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然不同于过去十数年努力施行汉法的情境。
这段君臣关系中到底是谁变了,一时却也难以分辨。只有察必始终是那个贤惠的妻子。
「大汗有心事?」
「你说张柔一家是该杀了,还是该拿去换回那些被俘的宗亲?」
面对最信任的妻子,忽必烈叹息着说起了今夜那木罕的主张,末了,道:「这个大汗不好当啊,汉臣们离心离德,蒙古诸万户又有怨气。我们要想保住这片疆域,汉臣们的心要争回来,蒙古诸万户的怨气也要泄。」
察必已从那木罕的说辞里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很清楚,一旦忽必烈杀光汉臣,那就只能退出燕山山脉。
但那木罕却还坚决地提出这个说法,因为这最符合其利益,以后,蒙古诸万户会拥戴他为大汗。
当然,这种危险感只是隐隐约约的,毕竟也是自己的儿子。
「大汗,我觉得还是把那些俘虏换回来更好,更稳当。「察必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m.χIùmЬ.CǒM
忽必烈道:「但这样一来,更多的人会以为本汗软弱,会更加没有忌惮地背叛。」
察必道:「大汗可以等把人换回来了,再杀掉张柔一家。刘秉忠说的没错,张柔保过太多的汉臣,不该由大汗亲自杀他。」「换成谁来杀?」
「那木罕想要为大汗分忧,就让他尽尽孝心吧。」察必道:「大汗不是想利用张柔夺回保州吗?那拿下保州之后,张柔就没用了,可以用来交换俘虏。之后,再让那木罕领兵杀上去,杀了张家立威,或许还能趁势收回真定府。」
忽必烈点了点头,沉吟道:「可以,正好宋军也要偷袭孟津渡,到时让那李瑕顾头不顾尾。」
他并不太担心如此一来世人认为他失信。
用汉人的话说是「兵不厌诈」,另外,此事完全可以说是那木罕擅自作主。
只要平衡好汉臣与蒙古旧派这两个派系,大元就能稳定下来....
~~
同一个除夕夜里,保定府。
爆竹声只响了一串便停下来,院里院外倒是张贴着许多桃符,年节的气氛虽说不浓,总归是有。
李瑕忙得脚不沾地,本无意操心这个年节,但终归要彰显他这个汉家君王与蒙元的不同,因此还是命人安排了一下。
最要操心的则是军中,将士们出征在外、背井离乡,凡是这种节日最容易有情绪,因此今夜难免要好好安抚军心。
一整天李瑕都在抚军,好不容易趁着营中排了大戏唱起来,他才想起来还得入城安抚新降的保州士民以及张家。
马车才进城,却又传来了几个消息。
「陛下,从关中调来的一批官员到了,安顿好了。」
「郭守敬到了吗?」
「不仅到了,还说他拟了一封奏书想要尽快交给陛下,卑职看了,不像是奏书,倒像是一本书。」
李瑕颇为欣慰,道:「明日一早先召他觐见。」说话间已到了张家,李瑕遂携张文静下了御驾。
抬头看了看门上的牌匾,他低声向张文静道:「终于是光明正大进了你家门了。」
张文静抿嘴笑了一下,只是眼中还藏着些忧虑之色。
这种对被扣在燕京的家人的忧虑,今夜便浮现在不少张家人眼中。
他们候在那里接驾,一方面既为家族中出了一个得宠的贵妃而欢欣不已,另一方面却始终难以完全放松下来。
不过,他们竟也没有因此事向李瑕提要求,这倒是出乎了李瑕的意料。
或许是因张弘范一事,张家已不像当年那般势大。
李瑕没有说得太多,稍稍坐了一会儿,他便打算动身往别处巡营,留张文静去后院省亲。
至此,到张家整个过程都是在前堂,见了张十一郎以及一些门客。
张文静对这些人并不熟悉,又没见到自己最亲近的父母,全程都端着贵妃的姿态,李瑕也是一副皇帝来探望臣下的作派。
反而是到了临走前,他想了想,拉过张文静便往院子里走,还向身后的侍从吩咐了一句。
「你们别跟着。」
两人穿过一条小径,李瑕在月亮门前停下,出了一口气,问道:「回家了也没见你笑。」
「本来以为会很开心,结果没有。」
两人单独在一起了,张文静反而放松得多,揽着李瑕的手,道:「不过没关系,等我爹回来了就好。」
「这样吧,换俘之事交给你来安排,此事让军情司直接向你禀报。」
「我可以吗?我怕我做不好。」
「无妨,若有不决,你可以找敬铉、赵复、靖节等人商议。反正不解决了此事,他们也无心入仕。」
张文静于是抱了李瑕一下。
她显然心情好了不少,卸下了贵妃的姿态,指着院中的风景道:「你看那座假山,从里面看这里看得很清楚,我小时候就常常藏在里面,拿弹弓打过往人的头。」
「哈?我以为你是淑女。」
「本来就是淑女,玩弹弓也可以是淑女。那边有片小湖,回头空了我们可以泛舟.....嗯?」
张文静停下脚步,向假山看去。
过了一会,她笑了笑,抬手向那里招了一下,难得显得十分开心。
「是我妹妹在那里。」
「哦,忘了你还没去见女眷。」李瑕道:「我先走了。」「臣妾随陛下到前堂。」
「不用了,自己家里,不讲繁文缛节。」李瑕随手摆了摆,自向前堂走去。
张文静站在那倒像是愣了愣。
等李瑕走远了,她才回过身向张文婉所在处过去。
往日在长安,她为***为人母,是一国贵妃,总是要端着,这回到家里了却像是又变回个小女孩。
「姐。」
「我说张文婉,你不到前面恭迎我,跑到这里来躲着。」
「嘁,我等了好久你都没来好不好,原来是到这里和姐夫卿卿我我。话说他哪里像个皇帝啊,随随便便的。」
「什么随随便便?讨打。」
姐妹二人多年未见,这般说话了几句,却是半点也不生分,之后两人反而因此而愣了一下,笑了笑,忧虑又浮上来。
张文静终究还是有些姐姐的风范,擦了擦张文婉的脸,道:「放心吧,我们能把爹救回来......」
~~
夜色下,李瑕才出了张家,马上又有人迎过来。
「陛下,几位相公在大营候见,说是要给陛下贺新年。」「贺新年是假,劝谏才是真的,不坐马车了,骑马吧。」
分明是诸事繁杂,李瑕却还是不慌不忙的样子,吩咐了一句之后,又道:「对了,郭守敬若是还未睡,让他来随贺。」
「郭相公?郭相公还在吗?」
那边李瑕还未翻身上马,便见前方的街巷中有一人迎着风雪匆匆过来,手里还拿着几卷图纸,正是郭守敬。
「郭卿?」「臣见过陛下。」
「舟车劳顿,才到保州,你不睡?」「臣不困。」
「过年呢。」
「四海归一天下太平即在眼
前,时不我待。臣想着,陛下万一要召见臣,故而来问一问。」
李瑕不由笑了笑,翻身下了马,道:「边走边说吧。」「是,陛下命臣清算的田亩,臣已经算好了。」
「仗还在打,扣除掉有可能被元军偷袭的地方,能种的地多吗?」
「多。」
郭守敬毫不犹豫,道:「首先,能开垦且元军不可能侵扰到的田地就有好几处,比如汾河平原,比如灵宝、伊洛谷地,比如沁水流域。而河南河北虽处在元军骑兵可到之处,太行山东麓依旧可以屯田,只需布置少许兵力,即可防止元军偷袭,这样的地方就更多了。臣已绘制了地形图,且标注了各地适宜种何等作物。」
他说到这里便要翻找怀中的图纸。李瑕稍稍摆手,止住了他。
「不急,回到大营再看来得及。我们先说好了一边打仗一边屯田的可行性,再讨论好细节。」
「可行。陛下要问什么细节,臣知无不言。」
李瑕要问的很多,此时看郭守敬准备充足的模样,反而不知从何问起。
干脆先提要求。
「你也知这次北伐仓促,钱粮辎重已有不足,所幸沿途诸城望风归附,以城中粮仓补给,暂解燃眉之急。但仅仅解了燃眉之急不够,朕问你,现在开始在新附的田地上屯田,最快要多久能有收成?」
「不同的田地收成的时日便不同,有的田地种麦,有的种稻,农时各有早晚。有的田地长年荒芜,需重新开垦、修渠,那自然要晚些收成,甚至今年还不能播种......」
在种田这件事上,李瑕依旧是个门外汉,他耐着性子听郭守敬说完,问道:「今春下种,八月之前能否有收成?六月之前能否有收成?」
大营中,几个文臣武将正在大帐前来回踱步,等着与李瑕禀奏一些要事。
远远看去,他们也看到了李瑕与一个人边说边走过来的身影。
「那是谁?」
「是郭守敬郭相公。」
董文用长舒了一口气,道:「那就好,还当是出了什么急事。」
之所以这么说,因郭守敬一不负责军情,二不负责军需,只是调过来治理北方的官员之一。显然是不会有着急的坏消息禀报。
「这大年夜的,郭相公有何事与陛下聊这么久。」「总之不会比我们的事急。」
还有官员低声喃喃道:「陛下啊陛下,事有轻重缓急,快过来吧。」
众人这般说着,在寒冷的风雪夜中又跺跺脚,显得有些焦虑。
向这边走来的李瑕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也知事有轻重缓急,远水解不了近渴,但他依旧认为屯田是这个开春之前务必要先安排好的事宜。
忽必烈若想以时间拖垮他,他不会让忽必烈得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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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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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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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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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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