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瀚拱手还礼之后,便拉着费如兰坐下:“白天就知姐姐来了,公务繁忙实在走不开。此时春耕已毕,要做的事情反而更多,各村镇的农会事务就让人头疼。还有抽调青壮练兵,如今地盘更大了,偏远村落的青壮,不方便聚到永阳镇。便让他们在村中组织训练,又得派去许多练兵军官,那些军官得先集中操练……”
气氛本来显得尴尬,赵瀚非常自然的举动,让费如兰也变得轻松起来。
她被赵瀚拉着坐下,又听赵瀚说起许多公务,一直微笑聆听着,并不插嘴去打断。
良久,费如兰望着赵瀚,说道:“你变黑了,也变瘦了,累得脸颊都凹进去了。”
“太阳晒的,”赵瀚笑着说,“许多时候,不能枯坐总兵府,还要亲自去各村镇巡视。一些大族出身的官员,总是不让人省心,虽有宣教官进行监督,可宣教官也不是专职御史。对了,听说铅山有教匪作乱?”
费如兰说:“就在鹅湖镇隔壁的上泸镇,妖道起兵的消息传来,可把祖父吓得不轻。幸好还有钞关在前,剿匪真要出来劫掠,也是先抢太监的钞关。”
“哈哈,看来太监也有用处。”赵瀚忍俊不禁。
费如兰说:“家中一切都好,娘让你安心……造反。弟弟既然做了反贼,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反复叮嘱莫要暴露家世,毕竟爹爹还在朝廷做官。”
“咱爹还在宿迁当知县?”赵瀚问道。
“咱爹”这个称呼,让费如兰耳根子一红,羞道:“爹爹升官了,还升了两级,在湖州府做通判。”
升官这么快,肯定又使了银子。当然跟东林党也有关系,费映珙正在跟钱谦益一起,搞那什么“正本清源”的古文运动。
赵瀚和费如兰都不知道,费映珙正在着手剿匪,清剿湖州水匪……
费如兰让人把饭菜端来,惜月帮忙盛饭之后,便一直站在旁边伺候。
赵瀚有些别扭,说道:“惜月姐姐也坐下吃吧。”
“瀚……公子,这可不能。”惜月吓得退缩,而且还不知该怎么称呼赵瀚。
赵瀚朝费如兰望去,费如兰笑道:“自己加一副碗筷,难道还要让我亲手给你盛饭?”
惜月只得听从,盛饭过来,战战兢兢坐下,只敢坐半个屁股。
吃过晚饭,赵瀚起身说:“我去跟他们三个聊聊。”
“瀚哥儿只管去,我在家里等着。”费如兰把赵瀚送到门口。
赵瀚借着月色,前去隔壁院落,半路掏出荷包把玩,这是小妹托费纯带来的。
来到院中,见到徐颖的家人,才知徐颖被庞春来叫去。
徐颖、刘子仁、费元鉴,三人都在庞春来那边,正有说有笑的月下乘凉,就连费如鹤和费纯也在。
“哈哈,你总算来了!”费如鹤大笑。
费元鉴也揶揄道:“都在猜你何时能来,还以为你今晚要陪夫人。”
庞春来说:“坐。”
这些家伙,早就给赵瀚留了位置,一张空着的竹椅,面前还摆了个茶杯。
赵瀚一屁股坐下,自己倒茶说:“夏粮收割之前,钱粮都比较紧张,我也懒得去买酒喝。今日故友重聚,我以茶代酒,先敬诸君一杯!”
“好说!”
费如鹤和费元鉴同时举杯。
费元鉴似乎已经走出阴影,如今变得开朗许多。刘子仁则比较矜持,倒是徐颖依旧内向。
费元鉴率先开口道:“庞先生讲了一番道理,咱们初来乍到,也不能坏了此处规矩。打仗我不会,农事我也不会,那什么宣教我更不会。瀚哥儿,你帮我安排个职务吧。对了,我现在可是有表字的,鄙人字大器。”
赵瀚想了想,笑道:“大器兄,你先跟着庞先生,处理一些文牍事务如何?”
“有事干就成,我已闲得发慌了,”费元鉴叹息说,“你不知道,自你跟如鹤走后,我连个说话的都没有,只能窝在书院里读书。我都那么用功的,嘿,还是没考上秀才,倒是徐颖先中了秀才。”
徐颖拱手道:“侥幸。”
赵瀚不由问道:“蔡督学可曾离任?”
徐颖回答说:“去年就调职了,新任督学姓候,讳峒曾。”
江西提学佥事候峒曾,历史上也是抗清义士,带着老百姓坚守嘉定城。
城破之后,他的两个儿子被砍数十刀而死。侯峒曾带着另外两个儿子,朝着宗祠方向拜祭,然后投水自尽。父子三人被捞起,侯峒曾已经气绝,两个儿子还有气,被清军乱刀砍死。
由于侯峒曾率领百姓激烈抵抗,清军破城之后,立即下令屠城。
便是嘉定三屠中的第一屠!
“这位官声如何?”赵瀚问道。
“不好说。”徐颖既然考上秀才,侯峒曾就是他的座师,必须为尊者讳。
费元鉴却无所谓,直来直去道:“这位侯督学,没蔡督学那么清廉,但总体也还算过得去。”
如此评价,可以理解为认真做事的小贪,在明末官场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费纯突然说道:“总镇,我在路上打听了一遭。新巡抚李懋芳已经到任,跟江州兵备佥事王思任,一起清剿鄱阳湖的水匪。听说,他们有大小战船三十多艘,把鄱阳湖水匪打得东逃西窜。”
“这两人厉害啊!”赵瀚忍不住赞叹。
解学龙兵败自杀的时候,王思任刚赶到九江做官。李懋芳来到江西,更是只有三个月。
不到半年时间,两人竟然已经组建水军,而且还能吊打鄱阳湖水匪。
不过嘛,咱还能苟,官府再厉害,也必须先打都昌反贼。
那里距离南昌实在太近,而且威胁到景德镇,反贼还可能进攻湖口。如果说,赵瀚的威胁度是100,都昌反贼的威胁度就是1000。
只希望,都昌反贼能多撑几个月!
昔日故友一阵闲聊,刘子仁突然说:“濯尘,我想加入宣教团。”
“为何做此想?”赵瀚笑问。
刘子仁说:“我觉得宣教团很好,天下大同也很好。能上百姓吃饱饭的朝廷,才是一个好朝廷。现在别说普通百姓,就连我这秀才,都早已吃不饱饭了。”
赵瀚说道:“那你先跟着陈茂生做事,多看多学。等你学会了,就去村镇做宣教官,只要做得好,保证提拔得快。”
对费元鉴和刘子仁的安排,都是从基层做起。
但有一层老朋友关系,两人的升职速度,肯定比其他人快好几倍。
赵瀚没有安排徐颖做事,徐颖也没有多问,只是陪大家聊天喝茶赏月。
直至散场之后,赵瀚才单独对徐颖说:“永阳镇有家客栈,东家投降得太快,我也不好夺人产业。你去那里做二掌柜,熟悉酒楼和客栈的运作。”
“好!”徐颖拱手。
赵瀚又递给徐颖一套《唐诗选缉》,说道:“我这有套‘字验’之法,你且拿回去慢慢熟悉。不得向任何人泄露,就连家人也不行。”
“我晓得了。”徐颖把书收好。
中国的军事保密通信,早在战国时期就出现了,那个时候叫“阴符”和“阴书”。阴符以符节长短,来对应各种信息;阴书则把书信内容,横截为数段,派不同信使送出,必须合起来才能得到完整信息。琇書蛧
后来又出现反切法、析字法、隐语法,对使用者的要求比较高。
直至宋代,终于有了军事密码——字验!
赵瀚交给徐颖的,是升级版字验法,民国谍战剧里常用的那种。
回去已是三更天(零点左右),费如兰还在点灯看书,惜月趴在桌上打瞌睡。
“还没睡呢?”赵瀚笑道。
费如兰笑着说:“这本书有趣,多看了一阵。”
惜月惊醒,猛地站起,揉着惺忪睡眼,去给赵瀚打洗澡水。
费如兰突然问:“本地可有合适的人家,如鹤也该成亲了。”
赵瀚说道:“我改天让人问问。”
费如兰叹息道:“本来,我有个表妹不错,娘去年就想派人提亲。如鹤却离家出走了,事情一直耽搁下来,你们做大事的也该有家业。”
赵瀚不说话,看着费如兰直笑。
“你看着我作甚?”费如兰有些窘迫。
赵瀚说道:“这阵子很忙,忙完这阵又是农忙时节,等夏粮收割以后就能清闲些。到时候咱们就拜堂成亲。”
费如兰羞得不敢与赵瀚直视,两人的关系似乎很明朗,却又有些不清不楚。于是,费如兰就提弟弟的婚事,想要旁敲侧击,却被赵瀚一口拆穿,而且还定下拜堂时间。
灯下少女,霞飞双颊,美艳娇羞。
赵瀚正是热血少年,浑身上下哪都热,如今更是热得不行。
泡澡回来,直接摸进费如兰房里,把费大小姐吓得差点惊叫出声。
“你怎进来了?还没拜堂呢。”费如兰吓得不敢动弹。
黑暗中,赵瀚钻到床上:“我就抱一会儿,着实想你了。”
“你哄我,你才不会想我呢。”费如兰浑身轻微颤抖,害怕的同时,又无比期待。
按照古代结婚年龄,费如兰这个岁数,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她平时也有各种旖旎幻想。
“别摸我!”
“我没摸啊,就抱一会儿。你是不是有点热?我帮你脱衣服。”
“我不热……啊呀,我自己脱,你笨手笨脚的。”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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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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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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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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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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