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节帅今日来过了,上策将要成了,但还差最关键一人……即家父,请诸位务必尽快找到他,否则下个月西南一动,便来不及了。”
李昭成声音很轻,透着一股心力交瘁之感。
他收起案上的临安城地图,摊开一张荣王府地图。
“现在来布置……”
许久,待李昭成说完,高年丰却是转头看向杨实,嘟囔了一声。
“上策快成了?那后面的中策岂不白忙了。”
“阿郎做事素来多有布置,上策能成自是最好。”杨实低声道,“至于中策,必然不成,老夫观那些重臣呐,他们若能收拾了局面,不会帮阿郎,第一件事便要杀阿郎……”
高年丰似懂非懂,只好收了心里的遗憾,转头看了李昭成一眼,眼中又闪过一丝狐疑。
说心里话,他已有些信不过李昭成了。
就算要做成上策,关键的一人找了这么久找不到,安知不是因为李昭成?
果然,环视一圈,姜饭、林子都打了眼色,有私下计议、沟通彼此情报的意思。
“咳咳。”
李昭成又咳了两声,转头看了眼一旁的严云云。
只见严云云戴着个鬼面具,露出半张伤烧的脸,眼神冷冽,给这屋里添了几分肃杀。
李昭成道:“我知道,接连数日找不到父亲,诸位已信不过我,有件事……我与李节帅商议过后,也该明说了。”
“那快说呗。”
姜饭已不耐烦这些读书人了,卖关子还没完了。
“家父……并非名‘李西陵’,而是,讳名‘墉’。”李昭成缓缓道:“乃是……李节帅生父。”
严云云倏然转过头。
“你说什么?!”
李昭成仿佛忘了身边还有几个专作暗杀的汉子,愣愣看了严云云一眼,点了点头。
这事,本该李瑕亲自来说的,但太多人盯着。
只好由他说了。
严云云愕然许久,以手抚额。
她本以为不过是睡了一个幕僚的儿子。
没想到却是阿郎的兄长……
此时看着李昭成那满是歉意又期待的眼神,她不由心烦地叹了口气,道:“继续说事吧。”
“哦,好,现在我会详细告诉诸位,李家与荣王府的恩怨……”
~~
隔着三条街,不时有童谣响起。
“大蜈蚣、小蜈蚣,尽是人间业毒虫……”
奚季虎穿着布衣走过街巷,到了吴府门外,一路都皱着眉。
吴璞、吴琳正等在门外,拱手行礼道:“姐夫来了。”
“那童谣更多……来了几人了?”
“五人。”
奚季虎叹息一声,随吴璞、吴琳进了门。
他是吴潜的女婿、门生,淳祐甲辰年进士,与留梦炎同榜;
吴璞、吴琳则是吴潜的长子、次子,兴昌四年进士,与闻云孙同榜;
可见吴潜极擅于教学生,其门下确实才俊辈出。
但今夜,这些才俊都显得有些悲壮……
堂内只有寥寥数人,吴潜正坐在上首,执笔写着奏折。
“见过岳翁。”
“仲威来了,可想好奏折如何写了?”
“孩儿想再劝岳翁一句,此时停手,犹来得及。”
吴潜头也不抬,喃喃道:“来得及保全相位,大宋社稷可担得起这样一位君王?”
“孩儿明白了。”奚季虎道:“孩儿的奏折已写好,请岳翁过目……”
“子茂,你来弹劾贾似道鄂州议和一事。”
吴璞大吃一惊,道:“父亲,可贾似道根本无权议和,若非他诓诈蒙人,那便是……是官家……”
吴潜不应,只吩咐道:“让你弹劾。”
“是,父亲。”
吴璞低头一想,已明白过来。
这根本就是在逼迫天子。
几乎便是在对官家说“陛下若不答应臣易储,臣豁出命也要毁掉陛下的文治武功!”
他目光看去,只见他的父亲已垂垂老矣。
但那每一道皱纹,似乎都写满了“刚烈”二字……
~~
忠王府。
“美人!哈哈,美人!”
大堂上灯火通明,赵禥大笑着,追遂着到处奔跑着的美婢。
“呀,殿下……”
撕扯声响起,轻纱飘落。
被擒住的美婢娇喘了两声,赵禥已得意得哈哈大笑。
“哈哈,又一个!又一个!”
他瘫坐地上坐了,大口喘着气,道:“一会再追,一会再追,你们两个弄给我看……好累,脚酸了,快来捏脚,我要躺在你们身上喝着酒看她们弄,酒来,酒来,哈哈哈……”
有内侍匆匆跑来。
“殿下,叶公来了!”
“什么?!”
赵禥惊坐而起,瞪目道:“他怎又来了?!快快快,美人儿快躲起来……裤子裤子,快给我把裤子拉上!”wWW.ΧìǔΜЬ.CǒΜ
……
叶梦鼎已走到堂外,听着里面的动静,驻足不前。
他仰起头,因屋檐处的灯笼太刺目,只好闭上双眼,深吸了几口气。
世人皆知忠王手脚无力、七岁始能言,但以往也不过是愚笨、孱弱一些。
近年来,却愈发荒淫无度了。
朝堂上,相交多年的朝臣们一个个还在上书直谏官家不要耽于酒色。唯独他叶梦鼎、杨栋,根本不能再谏言。
非是怕触怒官家,是太没脸面啊!
“看看你叶镇之教出来的皇子,耽于酒色,远甚于官家百倍!”
叶梦鼎思及至此,突然伸手用力抽了自己两巴掌。
“啪”地两声重响。
叶梦鼎心里好受不少。
可思来想去,还是无可奈何。
这是唯一的皇嗣,心里再苦,也得扶持着走下去……
那不堪入耳的声音渐渐歇了,他大步进大堂,只见赵禥正捧着本书在看。
“殿下在看何书?”
赵禥吓了一跳,连忙又翻到封页上看了一眼。
“孝……孝经。”
“敢问殿下‘故得人之欢心,以事其亲’何解啊?”
赵禥苦了脸,拉着叶梦鼎的衣袖,道:“先生,皇叔父说我不会治理国家,以后得靠先生。”
每次都是这句话。
叶梦鼎摇头叹息,之后板着脸道:“不可胡言乱语!若传入陛下耳中,又得鞭责殿下。”
“学生知错了。”赵禥委屈巴巴道。
但叶梦鼎还是感受到了一丝慰藉。
眼前的皇嗣子虽有万般不是,终究能信重忠臣。
让人感到肩上的担子愈发重得厉害了。
“殿下,明日便要下聘……”
“为何又要下聘,不是都下过聘了?”
叶梦鼎抚额欲哭,耐着性子,道:“这次,殿下要娶的是全氏女儿,下了聘,来年便要大婚,加冠成人……”
“先生,我能不能纳胡氏?”
“殿下!”
叶梦鼎大喝一声,压了半天的火气还是爆了出来。
“殿下知不知道?!有人今夜正在谋划废了殿下!又有多少人正在为了殿下而奋不顾身?!能消停几日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骇的赵禥脸色巨变。
叶梦鼎颤抖的双手压在他的肩上,红着眼道:“殿下呐!让老臣看看,这一切都是值得……可好?”
~~
“噗……”
血从一个蒙面大汉胸口喷涌而出。
年儿正站在秋千上与李瑕说话,忽然见一个黑影跃过院墙,被李瑕一脚踹飞出去。
之后,护卫们冲上来,挥刀就砍。
血光四溅。
“杀……杀杀人了……”
年儿吓得险些要从秋千掉下来,李瑕却已将她整个人扛在肩上。
“没事,别怕,进屋吧。”
“姑娘!姑娘!”年儿方才回过神来,不由大喊道:“我家姑娘……”
“好了,别喊,她不会有事……你们看好书房,剑给我,莫全杀了,有人逃就追上去。”
李瑕脚步很稳,吩咐过后便向后院大步走去。
年儿急得不行,想从他肩上下来自己走,但推了两把又推不动,慌得不行。
一路上都能听到刀兵相交的声音,护卫们蜂拥而至。
终于绕到了后厢,“嘭”的一声,门被李瑕踢开。
年儿被放下来,一转头看见了唐安安,她这才大哭起来,眼泪不停往下掉。
“姑娘!姑娘没事吧?呜呜……方才……方才……郎君你有没有受伤……”
唐安安正抱着一把琵琶在调弦,抬头看了李瑕一眼,美目一敛,放下琵琶,起身起了个万福,声音平静而温柔。
“见过节帅。”
“嗯,没事了。”
李瑕还忙,拍了拍年儿,转身又向外走去。
年儿一愣,转头傻傻看着他,虽惊魂未定,须臾又担心起来。
“姑娘,他他他……”
“放心吧,他不会有事。”
“哦。”年儿这才松了一口大气,不停拍着胸脯,显然是吓得不轻,过了一会又问道:“他是不是生气了?”
“生什么气?”
“就觉得,他生年儿的气了。”
唐安安眼中满是苦涩,上前抚了抚年儿的头,叹道:“我不知道,我已经完全不了解他了……”
~~
“我了解李瑕,他不是那般好杀的。”
“哈?伱不过见了他两次。”
“两次足矣,荣王府死士杀不了他。”
“本非为了杀他,为了找到他那个该死的爹。”全永坚皱了皱眉,“我只怕在天子脚下闹出这等动静,收不了场,偏荣王要我将动静压下来。”
“兄长如何做的?”
“还能如何?称有盗贼,让御前军去追捕,借机搜查了李府。”
“搜到了?”
“没有。”
全玖低头抚着自己的嫁衣,道:“便该听我的,毒杀了李瑕,何苦闹出这等动静来?”
“呵,那般轻易,你来安排……”
此时天色已亮,全府的大门被缓缓打开,开始准备接收忠王的聘礼。
送聘的队伍极长,从大内宫城到御街再到杭城大街,堵得满满当当,脚夫多达上千人。
林子就在这脚夫的队伍之中。
他扛着大红木箱子,一步步走进了全府……
~~
“昨夜刺客逃走了四人,最后都进了荣王府。我们追到附近,因荣王府戒备森严,不敢再追。不过,发现其守备有一处疏漏……”
“全府?”李瑕点了点地图,问道:“这两座府院几乎连成一片,可从全府潜入荣王府?”
“是。”高年丰低声道:“林子已经带人去了。”
“动作要快。”李瑕转头看了看窗外,道:“时间不多了。”
因昨夜的一场刺杀,他已感觉到风雨欲来。
“赵与芮敢做到这份上,怕是因为吴潜要动手了……”
~~
选德殿。
吴潜已跪在地上。
“陛下明鉴,臣无弥远之才,忠王无陛下之福。忠王柔选无骨,锦衣玉食处堂之嬉,亦奚足为晋惠也,况在强寇压境之日,其难尤倍。出自庶支,名位未正,臣民具知之,非有不可废者存也,岂言之无择而卤戆若斯哉?”
“嘭!”
御案被整个掀翻在地,杯盘砸得粉碎。
“吴潜!你够了!你现在闭嘴,朕饶你不死!”
吴潜重重叩首,磕得额头鲜血淋漓,却还在说。
“臣敢断言……忠王不堪为君,而足以亡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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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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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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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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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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