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出,就是两重天地。
身后的迷雾之中是不住破碎的幻境,眼前却是一片陌生的山林。
“神魂入灭在即,都还有心思去维护他人,禅宗祖师,当之无愧……”
北风呼啸间,似乎又有大雪将至,梵如一立于荒山之巅,似有所感也似。
眼前自然不是他进入仙魔幻境的那一片山林,两者间,相差足有数千里之遥,此间,已然是平独山另一头。
不问可知,这自然是那位禅宗无上大宗师最后的手笔了。
只是……
未有施展千里锁魂追踪,他踱前几步,来到一块巨大的卧牛石前,屈指勾画,几个刹那,已然雕刻出一尊神像的雏形。
其坐道台上,无五官面目,似神似佛。
咔擦~
几乎是梵如一停下了最后一笔,那石像竟似活过来一般,‘睁开’了眼睛。
梵如一凝神观望着。
以他武圣绝巅之尊,精神高度集中之下,加之这石像又是亲手所刻,自问无有奥妙不被他发现。
然而,这神像成型的那一刹那,他竟是真个失去了对于这尊神像的窥视。
就好似,那一瞬间,神像与他相隔了一重空间,看似近在咫尺,实则处于两重天地。
这神通,似乎有些熟悉……
“达摩,达摩……”
虚无的气流在剧烈的震动着,如人之口舌一般,发出悠长而洪亮的声音:
“若他能再活三百年,如今的武道,或许又会丰满许多了!此非本座无容人之量,实在是,
可惜了……”
“潮起潮落三千年,江山代有才人出!没有达摩,仍有邋遢道人,没有邋遢,仍有张元烛,没了张元烛,还有张玄霸,诸人皆无,亦有后来者……”
梵如一神情平淡:
“陆先生何必作此小儿女心态?”
“时代滚滚向前,纵有新人更胜旧人,只是有些人,到底是不同的……”
虚空中传来声音:
“你功行不逊达摩坐化前,但你,不会是新的达摩。”
“梵如一即是梵如一,不是达摩,不是邋遢,也不会是陆沉。”
寒风中,老僧垂眸,零零散散的长辫被风吹动:
“凡人愚昧,重古轻今,陆先生世之高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亲历了大佛山殿的绝世一战,他心中震动非小,可也不会贬低自己。
石像哑然。
“比起这个,贫僧更好奇,陆先生的神通……”
梵如一吐露疑惑:
“数月之前,张玄霸于七杀神山下,邀战当世高手时,似乎曾施展过类似神通……”
“一如你所想。”
梵如一本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却不想这位比他想的还要坦然的多:wWW.ΧìǔΜЬ.CǒΜ
“不在此间,不在彼间……这正是当日张玄霸所用之神通,或可称之为‘正立无影’。”
“正立无影……”
哪怕有着猜测,听得回答,梵如一心中也不由得震动,更有深深的忌惮:
“你竟然能夺人神通……”
道果,乃天地间的道理汇聚,神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天地之权柄。
自古而今,几乎没有任何道果、神通被他人强行剥夺的记载。
他通读道藏佛经历史,如何不知?
即便是秦末之时,那位邪道天才,欢喜和尚,也……
“神通,自不可剥夺。纵然是当年的欢喜和尚,将妻女尽化作魔胎,也根本不能算是剥夺,因为,那本就是道果认主的必然仪式……”
石像震动,五官渐渐清晰,甚至于口齿都在开合:
“此神通,非彼神通。”
“嗯?”
“道果来自天地,神通是大道的显化,我辈武者同样来自天地,且效法天地,追求大道,自然也是有着执掌天地权柄,悟出神通的可能……”
“换血十三,筑基五关,武圣四步,三元归一,合五气化意志,自可混洞如一,外动天地之大,内观自身细微之小……”
“这,是神藏”
听着虚空中传来的声音,梵如一眉头皱的更紧:
“如果贫僧没有记错,这番话,似乎也是来自于……”
“那名为张玄霸的小辈,算是本座于这三千多年里,效法的第九人,他,的确是不世出的奇才!”
石像坦然。
“你……”
梵如一都有些哑口无言。
“你有些失望?”
石像开口:
“是因为觉得陆沉也不过如此,是吗?”
梵如一默然。
大佛山一战,纵然眼前这位曾演练了诸般武学,但其那一手如来神掌仍可说是天下第一。
但这与他预想中的陆沉,就有太多偏差了……
“万川合流,海纳百川。人生天地之间,渺小若尘埃,若不穷尽所有,采纳万家,凭什么有近窥大道之可能?”
梵如一的心思没有隐瞒,也隐瞒不了面前之人,但他并不在意:
“你曾说古不如今,吾深以为然,三千年不死不活间,见过了太多,也感念良多……”
“本座,又怎么会在意后人比吾强呢?后人如浪,推吾前行,若后世人人皆如达摩,皆似邋遢,皆是张玄霸……”
“那本座,未尝不可与远古诸佛神王,一较高低!”
静!
寒风之中,梵如一神情微妙,一时之间,只觉眼前人越发的模糊,无从捉摸。
沉默良久,他开口,问:
“神藏,如何开?”
“三元归一,五气催神,神元归一,方见神藏……”
虚空中的声音,有着波澜,不乏赞誉:
“不愧是三千年武运托生,想人所未想,能人所不能。若无张玄霸,这一步只怕……”
“你,已然突破到……张玄霸所说的,人仙之境了吗?他死前,似乎也未踏入那一境?”
梵如一带着探究。
“他不成,不是修持不足,而是天地不允……”
这次,他没有了回答。
梵如一心中微动,却也不再纠结此事,只将其人所说记于心中,方才道:
“陆先生,此刻,达摩神灭,你应允贫僧的东西,也是时候应该拿出来了。”
“还不成。”
呼!
山巅的寒风大作,梵如一眉眼耷拉下来:
“你是在耍笑贫僧吗?”
他能够以娈童卑贱之身,一步步登临天下绝顶,牧守一国,自非毫无依仗。
眼前之人,纵然于幻境中无双无对,可到底还未跨入现世,他自也不会如何畏惧。
“本座志于大道,凡俗的得失早不在意,自不会诓骗于你,只是,你要革鼎天下,缔造佛国,持之成就果位,却不是你想想的那般简单……”
“嗯?!”
被一语道破了自己的目的,梵如一微微有些惊讶,却也只是皱眉:
“陆先生此话何意?”
“一国不足以言界,三国统一,也仍是勉强,算上你经略多年的海外诸国,也仍是不足……”
虚空之中,石像的声音变得讳莫如深:
“本座自浑浑噩噩中醒来之时,曾于冥冥之间感受到了些微未来脉络……”
“未来三百年,大运起于白山黑水之间,那里,将会走出一尊秉承天变之大势的存在……”
“白山,黑水……”
梵如一不由得念叨了一句,眼眸深邃。
“那老妖八世身合一,承中原神器北迁之无双人气,必是横推八荒的一代人皇大帝……”
石像的声音中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除非能‘度化’一尊张玄霸,否则,无论如何挣扎,也是毫无用处。
可惜,你度化不得张玄霸,当世,也无第二个秉承三千年武运托生的西府赵王了……”
“有。”
“嗯?”
“贫僧是说……”
梵如一抬眸:
“或许,当世还有……”
……
……
啪嗒~
失了所有颜色的舍利子跌落在横于丹田之前的手掌上,杨狱拧眉睁眼。
“陆沉……”
苍鹰难渡,振翅百里又十里,云卷云舒。
俯瞰云海,感受着似乎又浓郁了不少的灵炁,隐隐间,他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一缕执念,达摩未曾留下太多的东西,他想说的,绝大多数都被消磨掉了。
而最后,甚至于连一句后事都来不及交代,只是倾尽余力,留下了那一战之中,他所遭遇的一切。
如来神掌、霸拳、七劫剑、天罡拳、三阴戮妖刀、现世达摩经……
那,不是单纯的学而化用。
依着舍利子中隐约传递的信息,那疑似陆沉之人,学而上,甚至超迈原主……
鹰背上,秦姒在摆弄‘天合’。
这件得自齐长法的异宝,于此刻发挥了妙用,将舍利子中的情报,尽数拓印了下来。
“那,真是陆沉吗?”
经由天合看到了其中景象,秦姒心头也不由发紧:
“他,真也还活着吗?”
“或许,这就是天变到来的征兆吧,百鬼日行,死而不僵的老家伙们,只怕不止一个。”
小心的收好舍利,杨狱仍在回想、总结着舍利子之中蕴含的情报信息。
信息缺失过多,他无从判断那人是否真是陆沉,化名之事,古往今来都不罕见。
“天变……”
秦姒微叹了口气。
这些年,时局越发的动荡了,天灾伴随着人祸,几乎席卷了大明,乃至于诸国天下。
动荡之下,几乎无人能够不受波及。
而令人心中发寒的是,这还只是征兆,真正的天变,还远远没有到来。
她有些担忧,却很快平复了下来,抱着天合,帮杨狱分析其中的信息。
“杨大哥,幻境里那人,无论是否是陆沉,只怕都远非寻常武圣可比了。”
舍利子已然没有光辉,但天合之中,仍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其内的声音与景象。
“不过,依着达摩祖师所言,此人似乎无法出幻境?难道,达摩祖师镇压的,就是此人?”
她说着猜测。
“此人是谁,不必追究。我更在意那人展现出来的诸般手段……”
杨狱不甚在意其人的来历,他的心思,都在此人的实力。
达摩幻境,数百年才开启一次,且最早也只追溯到四百多年前,故而,达摩留下的那一缕执念,自无有两千年修持。
但幻境之中,他的意志远非寻常武圣可比,被人于主场镇压,那神秘人的实力自非同小可。
那一式如来神掌也就罢了,其之后演练的诸般武学,虽只惊鸿一瞥,却让他心惊至今。
他是曾亲历了张玄霸鏖战当世六大武圣之战的,曾见得那无双霸拳之威。
而那神秘人所施展,几乎不下于最后时刻,极尽而巅的张玄霸!
这就尤为可怖了。
要知道,他施展的,可不止是霸拳,还包括着七劫剑、天罡拳、三阴戮妖刀在内,合击九门古今罕见的神功绝学。
“或许,是神通!”
秦姒猜测。
“极有可能。”
杨狱点头,这种可能性极大。
武道不可长生,其人能够存世三千年,必然是有着位阶,而他猜测,只怕是极高的佛类位阶。
如来二字,可不是谁人都当得的。
白犬乖巧的蹲在身旁,听着两人的讨论,虽然听不懂,还是聚精会神。
它越发聪慧,几有几分化妖的迹象。
唳!
也不知过了多久,寒风吹来了大雪纷飞,一声鹰啼响彻云海,打断了两人的思量。
“嗯?”
杨狱收敛心思,极目眺望,就见得大风雪中,隐见那一座依山而建的小城。
“黑山城,到了。”
……
“该死的畜生,险些将爷爷摔杀也!”
大雪中的山林里,传来禽鸟悲戚的声音,以及不少人的怒骂声。
呜~
一只偌大的红顶白鹤不住扑打着翅膀,却是如何都飞不起来,大片货物被甩在泥泞中。
“六爷,这鸟少见风雪,飞了这许多日,本来就困顿,只怕是被风寒所侵,死是死不了,但怕是得修整几日……”
听得下人的汇报,于六面色如常,只点点头:
“等探路的回来,一同去就近的小城休憩就是,对了,谁人知道这是什么地界了?”
“这……”
一行人走的仓惶,一路上慌不择路,加之大风雪掩盖了一切,一时间也难以辨认。
还是许久后,探路的下人回来汇报,才知晓。
“青州,顺德府?”
于六想了想,愣是没想起这是个什么穷乡僻壤。
“边关小地方,连名字也起的随意,因为靠近黑山,就叫个‘黑山城’……”
“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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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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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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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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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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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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