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这次南征,一改成吉思汗、窝阔台时期的屠城作风,举“吊民伐罪”之旗,又严肃军律,下令“军士有擅入民家者,以军法从事”。
此举确有用,淮西百姓恨袁玠入恨,视忽必烈为王师,助蒙军渡了长江天堑。
但过江之后,便不再有这样的局面,随着高达入援,战事已僵持下来。
忽必烈遂驻军于南岸的浒黄洲,与宋军对峙。
他在城外建起一座五丈高的望台,每日登台指挥……
三月十八日。
贾似道领军抵鄂州城外。他本就驻扎在汉阳,顺江而下,赶来的十分从容。
忽必烈望见宋军援兵将至,便下令猛攻……
蒙军大将张禧、张弘纲父子遂请命,愿率敢死队破城。
张禧是张柔之族人,但在他父亲那一辈已举家从保定迁往山东。
张家投降蒙古后,张禧先是随蒙古元帅察罕转战四方,不为蒙人所喜,险些被处死。
后来,经张柔引见,他投奔忽必烈,从此死心塌地,最是忠诚。
……
“要是不能为漠南王破城,我父子愿战死不退!”张禧脸色涨红,用蒙语大声喊道。
忽必烈虽是重汉制,但并不会汉语。
他眼见张禧如此激动,仰起头、闭上眼,有悲悯之态,道:“本王,不允许你们父子二人都战死。”
“求漠南王信我!”
忽必烈无奈,终于沉声道:“你们父子必须留下一人,让本王能厚待勇士血脉。”
张禧极是感动。
“请漠南王等待末将破城归来!”
他重重一抱拳,
一边夺过张弘纲手中的长枪,转身便去点兵。
“你、你……随本将杀敌!”
~~
望台上,看着敢死队冲杀前向,忽必烈转头看向张柔,不由赞赏道:“张家,都是勇士啊。”
“请漠南王放心,哪怕强攻不利,臣也有办法攻破鄂州……”
话到一半,张柔忽见北面有呼叫声响起。
他转头望去,是长江上有几艘小船打着蒙军旗号向南岸划来。
那似乎是……西路大军的旗号。
“漠南王,大汗也许快要到了。”张柔道。
忽必烈却没向西望,而是转头向东面望了一眼。
他看向的是临安城的方向,喟然而叹。
“三路大军就要汇合了,像是奔腾的色楞格河,但本王很担心啊,担心大汗不肯听我劝言,屠戮了这些可怜百姓。”
罢,忽必烈用生硬的汉语又道了一句。
“苍生何辜?!”
张文谦、郝经等人顿时红了眼,上前一步,拱手行礼,更咽道:“臣等,求漠南王务必劝阻大汗!”
“本王真能劝住大汗,放下他的屠刀吗?”
高高的望台上文臣、武将际会,在这几句仿佛是废话的话之后,渐渐地,却有了即将搅动天下风云的气魄……
~~
鄂州城头。
“破城!”
张禧确实猛将,且麾下皆是如他般不要死的敢死勇士。
他们竟是冒着宋军的木石、箭雨、火球,硬生生杀上鄂州东城城头。
此时贾似道的援军将至,高达没想到蒙军还能杀上来,又惊又怒。
“随本将拦住他们!”
高达亦是能冲阵的猛将,亦是亲自杀上去,领亲卫杀穿了张禧的敢死队。
……
城外,张弘纲正率兵掠阵。
眼看高达冲杀过来,张禧有危,他不由心急不已。ωωω.χΙυΜЬ.Cǒm
若在平时,张弘纲便要劝父亲回来再找机会。
但今日不同,想到漠南王的恩重如山,他咬了咬牙,干脆又领兵冲杀上去。
“随我破敌!”
城上擂木不停砸下。
待张弘纲攀上城头,随他登城的两百人已只剩十余人。
“杀!哪怕我父子俱死,誓破此城!”
“杀啊……”
~~
望台上的张柔又回看了鄂州城一眼,认为张禧父子有些过于拼命了。
他想派兵把他们救回来,但知道漠南王的意思,不敢擅自作主。
于是张柔再次看向岸边那几艘船。
却见船只靠岸之后,有几个蒙军士卒下船,向这边急奔而来。
果然是西路军信使。
川蜀攻下了,真快。
张柔不由想到,宋人真是软弱无能啊。
虽总有那么一些宋人如岳飞、孟珙,仿佛是经天纬地之才,做着惊天动地之事。但,实则是逆天而为、不知所谓。
这天下格局如今已然很清晰了,先灭宋、再顺意天意助漠……
“报!漠南王,漠南王……”
信使已奔到了望台下,迅速爬上来。
张柔眯了眯眼,认出他们是史天泽麾下。
看动作,他们隐隐有些慌张。
是史天泽出事了?
若是如此,是其人窥探局势之心被大汗察觉了,或是钩考又继续……
“你什么?!”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忽必烈如雷的喝问声已起。
张柔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信使已小声汇报过一句。
“是真……真的……无耻的宋军偷袭了石子山营地……”
“……”
“望台被炸倒,砸倒后,大汗已经重重……重伤了,濒临长生天了……”
“……”
张柔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接着,他迅速瞥了忽必烈一眼。
只见那张满是威严的脸上带着些许不信。
“不可能。”
“这……”
周围一片惊叱之声。
那信使见众人不信,已吓得跪倒在地。
“真的,真的啊……”
“漠南王。”张文谦上前,道:“不如先下望台……”
忽必烈抬了抬手,却是指向鄂州城,道:“遣兵,把本王的勇士救回来。”
~~
张禧浑身浴血,已身重十八箭。
其中还有一箭是高达亲手射出的,贯穿了张禧的腹部。
“父亲!”
张弘纲已杀红了眼,好不容易,冲到了张禧身边。
“破城……开城……”
张禧抬起手,指向的犹是前方。
他竟还不愿退。
“那孩儿……”
突然,城外鸣金声大起。
“王命!撤回!”
“张将军,快撤回来……”
蒙军大喊着,抛出箭矢,掩护敢死队撤退。
张弘纲感动不已,拉住张禧便走。
“父亲!漠南王命你活下去!”
“拦住他们!”宋军将士大喊。
张弘纲回过头,远远看到高达。
他猛地将手中的长矛掷去。
“走!”
……
高达正担心蒙军要杀向城门,已提前拦截。
蒙军却突然撤了,他只好折回身,想要留下对方,却忽听破风声传来。
高达连忙就地一滚,躲过那激射而来的长矛。
再一起身,只见张家父子已被蒙军拥下了城头……
~~
“等等再,先去迎勇士。”
忽必烈见重伤的张禧已退出鄂州城,下了望台,亲自迎了过去。
一众文臣武将连忙跟上。
其中不少人轻声交谈起来。
“大汗真死了?”
“嘘。漠南王真雄主也,此时尚且先顾将士。”
“……”
张柔大步跟在忽必烈身后,待看到那血淋淋的张禧,忙大喝道:“张德穆,你不许死!没看到漠南王不顾紧要军情也要你活下去吗?!”
忽必烈上前一探,见张禧如此伤重,沉声喝道:“快取‘麒麟竭’来!”
“漠南王,麒麟竭已不多,如果……”
“去取!”
这麒麟竭乃滇南之神药,树干中有脂液凝红如血,俱活血之奇效。
忽必烈南征大理时得到了几副,如今军中已所剩无几。
此时张弘纲一听,连忙跪倒大哭,叩谢恩典。
忽必烈没有马上离开,只是站在张禧身旁,似沉思着什么,如同一座静默的神像。
直到亲眼看着张禧服用了麒麟竭,又被放进了刚宰的牛腹之中,他方才开口。
“继续,你带来的噩耗。”
“……”
良久,忽必烈问道:“本王最敬佩的兄长、天地间最尊贵的大汗,在去年十一月初长生天就带走了他……可为什么你们现在才到?”
“小人跟着史天泽元帅退出汉中之后,就受命给漠南王报信,绕过襄阳时被宋军发现了。”
“襄阳?当时襄阳……又是高达?”
张文谦上前一步问道,脸色有些疑惑起来。
“是。”
张文谦沉吟道:“他为何到得这般快……唔,你继续吧。”
“等小人赶到淮河,漠南王已渡河了,此时,刘黑马元帅的信使也到了。”
这些信使竟还不是同一拨。
另一人已上前,道:“漠南王,小人是陕西刘黑马元帅麾下,奉命来报信。”
“。”
“剑门关已经丢了,利州……”
“……”
张柔已渐渐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若是编的,反而不会有这般离谱之事,没人敢这么编……
忽然,他再次愣住。
因一个熟悉的名字传进他耳朵里。
李瑕?
张柔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信使的声音还是真真切切地传过来。
“刘帅认为,宋人在川蜀的防御,全都是李瑕在布置……”
“史帅也这样认为,钓鱼城一战时,李瑕……”
张柔已失了神。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
他脑海中,仿佛听到了张弘道的声音。
“父亲,李瑕不除,早晚必是大患啊!”
“父亲,非孩儿无能,李瑕……”
忽然,响起的又成了张文静的声音。
“父亲此事做的不妥,若让女儿来办,或许已为张家觅得一个奇才……”
“父亲且等着瞧吧,他早晚必让你刮目相看……”
张柔摇了摇头,驱散脑中的念头。
此时西面鄂州城上的杀喊停息下来,宋军欢呼着迎了援军入城。而北面的长江水还在奔流不息。
于是,一首词又不自觉得从心头泛起。
那是一首初听时带给他无比愤怒,此时却完全打到了他的心底的词。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
“近日,总想到李瑕杀简章时留的那首词啊。”
次日,郝经叹息着,抚须道:“大汗英雄盖世,竟就这般……是非成败转头空,谁有的清呢?”
张柔没话,他已在营中枯坐了许久,似乎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郝经又道:“大帅切莫如此失态,万一让漠南王以为你是……”
张柔回过神来,问道:“漠南王是何意?是否退兵?”
“如此大事,消息又如此仓促,难分真伪,岂可轻易定夺?”
“那这鄂州?”
郝经道:“今日漠南王问了我一句话……是该先取圈养的家禽犒赏将士?还是先猎野兽于漠北?”
张柔明白了,点点头,道:“我今夜便破鄂州城。”
郝经起身,道:“请大帅打起精神,再去见漠南王为妥。
张柔送他出了帐篷,独站在营边,揉了揉脸。
“唉。”
“父亲。”张弘彦走来,脸色有些难看。
“何事?”
“孩儿想不通,真是想不通……”
“。”
“有人朝我们营地抛了……这个。”
张柔转头看去,脸色巨变。
入眼的鲜红仿佛是刺疼了他。
那分明……竟是一张聘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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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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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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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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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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