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穿越小说>朕又不想>001【崇祯元年】
  “崇祯元年夏,畿辅旱,赤地千里。”——《明史·五行志》。

  ……

  这年头,百姓的日子不好过。

  自万历末年以来,不到二十年时间,水旱蝗灾频至,升斗小民苦不堪言。

  便是京师首善之地,亦不得幸免。

  天启元年,新皇登基,京畿飞蝗漫天。

  崇祯元年,新皇登基,京畿赤地千里。

  在龟裂荒芜的田野间,一群饥民正在游荡,死气沉沉犹如行尸走肉。

  禾苗早已枯败,野草亦不得活,树皮更被扒个干净,想吃土块还得辛苦寻水下咽。

  赵士朗带着全家老小,混在逃荒队伍间,茫然向前蹒跚而行。

  去年,老母病死。

  今年,长子病饿而死。

  就在前些天,一家人受苍天眷顾,竟在河边寻到大片狗尾草。

  草籽煮粥,省着些吃,食用两日方尽。

  全家都疼惜次子赵瀚,草籽粥吃得最多,反而因此坏事,赵瀚已好几天没拉屎。草籽于腹中板结,拉不出来,等死而已。

  傍晚,阖家露宿荒野。

  赵士朗带着长女赵贞兰,到附近捡拾荒草枯枝生火。妻子赵陈氏,带着次女赵贞芳,继续帮助儿子赵瀚排泄。

  “瀚儿,再用些力气!”赵陈氏手持一截树枝,在儿子肛部小心戳挑。

  赵瀚脱裤子蹲在地上,双手抓着枯草,使出全身力气,带着哭腔说:“娘,孩儿拉不出来。”

  “快了,快了。”赵陈氏含泪道,儿子的肛部已被戳出血。

  过了半晌,只听赵瀚一声痛呼,然后直接晕倒在原地。

  赵陈氏喜道:“屙出来了,屙出来了!”

  全家早已没剩下吃食,只能煮些半枯的草根,就着热水喝下胡乱充饥。

  便是草根,都要运气好才能挖到,家人皆因营养不良而浑身浮肿。

  他家的情况还算好,只是浮肿而已。一些饥民饿得太久,不但脂肪耗尽,就连肌肉都已萎缩,皮包骨头活像干尸。

  入夜,群星璀璨。

  赵士朗穿着一身破旧葛布衣,仰望星空,喃喃自语:“煌煌大明,山河失色,妖氛丛生,国将不国。我辈儒士,为之奈何?为之奈何啊!”

  赵士朗确实是儒士,祖祖辈辈皆为儒士,因为赵家的户籍是儒籍(跟商籍一样,都是民籍下属的分支)。

  十多年前,赵家的家境还算殷实。

  但他科举花费颇多,家业早已衰败。近些年接连天灾,去年赵母病重,又借高利贷治病。最后人没了,债也还不起,只能卖地抵账。

  刚开始,还能找族人和朋友借钱,可时间长了谁受得了?在亲友眼中,赵士朗犹如瘟神,一个个都避之不及。

  又过一日,逃荒队伍来到天津,隔着运河与城墙遥遥相望。

  河边有官绅设粥棚济民,赵士朗全家排队等粥。

  可是,仅施粥数百人,就有小吏大喊:“今日粥尽,明日再来。”

  粥棚附近顿时哭声震天,有饥民上前纠缠,被皂吏打得奄奄一息。

  北直隶赤地千里,十多万饥民云集在北京和通州。

  就算朝廷要赈济百姓,也轮不到天津这边,每天施粥几百人做样子而已,仅有的一点赈灾款早被贪污了。

  突然,一行人鲜衣怒马而来,为首者喊道:“我家老爷收义女,十二岁以上,十六岁以下,面容姣好者值米半斗!”

  有女儿的饥民,纷纷上前问询,然后带女儿跳进枯浅的运河里洗脸。

  年方十四的赵贞兰,对父母说:“爹,娘,把女儿卖了吧。省着些吃,半斗米能吃好些天。”

  赵士朗和赵陈氏,都埋头沉默不语。

  赵贞兰挤出笑容:“横竖是死,把女儿卖到大户人家,便做丫鬟也能活下去。”

  赵陈氏叹息道:“兰儿,这哪是什么大户家丁,分明是买卖妇人的牙侩。”

  赵士朗咬牙道:“我赵家世代清白,便是举家饿死……”

  “爹爹,大弟已没了,二弟死不得,赵家还要他传香火,”赵贞兰恳求道,“爹,娘,你们就当给女儿留条活路,女儿也不想饿死啊。”

  赵士朗扭头看向赵瀚,儿子正在昏迷当中,而且高烧不止,再不吃东西必死无疑。

  许久无言,赵士朗转身望着天际,闭眼流下两行浊泪,挥手道:“去吧。”

  赵陈氏含泪拉着女儿的手,带着哭腔说:“兰儿,娘为你梳洗。”

  年仅六岁的小女儿赵贞芳,默默看着这一切,似乎什么都懂,又似乎什么都不懂。

  北运河已枯得没法行船,母女俩小心滑进河道,河水洗净赵贞兰的脸庞,清秀而惹人怜爱,只是脸颊饿得稍微凹陷。

  却听牙侩吼道:“不收了,不收了,义女已经收齐了。”

  赵陈氏猛然长舒一口气,终于不用卖女儿,可再想想全家吃食无着,又立即陷入悲伤苦恼当中。

  赵贞兰走上前去,对牙侩说:“我识字。”

  牙侩头子闻言立即转身,盯着赵贞兰观察一阵,点头道:“倒也是个美人胚子。”

  赵贞兰又说:“我爹是秀才,我祖上有人做官。”

  “还是书香门第。”牙侩高兴起来。

  赵贞兰说道:“我值三斗米。”

  “嘿嘿,三斗米?这年月,便是官宦小姐,最多也只值一斗。”牙侩扔出两袋米,都是可装半斗的小袋子,一袋米大概能有五六斤。

  赵贞兰没再讨价还价,她解开系袋的绳子,露出黄褐色的陈年老米,挤出笑容对母亲说:“娘,女儿走了,你跟爹爹要保重。”

  “兰儿,你也要保重。”赵陈氏抹着眼泪说。

  牙侩们带着少女离去,赵陈氏拖着两袋米去见丈夫。

  六岁的赵贞芳,这才意识到什么,哭嚎道:“姐姐,姐姐,我要姐姐!”

  赵陈氏面带戚容,安抚小女儿道:“芳儿莫哭,姐姐去过好日子,姐姐是去过好日子的。”

  “我要姐姐,我要姐姐!”赵贞芳还是哭个不停。

  赵士朗看着地上的两袋米,又看向哭泣的小女儿,不禁悲从中来,蹲在地上呜咽痛哭。

  突然,赵陈氏拔出一把锈蚀菜刀,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恶狠狠吼道:“你们要作甚?滚,快滚!”

  却是一群饥民,觊觎他们的两袋米,正虎视眈眈围过来。

  其他卖女换米的饥民,若无家人乡党护着,也多被附近饥民围住。真饿起来连人都吃,何况只是杀人抢米。

  赵士朗顾不得悲痛,抄起赶路的棍子,试图死保全家的救命粮。

  “哒哒,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传来,由远及近,骑马之人全都带着兵器。

  两万多饥民愣愣站在原地,马队很快奔至。一人皱眉问道:“不是说今天要施粥吗?”

  无人回答。

  那人翻身下马,抓起一个饥民问道:“施粥的在哪里?”

  饥民惊恐回答:“已经完了。”

  “他娘的,这还没到晌午,怎么可能施完了?糊弄鬼呢!”那人大怒。

  另一个骑马者说:“大哥,咱不能白跑一趟,看苦哈哈身上还有没有油水。”

  这些家伙是马匪,听说天津城外要施粥,立即骑马跑来抢粮食。

  他们不敢打进天津城,却有胆子在城外抢粮,反正驻扎天津的也是些孬兵。

  “什么味道?”

  “那边有人煮粥!”

  几个马匪闻言冲过去,抢走饥民卖女得来的粮食。饥民们想要反抗,被马匪接连挥刀砍死。

  又有马匪大喊:“谁还有粮,统统交出来!”

  “跑啊!”

  杀人见血,附近饥民惊慌逃命。

  离得远的,也不知发生何事,反正跟着一起逃准没错。不到片刻,恐惧迅速传播开来,两万多饥民稀里糊涂的一窝蜂逃窜。

  马匪专盯身上有袋子的人,不管里面装着什么,反正先抢过来再说。

  赵士朗背起昏迷发烧的儿子,自己拿起一袋米,让妻子拿一袋米,护着女儿惊慌逃跑。

  “啊!”

  身后传来妻子的惨叫声,赵士朗连忙回头去看。

  却见赵陈氏已经中刀倒地,粮食也被马匪抢走。他目眦欲裂,放下儿子,双眼通红道:“恶贼,我跟你们拼了!”

  赵陈氏忍痛呼喊:“当家的,不要管我,快逃,快逃!”

  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赵士朗知道难以幸免,他抄起木棍冲回去:“恶贼,纳命来!”

  马匪冷笑一声,抬脚把赵士朗踹倒。

  赵士朗奋力爬起,马匪一刀劈下,接着又泄愤似的补几刀,赵士朗倒在血泊中不再动弹。

  “爹爹,爹爹!”

  赵贞芳扑过来,使劲摇晃父亲的身体。

  “聒噪得很。”马匪举刀欲砍。

  另一个马匪阻拦道:“老七,够了,小女娃也杀?抢东西要紧。”

  马匪这才收刀,抓起两袋米,系于马身继续杀人越货。

  转眼间,两万多饥民逃散一空,只留下数百具尸体。

  有些是马匪杀的,更多则死于自相踩踏。还有些饥民,已饿得奄奄一息,实在没力气逃命,只躺在原地等着饿死。

  天津城北,有一座临时搭建的木桥。

  守桥官兵,全程目睹这一切,但没人愿意过来相救。

  非但如此,他们还举起刀剑,杀死任何试图过桥的饥民。无论饥民,还是马匪,对天津而言都是大患!琇書蛧

  赵贞芳的嗓子都哭哑了,可父母还是没有回应。她知道,爹娘是睡着了,一个月前,大哥也睡着了没有醒来。

  小姑娘饿得发慌,茫然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赵贞芳迈步走向附近的尸体。那里有火堆还未熄灭,残破的瓦罐里有粥,地上也撒了一些米粒。

  将沾着鲜血的米粒,小心刨进瓦罐。赵贞芳学着母亲的样子,收集几个瓦罐里的水,跪在那里等着煮粥喝。

  也不知煮没煮熟,赵贞芳忍不得了,她一边含泪抽泣,一边咽着口水,用手将瓦罐捧出火堆。

  “啊!”

  小姑娘的双手都被烫起水泡,却忍痛没将瓦罐丢掉,而是小心翼翼放在地上。

  然后,她愣在那里,转身看着爹娘,一直傻站到粥冷了都没回神。

  蓦地,赵贞芳突然捧起瓦罐,来到父母身边,摇着父亲的尸体说:“爹爹,不睡觉。快起来喝粥,喝了粥就不饿了。”

  父亲没有回应。

  她又去摇动母亲的尸体:“娘,喝粥,喝粥就不饿了。娘,快起来喝粥啊……呜呜,哇哇哇……”

  一股巨大的恐惧袭来,小姑娘开始嚎啕大哭。

  渐渐的,哭得累了,没力气了。

  “水,水,好渴……”

  小姑娘扭头一看,却是赵瀚在艰难说话。她抹掉眼泪,欣喜的冲过去:“二哥,二哥,快起来喝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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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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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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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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