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拍在肩头的刹那,蒋神通汗毛倒竖,可不及他反应,一股磅礴大力已生生将他从遁行之中拉了出来!
夜行神通,被破!
“是你!”
一把护住自家弟子,蒋神通如临大敌的看向四周,神情不由得一动。
这是一间清幽小院,似是多日未住人,已是有些荒凉,光秃秃的老树下,立着一身着玄服的青年。
虽是背对,蒋神通仍是一眼认出了,此人便是那日夺走‘血池’道果的青年。
“蒋道友,许久不见。”
杨狱转身,打量着这尊刚晋升九耀没多久的位阶主。
仙佛之路,首重长生,根本在于神通,依神通种类、层级之不同,哪怕同阶,战力也可能天差地别。
相比于那条青蛇,蒋神通的气息在他眼中要黯淡许多,也几乎察觉不到威胁。
不问都可知,这位的神通寥寥,且本命神通,并不具杀伐之能。
“你……”
蒋神通神情微缓:
“竹叶青与沧江门两大真传弟子,是你所杀吧?”
“满城都在议论,蒋道友夜游神出身,最善搜集情报信息,心里想必有底,又何必问我?”
杨狱只是笑笑。
夜游神,乃是巡游夜间之神,其最为精擅的就是巡游与探听,属于消息最为灵通的一类神通主。
说话间,杨狱拂袖扫开石桌上的落叶,请师徒两人落座:
“对了,蒋道友说的竹叶青,是那条青蛇?听你的口气,似乎知晓这条蛇的来历?”
“万载之前,龙泉大帝为平息宗门乱战,分割天下于诸宗门,而在那之前,南岭已是妖族盘踞之地……”
蒋神通心有戒备,却还是坦然入座,听得询问,只微微沉吟,就回道:
“因此南岭多山,多妖,哪怕沧江门迁徙东南已有一千余年,其境内仍有诸多大妖,那竹叶青,便是其中之一……”
龙泉界,是个已经被瓜分的世界。
这一点,杨狱早已清晰认知到。
天变前后,龙泉界的诸宗门圣地间的厮杀争斗从未断绝,却也渐渐形成了平衡。
仙居东荒、佛驻西漠、妖盘南岭、魔治北域,无尽海域水族共居。
无尽大山,则是龙蛇混杂的不毛之地,其中多是龙泉界鲸吞诸界后,其他世界的残存高手,势力。
比如,血狱冥合道。
只是……
“南岭既是妖族执掌之地,那沧江门与龙族……”
杨狱若有所思。
“龙泉大帝坐化已近万载,再大的威慑,也早不存在了,他老人家定下来的规矩,自然也不会被人遵守……”
蒋神通不知从哪摸出来两个酒壶,抛给杨狱一個,自己连灌了几口:
“即便没有那什么荧惑守心,这天下,也迟早会乱起来!那万始天宗……咳咳咳……”
说话间,蒋神通连咳几声,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说远了……”
这老道话锋不再乱转,再说回竹叶青:
“那竹叶青,本是一条水蛇,侥幸得了道果开启灵慧,早些年为了晋升九耀,毒杀了一城百姓,沧江门虽遣人追杀,但……”
“沧江门连那条蛇也杀不了?”
杨狱不禁有些皱眉。
那青蛇的道术神通并不成体系,也无甚法宝护身,可以说,与蒋神通一般,属于九耀垫底。
这种野路子,除非本命神通便是杀伐类,否则,根本无法与宗门圣地出身的高手交锋。
“沧江门虽比不得那十七家,可也是天下有数的大宗门,真要想杀,怎会杀不了?只是不杀罢了。”
蒋神通冷笑:
“若野外无妖邪鬼魅,百姓又怎么甘愿入城,子子孙孙受其盘剥?”
“师父……”
阎侠神情微紧。
这些话,他当然不止一次听师父说起,可眼前之人不过初见,居然就说起这个?
未免有些……
“驭下之道……”
杨狱心中默然。
山海也罢,龙泉也好,任何欲集众的体系,必有各种法门去逼迫百姓就范,这,他自然不会不明白。
人若无求,则无法驱动。
尤其是龙泉界这样灵炁浓郁,物产丰富千百倍于山海的世界,若无外力逼迫,又有多少百姓甘愿子子孙孙为人驱使……
“所以,这竹叶青,只是条野妖?”
“野妖,也不尽然。南岭群妖,任何十都成就者,皆可入妖道五宗之门,虽不得亲传,可也录有名姓……”
蒋神通回答:
“据说这竹叶青当年之所以躲开沧江门第一次追杀,是因为拜入了鹏王山门下……”
“鹏王山……”
杨狱点点头,妖道五宗,以狮神领为首,次之,便是神象林与鹏王山。
“对了,蒋道友,你可知碧波潭?”
“碧波潭……”
蒋神通神色微动:
“碧波潭,乃是沧江下游一处寒潭,其统辖着如万涛江之内的支流,
其潭主相传乃是条千年老龙,修为极高,不是这竹叶青可比……”
他的心思敏锐,回想前后,脑海中不由得就有了猜想:
“道友问起这个,莫非以为那竹叶青之所以无故前来,是因为这碧波潭龙王?”
“随口一问罢了。”
杨狱没有承认,端着酒壶喝了一大口,入口辛辣,后劲绵长:
“道友此来,只怕不是无因,却不知,所为何事?”
“道友那夜虽未前去龙饕阁,但想来也知晓那夜屠龙之战吧?”
蒋神通没有兜圈子,坦然道明来意:
“贫道怀疑,那竹叶青屠城或与此事有关,否则,乾元百余城,东南十八国,他没道理正好就选中了悭山城……”
“蒋道友此来,是为斩去后患?”
杨狱抬眼看了他一眼。
“斩去后患不敢说,但至少,不能因为贫道屠龙,就连累这一城百姓吧?”
蒋神通捏扁了酒壶:
“若真是那孽龙背后的人要来报复,那贫道,自当奉陪到底!”
表明了来意,这老道也没再说什么,见杨狱不在询问,就起身告辞,阎侠亦步亦趋。
“师父……”
离开了很远,憋了许久的阎侠才抓着铃铛开口:wWW.ΧìǔΜЬ.CǒΜ
“师父,要不要再催一次仙人指路?若是能寻得‘南岭前辈’……”
“噤声!”
蒋神通瞪了他一眼,直接收回了铃铛:
“南岭道友天纵奇才,那是不世出的人物,适逢其会救得为师一次已是莫大的缘分,怎还好再拖累他?”
“那这悭山城……”
阎侠忧心忡忡。
“尽人事,听天命吧。”
……
“尽人事,听天命……”
老树下,杨狱饮尽壶中酒水,突然挑眉:
“倒还真热闹起来了……”
……
无名小庙之中,元本慢慢吞吞的拉开架子,一板一眼的打着拳架子。
自从知晓自家观主是个‘高人’之后,这些他本来不怎么在意的庄稼汉把式,他就十分上心的捡了起来。
这一练,他果然发现了妙处。
他的血液在发烫,骨骼在摩擦生长,力气更是立竿见影的增长,这让他十分沉迷。
若非他谨记着自己作为庙祝的职责,他根本连庙门都不想开了。
毕竟,根本没有人来上香……
“呼!”
“吸!”
元本抬拳踢脚,调整呼吸,十分认真的演练着拳法,豆大的汗珠很快就遍布了全身。
很快,他的体力就将耗尽,但还未收势,就听得一声轻笑。
“谁?”
元本悚然一惊,忙不迭后退一步。
却见得庙门处,一俊美异常,男生女相的青年,正倚着门框,略带笑意的看着自己。
“你……”
元本本来话就不多,此刻见这青年如此俊美,一时就更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小庙祝,上香!”
那青年微微一笑,踱步走进了观内,他的动作十分之优雅,速度却颇快。
元本只觉眼前一花,其人已进得殿内。
“观无名,神也无名,这观主,防备之心颇重啊……”
那青年打量着泥塑的神像,接过元本递来的香,一拜后插进了香炉中。
继而,转身离开。
元本愣愣的看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又没察觉到哪里不对。
许久之后,才察觉到了些微的异样。
神像好似变得黯淡了不少?
“错觉?”
元本挠挠头。
“这人……”
临街的酒楼中,一面容冷傲的青年微微皱眉,他五指间一口小巧的飞剑正自轻颤着。
但想了想,还是按住了剑芒:
“不是……”
“不是什么?”
那青年刚放下戒备,神色就自大变,可还不及说话,眼前就是一黑。
“噗通!”
略显厌恶的扫了一眼这烂泥也似的沧江门弟子,俊美青年捡起了那口飞剑:
“区区一个外门弟子,就有如此好剑,沧江门,真罪大恶极……”
小心的收好这口飞剑,他俯下身子,仔细的搜着这沧江门弟子的身。
未多久,已是神采奕奕的起身:
“仙门之富,实是不得了,就这么一个沧江门外门弟子,身上的宝物,怕也能兑换个几百小功了!”
宗门之富,冠绝天下。
沧江门虽非那十七家,可也是坐拥三大王朝,三百大城,京兆子民的庞然大物。
个人再如何积攒,也远不如这样的庞然大物。
“若能杀个真传,那得是多大的收获……”
青年有些艳羡了。
可也只是艳羡罢了,莫说他根本杀不了沧江门的真传弟子,便是能,也不敢杀之。
事实上,若非执行任务之时,万法楼有着庇护,所作所为不被神通与命算窥探,他连打劫这个外门弟子,也得犹豫几分。
“谁?!”
转念之间,这青年似有所觉般,陡然转身。
却只见一只肉掌由小变大,狠狠的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我……”
只一下,青年就觉得自己的面皮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好似连头盖骨都被掀开了一般。
剧烈的痛楚让他连惨叫都差点发不出来。
“万法楼行者?”
杨狱松开手,任由这青年跌坐在地。
“你,你是……”
那青年冷汗直冒。
“你刚从我的观中窃了香火,又来问我是谁?”
杨狱冷笑着虚空一抓,自那青年体内抓出一缕缕肉眼看不到的香火。
“误会,误会……”
那青年只觉呼吸都有些不畅:
“于观主,晚辈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什么楼,真不就知道啊……”
“祭城区的庙宇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香火旺盛的比比皆是,你却偏偏去了我的庙……”
杨狱心念一转,元磁法力已将整间包厢封锁:
“说说看,万法楼派了什么任务给你。”
“我……”
那青年张口结舌,他自不想承认,可那萦绕在周身的杀气却让他毛骨悚然。
眼前之人,一言不合,就会真个杀了自己……
“回,回前辈……”
当余光瞥见眼前这位手掌抬起,那青年颓然低头:
“前辈既知晚辈来处,也当知,晚辈也是身不由己,绝非有意与前辈为难……”
他小心的斟酌着,杨狱也不急,以通幽打量着眼前人。
从姜侠子处,他知晓了不少万法楼的隐秘,比如,那件玄天灵宝,有隔绝命算之能。
此刻,三重通幽加之天眼,他仍无法窥出眼前之人的命数,可却隐隐间,可以窥见那座万法楼的影子……
龙泉界的十一口玄天灵宝,以万仙图录名声最大,底蕴最深,但彼此之间,实无高下。
万法楼,作为唯一一件不在十七家掌控之内的玄天灵宝,不但有收束行者,跨界之能。
更有种种妙用。
比如这禁言之能,不能说的,就必然不能说,说则必死。
‘玄天灵宝……’
杨狱心念一转,眼前的青年已是犹犹豫豫的开口:
“前辈明鉴,此行任务,晚辈实无法言明,但,确与您有关,不对,是与……”
“啊!”
说话之间,那青年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他俊美的脸上闪过惊恐与不可置信:
“我,我没说,不……”
嗤!
他的话音兀自飘荡间,其偌大的身躯,却已经在杨狱的注视下气化消失,犹如青烟一缕,飘散在虚空之中。
身为万法行者,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乃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这青年当然不会触犯万法楼的禁忌,而其之所以身死……
“斗杀天罡……”
轻按眉心,自那一缕青烟飘荡之处,他似乎看到了那座万法楼,以及其内,盘坐树下,眸光冷冽的白衣人。
“九天杀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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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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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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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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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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