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在襁褓当中的时候,前线传来父亲战死的消息。接着多个部落叛乱,人人都自称可汗,甚至有部落直接杀过来。
母亲带着她和三个哥哥,跟少数忠心部众一起逃亡。
迁徙途中,一个哥哥病死,全家投靠了舅舅。直到大哥年满十六岁,舅舅借予骑兵三百,又原有部众数十骑。靠着三百多个骑兵,大哥一步步壮大,如今已拥有五千帐,控制着两万多牧民。
对于游牧民族而言,千帐便算大部落,五千帐绝对能虎踞一方。
吉别可穿着一身连衣褶裙,腰带紧紧扎好,凸显出略具规模的胸脯。她的十四岁生日,是在哈密渡过的,当时天气很冷,哈密伯克留他们在城里过冬。
雪化之后,继续前行,到河南时已是夏天。
她头上的皮裘圆帽,也换成了小花帽。帽子周围有玛瑙做装饰,坠下来如同流苏,她旅途无聊还编了许多小辫子。
吉别可有些想念母亲和哥哥,也有些想念草原,更对未知的命运感到忐忑。
从嘉峪关到江苏,她见识了许多汉人城市,也见识了汉人的乡村。这些都跟草原完全不同,新奇而又神秘,她不知道汉地人口怎那么多,多得就像草原上的牛羊一样。
官船。
李聪踱步走到公主的卧舱,舱门口已经站着两个哈萨克人。
李聪拱手致意,哈萨克侍卫屈身回礼,并且小心把舱门给打开。
吉别可起身行礼,用蹩脚的汉语问候道:“先生早。”
“公主请坐。”李聪用蒙古话说。
两个哈萨克侍卫,就站在他们旁边,防止出现什么越轨行为。
吉别可翻开小学语文教科书,那是他们在甘肃买的,李聪负责教习公主学汉文。琇書網
“就快到南京了,我们今天学礼仪。”李聪说道。
吉别可说:“我们哈萨克人也讲礼仪,如果路过一个毡房,看到里面摆满了食物,如果主人不在家,就算饿了好几天,也不能动那些吃的。这是非常失礼的行为。如果家里来了客人,把好吃的藏起来,只给客人吃普通食物,这也是非常失礼的。客人来到家中,应该先问他吃了没有,然后为客人准备丰盛的美食。”
这咋都跟吃的有关?
李聪心里吐槽一句,说道:“我们今天要讲的是汉家礼仪。以前礼仪非常繁琐,陛下简化了许多,但还是应当随时注意。”
吉别可道:“先生请讲。”
李聪说道:“欲学汉家礼仪,当先晓得……嗯,这个该怎么翻译才好呢?容我想想。”
李聪不懂得说哈萨克语,平时都用蒙古话交流。而吉别可的蒙古话,也只学了个半吊子。日常用语还行,高级词汇根本没法翻译。
琢磨了好半天,李聪继续说道:“这世界上有天和地,也有男人和女人。天和男人属‘阳’,地和女人属‘阴’,汉话就是这两个发音。陛下说,阴阳一体,天地是平等的,男女也是平等的。但不论如何,男女也有区别,而且表现在礼仪方面。左为阳,右为阴,因此在礼节方面,遵循男左女右的原则……”
吉别可前几个月才满14岁,半大孩子,听得似懂非懂。
李聪举例说:“比如抱拳作揖,男人是左手抱住右拳,女人是右手抱住左拳。如果弄反了,就属于凶礼,是非常不吉利的。”
吉别可抬起双手,学着行女子抱拳礼。
李聪又说:“《礼记》有载,日常结发,男子结左,女子结右。虽然民间已经不管这些,但有讲究的人家,结发还是会男左女右。宫里似乎没有这个要求,不过公主若是能做到,那也是非常有礼的体现。还有平时站立或坐下,方位也应该搞清楚……”
吉别可觉得汉家礼仪真是繁琐,哪来任多规矩,别说做到了,连记都不好记。
李聪却教得非常认真,因为他收了贵重礼物。吉别可的兄长,让他好生教导公主,莫要被南京君臣看轻了。
一直学到中午靠岸吃饭,吉别可心累不已,乱七八糟的礼仪记得她头疼。
午餐之后,教学再次开始。
吉别可想要偷懒,拿出自己的冬不拉,笑着说:“刚吃过饭,我给先生唱歌吧。”
“不敢。”李聪连忙避让。
吉别可却自顾自的弹唱起来,她唱的是哈萨克诗歌《百灵鸟》。大致内容为,一个勇敢聪明的猎人,为了听到百灵鸟有益的哲理,答应放了已经到手的猎物。
可以理解成,有失才有得。也可以理解成,想要达成目标,必须学会放弃。
李聪侧身站着,为了避嫌,不敢直视公主。虽然他听不懂歌词,但公主清脆的歌声,是那么让人身心愉悦。
唱完《百灵鸟》,吉别可又唱《告别歌》。
这是哈萨克新娘即将远嫁,独自对着家中毡房门框所唱的歌曲,心中的不舍只能对着门框倾诉。
“门前是绿色的大草原,我家的门框,请不要放走我。我不哭泣怎能支撑,悲伤快要碾碎我的心。空中飞翔的是云雀,它的绒毛松软似锦。想自己就要离开这里的草原,心里是多么悲伤。再见了,我家的门框,祝你平稳,我亲爱的故乡……”
唱着唱着,吉别可悄然流泪,她想起母亲、兄长和那片草原。
李聪瞟到公主脸颊的泪水,猜测应该是想家了,于是默默退到舱门外。
岸边不知哪家工厂,烟囱正排放着黑烟,这在乡土中国显得有些突兀。民间文人分成两派,一派赞美蒸汽工厂,还说大烟囱带来了盛世;另一派则暗讽批评,认为工厂破坏了山水田园。
工人们虽然辛苦,但还不算太离谱。
随着用原始方法提炼石油,煤油和沥青都已经诞生。但现在开采量还比较少,而且远在四川、陕西等省,煤油价格到了江南比较贵,资本家可舍不得让工人点着煤油灯上夜班。
煤气也已经开始使用,明代工匠就知道如何制取焦煤,副产品煤气的利用自然而然。
但煤气灯非常危险,已经毒死几十人。现在都不敢在屋里用了,即便使用,也会提前开大窗,大家正在研究如何让煤气灯变得安全可靠。
李聪望着远处的黑烟,突然感觉有些迷茫。
时代发展太快了,每年都有新东西出来,很多人因此感到无所适从。越是知识分子,这种感觉就越强烈,熟悉的环境渐渐陌生了。
特别是那套传统观念,越来越遭受质疑,程朱理学的宇宙观,已经无法解释新世界。
李聪靠在船舷上,自己打着拍子哼唱起来:“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
《女驸马》的故事,是赵皇帝讲给楚王听的,楚王请人编成连载于《楚王文艺》。
由于精彩离奇的情节,再加上本朝也出了个女进士,这部迅速受到各阶层追捧。接着,又被改编为话本,以戏曲和说书的形式二次传播。
李聪的老家在安庆,从小他就会唱采茶戏,也就是黄梅调的前身。
安庆在明代是漕粮汇集地之一,借此变得异常繁荣。如今虽然没有漕运了,但繁荣的商业运输,让地理位置绝佳的安庆更加兴盛。
商业繁荣,必然带来娱乐繁荣。
起源自黄梅县的采茶戏,在安庆被发扬光大。就像起源自昆山的昆曲,是在扬州被发扬光大一样。
如今,几大剧种争奇斗艳。
采茶戏在安庆异军突起,已经正式命名为黄梅腔。
青阳腔继续壮大,被徽商们带到各地,这玩意儿是另一个时空的京剧前身。
昆腔(昆曲)继续在江苏和浙江流行。
而江西的弋阳腔,拥有一堆勋贵戏迷,已霸占南京戏曲界半壁江山,因此又被称为“京腔”。
两岸田野,随着黄梅调消逝,新的景色映入眼帘。
一艘驿站的快船,运送着文书、刊物和信件,渐渐从官船后面追上来,继而完成反超,风帆的影子渐行渐远。
李聪突然开始追忆汉唐,那时候也是盛世,汉唐百姓该有怎样的生活呢?
李聪不愿生活在汉唐,因为他是个四眼仔,没有眼镜就丢了半条命。
又过两日,终于抵达南京。
李聪带着公主和哈萨克使者,在繁忙的南京码头登陆。
吉别可自从在大运河登船,就一直没下来过。此刻骤见如此巨城,直接愣在那里,其他的哈萨克人,也都傻乎乎举目四望。
这种情况,每年都会发生,南京百姓早就习惯了。
但这次不同,因为吉别可生得美貌异常,周围的百姓都不由自主看过来。
哈萨克少女,一般不戴盖头,更不会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被这么多人盯着,吉别可有些窘迫,她问李聪:“先生,这里就是南京吗?”
“这里就是南京。”李聪点头道。
吉别可心怀忐忑,她听李聪说,皇帝是个大英雄。这虽然让她芳心暗喜,却又有些害怕,大英雄往往威严而不可亲近。
82中文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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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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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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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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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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