇太子朱标薨逝之后,他们也绝无可能去支持庶长子朱允炆,而是会鼎力支持嫡子朱允熥。
而正是因为这个重要原因,朱元璋后来才会痛下杀手,将在场这些人尽数以谋逆之罪处斩。
甚至,进一步扩大。
五军都督府共有七十三人处斩。
五军都督府所辖各卫所将校处斩共计三百七十三人。
亲军十二卫处斩八百余人。
再往下诸卫所官兵及民间富商豪奢、官兵百姓,不计其数。
从朱元璋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情没有一点做错的地方。
他绝对的维护了大明朝皇位的正常继承和皇位的稳固。
政治的交替,从不以善恶为最终评定。
就连朱允熥也同样认为,若是自己设身处地的站在朱元璋的位置去想,同样会做出如老爷子一般的选择和手段。
只是如今,若是他站在现场,肯定会再次进行一场表演,尽全力让这些人对自己的支持再重一分。
无他尔。
枪杆子里出政权也!
只是这时,场上是由蓝玉和常升两位国公主持的。
蓝玉见到众人都安静了下来,脸色稍作缓和:“你们的心思,本帅都晓得。想必,开国公更有体会吧!”
说着话,蓝玉斜眼看向一旁的开国公常升。
他是朱允熥的二舅,如今开平王一系,老大常茂带病在身,正在家中修养。
也是因此,开平王一系如今是由开国公常升主持代表的。
常升看向蓝玉,笑了笑:“大伙的心思,本公也是知晓的。只是眼下,说这些都为时尚早。”
两位公爷开了口,下面的景川侯曹震,当即拍着茶案瞪着眼道:“咱们当年都是从中都凤阳出来的,咱们老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家业是长子继承的!对!就是这!”
曹震愤愤不平的说着:“如今,陛下也是一早就立下了皇明祖训,定下了嫡子继承的规矩。往后不管生了什么事,这大明朝……都该是三爷的!”
三爷,指的就是朱允熥。
他在东宫里头,排行老三。
曹震一番话说完,老家同为中都凤阳的鹤庆侯张翼便接过了话:“咱就说一句,往前数是因为有大爷在。
这些年大爷早夭,三爷秉性懦弱,咱们是不说什么,咱大明朝终归是要有个能人掌总才行。
但如今,三爷倒是露出了真本事,那咱啥也不说,若往后不是三爷,咱便撂挑子回凤阳种田去了!”
蓝玉一瞪眼,伸手直指张翼:“你个臭丘八!陛下后面还有太子,太子下面才是允熥,你个老货觉着自己能活到那时候?还敢说撂挑子的话!”
张翼这时候哪管蓝玉的呵斥,同样是瞪直了双眼:“大将军,难道咱说错了?咱们眼下在场的,不是当年跟着陛下一起从老家走出来的,便是受过开平王和太子恩惠的人。凭良心说,这几日三爷的表现,你们难道都没看到没听到?”
见着张翼喋喋不休,袒露心声。
余者亦是纷纷再次出声。
“如今数遍东宫,咱觉得就三爷配得上!”
“自大爷夭折这么些年,咱们也沉寂了这么些年,如今三爷一朝顿悟,咱们若是再不表示,那就说不过去了。”
“老曹说的没差,若是咱活到那时候,三爷不上位,咱也回凤阳种田放牛去!”
虽然这些年,朝中有陛下和太子在,但对于第大明朝第三代的争论,却早已暗流涌动。
人人都在押宝,都想着提前定下个三代荣耀,与国同休。
眼看着场面再一次火热起来。
开国公常升轻咳一声:“虽说如今允熥一改往昔,在九江府上学习兵事也有好几日,每日都有新奇言论发出。
但我等食君之禄,当忠君事。现在陛下圣体安康,太子正值壮年,休要说这些胡话,免得传了出去,叫别有用心之人构陷我等。”
说完之后,常升不由的暗自轻叹一声。
在场的人几乎代表着大明小半的将门,如今他们的意志统一起来,在朝堂上所产生的作用,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个时候,自己不压制下去,后果难料。
但他同样身为朱允熥的亲舅舅,对将门中人有这样的想法,又是无比的欣喜。
早些年雄英早夭薨逝,陛下伤心欲绝,太子几乎是夜夜难眠。
他常家同样是上下悲怆,哀声一片。
谁不想宫里那张位子上坐着的人,身上同样也流淌着自己的血液。
若非这些年朱允熥实在太过……
太过不堪。
常升也不至于连东宫都去的少了。
只是最近朱允熥秉性转变,这些日子在曹国公府学习兵事,常被李九江夸赞,却是让常升意想不到。
今日众人聚在此处,名义上是为了最近的北征商议,暗中却是为了先前这番言辞。
他是来看这些人的态度。Χiυmъ.cοΜ
心里想着事,常升不免有些失了神。
这时,外头忽然有人冲了进来,身着锦缎,外面则是胡乱的套着一件白麻,腰间系着一根草绳。模样与常升竟然是格外相似,只是年纪稍微小上一些。
这人冲了进来之后,当口便上气不接下气的叫喊了起来。
“二哥!”
“大哥薨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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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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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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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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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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