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由城郊入城的马车在宫门前停了下来。
“平章公,到了。”
车夫连续唤了几遍,车厢里的人始终没有回应。直到掀帘一看,却见贾似道犹端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感受到了有风吹进来,他睁开眼,扫视了宫城一眼,目光懒散中又带着些锐利。
显得不像以前那么有干劲了。
入了宫,改乘小轿辇往复古殿君臣对奏。
殿内,诸臣已经在等着了,见到贾似道来纷纷行礼,恭敬至极。
他们从来不是对贾似道有什么意见,只是这次议和干系了太大的利益,哪怕贾似道反对也没用。
好在,贾平章公体贴、没有为难他们,那当然还是一团和气。“平章公请。”
有官员上前,用袖子擦了擦一把摆在御座边的黄花梨椅子。
“官家今日龙体不适,不便前来奏对,凡事还请平章公定夺。”
这是常例了,莫说朝会,就连这种君臣奏对赵禥也不常参加,通常都是由贾似道替代他主持。
前些日子贾似道还乡,朝堂上主战派主和派争得厉害,大概也是愁死赵禥这位皇帝了。
现在称臣的表文一写、大印一盖,果然把事情都解决了,他的师相也回朝了,他终于又可以躲在后宫花天酒地,其乐融融。
一切都回到了本该有的平静模样。
多好。
贾似道大大方方坐下,目光掠过了站着的众人,吴坚、文及翁、留梦炎……最后落在吕文福身上。
“何时到临安的?”
吕文福连忙答道:“今早到的,先到恩相府上拜会,听说恩相不在,便一直等着。直到恩相派人来唤我入宫向官家奏事。”
他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甚至更加的恭敬。毕竟吕家想要的是襄阳榷场,而非脱离贾似道。
“我去探望了王老将军。贾似道的目光从吕文福身上移开,落在了殿上的几个宦官们身上。
“竟劳平章公亲自走一趟,王老将军身体还好吧?”
“王老将军大功于国,威望素著啊,那日在左阙门,一人便震慑住了一营御前军”
殿上的官员们纷纷唏嘘起来。
“是,威望素著。”贾似道漫不经心道,“可惜身子骨不太好,怕是行将就木了。”
有小宦官听了,便退出了复古殿。
贾似道扬了扬嘴角,似笑非笑了一下。
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他早已学会了做妥协,这次的妥协换来了这些人继续支持他,使他没有像王坚、江万里一样满盘皆输。
他还有机会。
有些事也许李瑕是对的,比如兵权该掌握在自己手里更妥稳。
“议事吧。”
“是,平章公,今日要定下章程的事有这几桩,一则是左阙门闹事者的处置,一则是襄阳的榷场…”
贾似道摇了摇头。
他回朝不是为了来给这些人擦屁股的,他要做的是正事。
“本相不管你们这些鸡毛蒜皮,只问你们,这称臣的奏表一递,可想过如何应对西藩?”
以往逆贼逆贼的叫得起劲,如今真感受到李瑕也许要反了,他反而叫起“西藩”来。
事已至此,他才真正发现,李瑕若能一直是大宋的“藩”才会是一桩大好事。
只不知晚了没有。
慈元殿。
全玖手里捧着茶杯,思虑着,缓缓道:“其实我思来想去,认为贾相一开始所说的也不无道理。”
低头站在那的主事宦官曹喜听了,暗道妇人就是没有主见,被人一劝就动摇,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太后如此、皇后亦如此。
“请皇后不必过于忧虑。依奴婢看,贾平章公说的再有道理,也没有阻止议(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彩继续)
和呀,现在事情了结了,再忧虑也无用了。”
全玖并不理会曹喜的提醒,自顾自地想着事情,道:“当时那些臣子们一闹,我只顾着害怕胡虏,反倒忘了西藩那边。”
她也是称李瑕为“西藩”。
总之是两边她都怕,既怕蒙古、也怕李瑕。只盼着睦邻友好,藩镇不乱。
每次想到李瑕,全玖都有种莫名的情绪,隐隐有些烦燥起来。
她自认为十分了解他,又喃喃自语道:“他那人素来狂傲,还能跟着我们向蒙古人称臣吗?”
“皇后放心,相信吕太尉一定能平定李逆。”
“你懂什么。”
曹喜低下头,暗道这话就是官家说的,没来由挨了一顿骂。
正此时,又有一名小宦官匆匆跑上前来,低声道:“奴婢方才从太后、官家处过来,贾平章公说王坚王将军怕是时日不多了。”
全玖微微一愣,心想连王坚都死了,往后更不知该由谁来阻挡李瑕,叹息了一声,道:“王将军那日着实是吓到官家了。”
“是,平章公一回来,官家就能安心了。”
“查了吗?全玖放下茶杯,缓缓又问道:“太后那日为何会被江万里说动?”
曹喜站在一边听了,暗道皇后又问了个没用的问题,没主见的太后被劝一劝就改主意了不是很正常吗?妇人做事就是太细了,过分细了。
不想,只听那小宦官答道:“禀皇后,查到了,当日江公给了太后一封信。”
“信呢?”
“奴婢收买了太后身边的宫人松嫦,想办法将那信抄录来,本想得手后再回禀。
一直到了夜里,全玖才终于得到了她要的信。
信是松嫦抄录的,字迹一般,全玖看到了第二列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竟是惊得一下站了起来。
她似乎还有些惊恐,不安地向后看了一眼,又扫过窗外,抬手捏了捏衣领。
深吸了一口气,她拿着信纸凑近烛火,似想从那白纸黑字里看出些什么。
直到看完了整封信,她睁大了眼,依旧有些不可置信地样子。
为什么?贾似”
“皇后想向贾平章公问什么?”
全玖摇了摇头,眯着眼道:“我要看原件,想办法拿给我。”
“是。”
殿内有几人退了出去,全玖转头扫视了一眼,从主事宦官曹喜到几名宫娥,她忽然发现身边能做事的奴才还是太少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这样的?
似乎正是从当年赵衿死了之后,不,更准确地说是自己小产之后,慈元殿里明能干的内侍就渐渐少了,有被官家调走,有被太后调走,也有死了的…总之换上了一群废物。
“澜物细无声,贾似道你好手段。可惜,也只会与我一个深宫妇人斗………
临安府,钱塘县牢。
夜深,牢役们正聚在那喝着酒、嗑着瓜子。
因今日县牢里来了新人,此时众人闲聊,便由牢头刘丙说起那些他早已说过许多遍的故事。Χiυmъ.cοΜ
“小昂兄弟还不知吧?秦王李瑕就是从我们这里走出去,嗝,从我们这往北面立功的。”
“真的?新来的牢役周昂兴奋起来,“这些年我可总听抗蒙的说,王老将军孤守鱼台,张副帅长驱汉中,秦王设伏祁山反攻长安总听,就好听这些哩。”
“那秦王是怎地走出了牢房又立功成了官身的事,没听过吧?”
“没。”周昂连忙央着刘丙道:“牢头多与我说说吧?”
他虽是新来的,却也是懂事,又支了些钱添了些酒食,刘丙这才嘿嘿笑起来,指了指铁栅栏那边的一间牢房。
“那间,现在里面住着那杀人进士的那间。”
“哇。”
“哇什么,(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彩继续)
本牢头与你慢慢说,当时秦王还不是秦王,在青楼与人争风吃醋,对了,和哪个争风醋来着,老子每回说到这便想不起那人的名字。”
“哎哟,忘了就忘了嘛牢头,谁在乎当年秦王打死的是哪个,你往下说便是。”
“对,当时就是在那间牢里”
坐在那间牢里的邓剡偷瞥了一眼,见牢役们没看这边,遂挤到了木栅边,向对面牢房里盘膝端坐的闻云孙招了招手。
“宋瑞。”
闻云孙正听着刘牢头隔着铁栅栏说故事,闻言转过头来。
邓剡道:“你就答应他们吧,议和之事已经结束了,已然奉表称臣了,如老师所言,你再闹也无用,不如韬光养晦。”
“道理我都明白。闻云孙道:“但这等偷安忍耻的和约一出,若无人反对,世人只当我大宋朝连一丁点的骨气也无。
邓剡无奈地闭上眼。
他失手杀人了,证据确凿出不了狱;闻云孙其实可以,朝堂上有不少重臣不论立场如何都对其十分欣赏且愿意施予援手。
但闻云孙每一次出去,却都固执地又到左阙门伏阙上。
他说他愿意像当年陈宜中、黄镛等贤关六君子一样被流放。
“朝堂有乱政,必须有人仗义执言。”
“宋瑞,我不是担心你被流放,你该知道那些人什么都做得
忽然,有铁链敲击的声音响起。
那边说故事的刘牢头忽然停住了嘴。
邓剡吓了一跳,转头看去,果然见一队人气势汹汹地进了钱塘县牢
“近日在左阙门闹事杀人者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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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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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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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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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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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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