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潮,倒卷而回,吹散弥漫的烟尘与积雪。
西北城外,一片鸦雀无声。
护城河,聚集地外,一道道孩然的目光望去,只见数百丈内一片狼藉,几成废墟其内,虚静老僧深陷泥泞,整个人在冷硬的雪地之中,拉出一条长达十数丈的沟壑。
“十龙十象,驱佛陀掷象…”
虚静摇晃着脑袋,灰头土脸。
他的横练只差一筹就可比肩千年前的斗佛印月,比之当年师兄,也不遑多让。
然而这一拳,却将他的气血捶散,牙关都有些松动,生生从丈二之躯,被捶回了干瘪矮小之身。
虽未破开横练,可这一拳中蕴含的东西,却也让他有些心惊。
撼地神通、金刚不坏、不败天罡、佛陀掷象、霸拳、神拳、老母劈山精诀……
“阿弥陀佛。”
虽有再战之力,可他却已无再战之心,以硬碰硬尚且落于下风,再打下去……
心中叹气,在两个师弟的搀扶下,他震开了冷硬的泥土,站起身来。
而其身前不远,西北王张玄一,被压落头颅,重重的跪在那数千尸体堆砌的雪墙之前。
“他…”
护城河畔,一片死寂,铁踏法这般强人也只觉眼皮狂抖,大老板、谢七面面相觑
,前者神情古怪,后者则直嘬牙花子。
猛!
太猛了!
一日之间,连战三尊成名多年的大宗师且胜之,并将一地藩王压在地上磕头。
任他如何将眼前这位拔高,也始终有些恍惚。
这才几年啊……
“斩首刀……”
铁踏法的眸光很亮,五指不住屈伸,巨灵位阶,最为好战,每每见得高手,都让他心中悸动。
然而,看着立身废墟之中,似全无伤势的斩首刀,还是按耐了下去。
他天赋异禀,纵然不算神通,于年轻一代也可算是佼佼者,然而,眼前这位。
却早已不局限于年岁了……
“杨狱!”
冷硬的泥土被张玄一的眸光染红,巨大的羞辱让他七窍生烟,胸腔鼓胀,几乎爆开。
他是什么人?
西北张氏独子出身,少年天才,弱冠登王,无论是江湖与庙堂,皆是赫赫有名,
地位尊崇之辈。
近百年来,从来只有人跪他,何曾有过他跪人?
还是被人强按头,于众目睽睽之下,跪伏在尸堆之前?!
“欺人太甚!”
狂怒之火,几如实质般从卤门腾出,张玄一真气暴走,极尽挣扎,然而头上的手掌,却如山岳般沉重。
任他如何挣扎,无济于事,直气的大口咳血。
“王爷!”
一众王府客卿目眦欲裂,有人摄于威势不敢靠近,却也有人怒吼拔剑,却被大蟾寺的老僧拦住。
“阿弥陀佛。”
那老僧拦住一干客卿,听着张玄一的低吼,忍不住叹了口气:
“既然胜负已分,纵不留几分体面,也不该如此折辱……”
武林之中,宗师以上的高手,都讲究个气度,彼此之间,纵有仇怨,多也会斤彼此留有体面。
如眼前这位一般,将一道藩王贵胄,大宗师之尊,生生按在尸堆前磕头的,简直少之又少。
以至于,他哪怕对那西北王也无甚好感,见其如此惨状,也不心生触动。
“折辱…”
杨狱倒扣着张玄一的脖颈,从深陷的废墟中拔腿起身,他环顾众人,恐惧有之,
敬畏有之,惊怒不乏。
“相隔不过十数丈,数千具冻饿而死的尸体堆砌成墙,不见你们有甚动作,张玄一不过磕了個头,就兔死狐悲了不成?”
杨狱不由的冷笑。
江湖也好,庙堂也罢,在真正的高位,纵然彼此攻讦,恨你不死,可一旦胜券在握,也多会斤彼此留几分体面。
这一点,甚至于不分前世与今生。
可这规矩,他从来不喜欢,更不觉得,如张玄一这般猪狗不如东西,值得自己斤他体面。
真气一吐,将张玄一大穴封禁,杨狱提着他,如提死狗,全不在意一众人或惊或恐的眼神。
走向了聚集地。
“阿弥陀佛……”
虚静合十双手,震落身上的泥土,笑容苦涩,心中叹气。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杨狱,也不曾理会他,缓步走到聚集地前,之前的交手动静如此之大,聚集地中自不会听不到。
暗处,本有无数双眼睛在忐忑的观望着,见得杨狱到来,顿时一哄而散,惊慌失措。
恐慌由近而远,很快,蔓延到整个聚集地。
杨狱走进聚集地时,近处已几乎没人,只有一面色蜡黄,身小干瘦,看似不过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跌在道旁发呆。
他的脑子似乎不很灵光,见得杨狱,也不跑,还‘嘿嘿’的笑着:
“吃,吃了吗……吃,吃了吗?”
“儿啊!”
杨狱还未说话,就有一对同样干瘦无肉,披头散发的夫妇跌跌撞撞的跑来,一个紧紧抱着憨傻孩子。
一个哭喊着饶命就要跪下。
杨狱伸手将其搀起,挺高个汉子,瘦的不到七十斤,眼窝深陷,像鬼多过像人。
他心中叹气。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还要养活个脑袋不灵光的孩子,难度有多大,简直不言而喻。
“吃,吃吗?”
那孩子还在傻笑。
杨狱摸了摸身上,半分干粮也无,却还是回了一句:
“吃了,你呢?”
那孩子挠着头,哭丧起脸:“没,没有吃,草儿没有吃,好久没有吃……”
“那,去吃点?”
陆青亭不知何时走到了身前。
看着杨狱与那痴傻儿交谈,看着他说服那对夫妻,也看着他振臂一呼,聚集地沸腾起来。
“在我们老家,左邻右舍,乡里乡亲,见面打招呼,多是这么打的…”
杨狱说着。
陆青亭静静听着。
“你无论吃没吃,多也要回个吃了,可一旦有人说没吃,那无论身上有什么,有多少,对方都会请你吃一些……”
杨狱喃喃自语着。
前世的记忆,或许已过去许久,可在他心中,不会模糊。
他生于盛世,那二十年里,虽不曾大富大贵,可也未遭逢过什么厄难。m.xiumb.com
也正因此,来到此世,他无所适从。
在前世,他不是个有‘道德洁癖’者,他口称‘遵纪守法’,可在很多人眼中,
都显得冷漠无情。
然而,世界不同了。
他不高的底线,却成为此界无数人远远触及不到的,天花板……
“八方城门,十三个聚集地,超过十七万人……”
陆青亭叹了口气:
“杨兄若有差遣,陆某必等鼎力相助。”
杨狱点点头,提着声音沙哑到说不出话来的张玄一,走向西北城。
他本想就此活剐了此獠,可看着聚集地的惨状,還是暂时按耐了下来……
所过之处,无人敢阻,无人敢拦。
目光所至,兵卒也好,客卿也罢,纷纷鸟兽散,众目睽睽下的一战,是比任何话语都要具备说服力。
对于只身一人的杨狱来说,不施雷霆手段震慑众人,这西北城,不知有几多人要与他拼杀。
未多久,杨狱已入城关,城墙上下,长街内外的不少人,都惶恐忐忑的,看着无数灾民潮水般涌进城关。
一如他所料,城外一战后,便是守城的兵卒,也都惶恐退去,无人上前拼命。
便是有些客卿想要上前,见得被倒提的张玄一,也都神色微紧,投鼠忌器。
“西北道,几无勇士乎?”
全城目睹的一众武林人士,不由的心中摇头,西北道城,也是天下有数的重城。
自无可能没有血勇之辈,如今所见,卻正是西北王姿意放纵的结果。
张玄一乃是西北张氏独子,因而,他继位之后,多娶妻妾,布种西北,且对子女纵容太过。
以至于,其早不得人心,只是凭借朝廷大义,其人的强绝武力、财力维持罢了。
他一旦身陷敌手,肯为他拼死者,寥寥而已。
陸青亭行于灾民之前,代为约束,余光扫去,大蟾寺的三个老和尚已不见了踪影。
倒是那土财主也似的胖子,不知从哪里拉扯出一大批人,也在收束灾民……
【张玄一】【命格:狼戾】【命数:一紫二金一红二青一绿】【五猖入命(淡紫)、王侯之命(淡金)、玄关大开(淡金)、多子多孙(深红
)、福寿绵长(深青)、时运加身(深青)、御女过万(深绿)】【状態:重伤】‘五猖神?’
见大老板、谢七领人前来援手,杨狱心下稍定,以通幽洞彻了张玄一的命格。
虽然因其极度戒备,而无从查看其位阶神通,但道果之名,多隐隐可透漏出不少东西。
五猖神,又名五通神,其虽号神,其实,于道果杂谈中可知,其是‘妖类’道果相传,身怀此位阶者,多贪婪、嗜杀、淫邪、自私,其仪式,更多凶险。
“我……”
一路行来,张玄一的眼神多次变化。
从惊怒、充满杀意、再到失望、漠然。
因为,直至杨狱走到了人去楼空的西北王府,他多达数千的子孙,全无一人现身倒是肆意抢夺家产,被打死在路旁的,倒是有那么七八个…
这,也就罢了。
子孙不孝,他尚可接受,他们本就无甚成器者,可他到底坐镇西北已有甲子了…
‘我的心腹,在哪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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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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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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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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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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