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奴派了许多探马散开,绕过宋军,围着战场远远观察。
他自己则带着主力,保持着不急不徐的速度行进,缓缓逼近宋军的东面。
此时,他与李瑕之间,还隔着宋军的大阵。
这种情况下,李瑕能望到他的尘烟,而他看不到李瑕那边的情况,只能通过探马汇报。
终于,有探马回来,百家奴迫不及待便问道:「李瑕死了吗?「
「还没有!长岗岭上宋军没能阻止李瑕与刘元礼汇合,反而被击溃了。好在吕文德派兵绕后了双方正在决战。「
「真是无能!「
百家奴抱怨了吕文德一句,再想到老头子已经重病了,倒也可以理解。
「继续去探。「他转向别的探马,问道:「宋军什么反应?「
「总管,吕文德派人来......
百家奴问话时,余光还冷冷訾了陈元彬一眼,深厌这个狗宋人沉不住气。
依照他的设想,陈元彬此时应该继续留在吕文德身边,怂勇吕文德全力攻打李瑕。最好在李瑕死了之后,还能弄死吕文德。
结果,陈元彬这个胆小鬼,竞然提前跑掉了。根本就不敢随吕文德出战,反而带着人投奔过来。
依着百家奴的性子,恨不能砍了陈元彬以泄怒火。但立了功劳投降过来的人暂时还是要厚待,好给别人看看大元的宽仁。
「总管。「
陈元彬一听吕文德派人来便站出来出谋划策,道:「吕文德极为贪财,一心想要与大元互市,断然不敢擅启边衅,派人来必然是口头质问。
「是吗?「
「小人可以断定,吕文德必然承诺马上能歼灭李逆,并请总管退兵。总管可以嘴上答应他,见到李瑕首级就退。而等李瑕一死,便发兵偷袭吕文德。「
此计正合百家奴之意他点了点头。
陈元彬又道:「到时吕文德一定怒火攻心,他背疽已生,心热瞀闷,脓一成,三五日内必死。「
「你确定吗?「
「小人懂医术,正是确定吕文德必死,才特意赶来禀报总管......「
百家奴斜眼瞥了陈元彬一眼,心中更加鄙夷。
不过,很快吕文德的使者到了面前,果然如陈元彬所言吕文德保证马上能杀了李瑕,要求元军离开。
「告诉吕少保,大元与大宋有盟约,我当然不会毁盟,只想早点歼灭李瑕。「
百家奴嘴上答应了退兵,心中微微一笑。.
同时,他对陈元彬的怒气与杀意也消了,认为这条狗还是好用的。
「咚、咚、咚、咚......「
前方的战鼓越来越响,营造着肃杀的气氛。鼓声中,仿佛能看到两支兵马正在你死我活地厮杀。
而元军则像是督战队一般,开始驻马休整,等待着战果。
「宋人真胆小啊。「
百家奴又招过陈元彬,闲聊道:「听说,你们当年面对金人也是这样,低声下气,小心面对,生怕起冲突是吗?「….虽然只与宋廷议和几个月,他却很享受那种有求必应的感觉。
想要岁币就拿,想开榷场就开,想在鹿门山修堡垒就修,现在都提兵到吕文德面前了,吕文德也只能用嘴请他离开「
「总管说的是。「陈元彬小心赔笑道:「当年金人南下把赵宋两个皇帝和宗室女眷们都掳到北方去行牵羊礼了,赵氏吓坏了。「
百家奴笑了起来,道:「吕黑炭一一死,宋亡不远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总管放心,吕黑炭肯定要死。小人跟了他八年,他是什么样的人小人最懂。「
百家奴很感兴趣,道:「说说吧。「
「是。「陈元彬谄媚一笑,凑到马前,细细说起来。
「八年来小人每日都听他念叨要除掉李瑕,他这人,最见不得有人的功劳高过.他......「
~~
「咚、咚、咚、......「
站在吕家军后阵的宋军部将何复听着那战鼓,渐渐烦躁起来。
单名一个「复「的人,在吕文德军中有很多。
因为京湖兵马大多都是当年孟珙留下来的部将以及部将的子弟,尤其是三十岁左右的那一批人,起名正是孟珙最有希望恢复中原之时。
再往上追溯,孟珙的曾祖孟安、祖父孟林则是岳飞的部将。
宋廷虽然不想北伐,但这些军人就是这样一代一代把恢复之志传下来,祖父传给父亲,父亲再传给儿子。
不过,不可避免的是到了何复这一代这种志向已经淡了很多了。
何复给儿子起名,便起作何锦绣,希望儿子长大后能做出锦绣文章,或过上珠玉锦绣的日子。
反正与元廷已经议和了,马上也要平定李逆,往后是太平日子。
然而,这日看着元军兵马越来越近,祖、父留在何复身上的某些念想就像火苗一样忽然冒起来。
三里、两里、一里......骑兵扬起的尘烟飘散过来,尘土甚至落在了何复的脸.上。
「呸。「
吐出嘴里的尘土,何复瞪大了眼向东看去。
他站在宋军最东的方位,待那些尘烟下落,甚至能看到最前面一排元军骑兵脸上的表情。
那种傲慢的、轻蔑的,属于胜利者或掠夺者的表情,高高在上的。
何复感到了威胁。
「蒙虏到境内了,堵在大军与襄阳城之间了。「
出身于京湖军中,来自于他的家教,甚至来自于血液里的某种对敌人的警惕泛上来,让他背上的鸡皮疙瘩都泛起来。
手握住弓,何复下意识就想持弓与元军对峙。
但,中军传来的命令却是不得擅启边衅。
「宋元有盟约,元军很快会退。「
他们这些离元军最近的将士,连身子都没转过去,脚尖依旧指着西面,等待着被投入包围或追杀李逆的战场。
之后,战鼓一直在响,中军大营一直没有令旗摇动,也许是因为李逆已经被包围,大军正在进行最后的剿杀,不需要命令,只要擂鼓打气。….何复根本感受不到西面这场平叛大战的激烈,只因为东面的元军觉得越来越紧张。
无意识地,他的鼻孔张大,一张一合呼吸越来越重。
「老何。「
突然一声低喝响起,何复转过头,却见是自己的正将按着刀大步走来。
「将军,元军都入境了,我们......「
何复才开口,一只手已然搭在了他肩膀上。
「闭嘴,军令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
~~
耳边陈元彬还在讲述着吕文德的奢侈生活,百家奴掏出一枚望筒亲手擦拭着。
骑兵就是这样,一天到晚都要面对沙土,就连放在怀里的望筒都容易脏。
抬起望筒,终于看到远处有探马奔回来了。
之后视线一转,望到前方宋军的某些反应,百家奴皱了皱眉,闪过一些疑惑的神色,向赶到面前的探马喝问道:
「怎么这么久?!「
「宋军一直在调动,需要到高处才能看清战场......李瑕往汉江边逃了!「
百家奴惊愕了一下,问道:
「宋军这都围不住?「
「好像是吕文德病倒了一阵子,没拦住溃兵,中军被冲乱了,往后退了许多。李瑕作势要冲吕文德主阵,突然杀向汉江。「
「然后呢?「百家奴向南面的隆中山望了一眼,恨不能亲自登高远望。「
「汉江边的宋军不多,见李瑕杀来,逃了。「
「为什么?吕文德名震天下,打起仗来这么废物吗?!「
「唐军战船上有火炮、弩箭支援,宋军不敢密集布在江边防御。
陈元彬上前插话道:「也许吕文德认为李瑕不可能溯江逃走,故意让他逃回江船上,以岁月百家奴转头一看只见搏罗欢打了个旗号,领兵沿着汉江向李瑕所部杀了上去。「
~~
此时,只有站在隆中山望楼上的宋军士卒能看到,宋军的大阵正在收缩,像是原本摊开五指的手掌正在缓缓握成一个拳头。
「而叛军像流水一样逃向汉江。「
再看汉江江面上,叛军的大部分船只还停留在江心,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接应叛军士卒上船。
与此同时,随着宋军的收缩,在汉江边留下了足够宽阔的平原。m.χIùmЬ.CǒM
于是元军如离弦之箭般杀向了叛军......
「吕少保在保存实力,故意让元军与叛军交战。「望楼上的宋军士卒马上做了判断。
在他眼前的情形,宋军就像是个忽然捂着肚子蜷在了地上的人,让元军叛军继续打。
但他却没想过,吕文德为什么敢收缩兵力......
与此同时,吕文德却是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
「娘的,李逆跟疯狗一样凶,去死。「
因为就在他面前,站着一个叛军士卒,不久前还冷言冷语地说了一句——
「大不了吾皇先斩吕少保、败元军,再顺江而下,直取临安......「
「狂?狂你娘!老子***个驴球塞***的狗东西!「
吕文德清楚地知道李瑕做不到,刚刚称帝什么都没理顺的时候,绝对不可能带着那点疲兵、那点粮草陷在江南打仗,否则要不了多久元军就能把长安打下来。….只是没必要拿大宋国运和一世英名去赌。
不过是承认那小畜牲是皇帝而已。不行就承认吧,疯狗都要扑上来了。
于是,他命人将那个骂他蠢叛军士卒提上来之后,传话给了李瑕。
「元军来了,暂且休战......「
让新唐皇帝和元军去打,都在掌握之中......
~~
「不对!「
战场另一边,百家奴突然放下望筒,喝道:「告诉博罗欢,宋军有诈。「
「总管,怎么......「
陈元彬上前又要出谋划策。
百家奴突然一鞭子猛地抽了下去。
「滚开!贱狗!这就是你说的了解吕文德?!「
百家奴虽然不能看到整个战场,但已感到吕文德不对劲。
吕文德根本就是装作不也与元军开战,实则为了拖延时间调动收缩兵力,拉开与李瑕的战场。
那些战鼓声、那些频繁的调动,全都是掩饰。
突然,前方战鼓一停。
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个人的喊声在偌大的战场上显得很渺小。
但因就在前方不远,百家奴听到了。
而且他对那句话
很熟悉,驻蔡州以来,常年都听。
「虏寇犯境!杀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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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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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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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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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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