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无大事,两相又要代表众臣去探望圣人,宋大官带了两人去,虽有众多猜测,可等两人来时,说圣人只是略感风寒,无甚大碍,需修养几日便可。
众人放了心,各自上职去了,前朝一片太平,后宫里却人心惶惶,金鳞卫乃圣人亲卫,圣人已搬至养心殿,如今已是守卫重重,除了陈英许玖与几位太医,其余人皆不许进。wWW.ΧìǔΜЬ.CǒΜ
各宫亦由金鳞卫把守,任何人不得私自出入,若发现有与宫外递消息的,格杀勿论。
宫里几位妃嫔惊吓不已,不知出了何事,如今后位虚悬,贵妃处又毫无消息,无人主事,也只能静默的等待。
又过了一天,圣人终于醒了,用了膳喝了药,自己竟能坐起来,多亏圣人自幼习武,身体底子好。
许玖松了口气,为的是大庆安亦,众太医亦松了口气,为的是暂时保住了脑袋。
陈英让许玖归家去,许玖累极了,顾雁行上职去了,她喝了碗粳米粥,换了衣服,裹着被子就睡过去了。
圣人既醒了,遇刺的事就该谈一谈了。床前只陈英与蔡元勋两人,其实事情简单的很,圣人临幸胡贵妃,贵妃不知用藏于何处的匕首刺伤了圣人,圣人当时就将贵妃打飞,拔了匕首出来。
这也算是一桩皇室秘闻,交给陈英最恰当也是最适合的,陈英领了命,由蔡元勋领着去内狱。
蔡元勋身长八尺,面黑少言,与陈英的铁血气不同,他满身阴郁,煞气外露。
“罪人已羁押于内狱,暂未审问,如今圣人旨意既已下,现在便可审,长公主意下如何?”蔡元勋抱拳询问,他对陈英极佩服,纵观历朝历代,有几个女子能上阵杀敌?纵有谋略,武艺多半不通,可陈英二者兼备。而审案与战场不同,尤其金鳞卫执掌的内狱,为审案,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此案由指挥使大人全权负责,我只旁听。”陈英抱拳回礼,她长眉紧皱,心里有对胡贵妃刺杀圣人有无数种猜想。
她历来和后宫无多少交集,因为后宫暂无后,胡贵妃位分最高,理应由她暂理后宫,可圣人自觉她无法胜任,后宫一切事宜皆由刘嫔代理,后宫一直安稳无事,谁知一出事,就是捅破天的大事。
两人行至拱卫司,内狱设在西北角,至内狱要经过一道约百米的通道,通道两侧建丈高石墙,墙面光滑可鉴人,每十米就有一金鳞卫把守。
地面由细沙铺成,行走不易,此处背阴,太阳似从未晒到过,若想从此处逃脱,只这条通道,就是难以逾越的障碍了。
进了內狱,直行约十米,又是往下走的十来级台阶,越往下走越阴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此处与一般监狱不同,一道道铁门紧锁,从外面丝毫看不清里面如何,只墙壁上高约一米半处一个小方孔,方孔只一个碗大小。
陈英是第一次来,她只知道金鳞卫“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圣人信之重之,由金鳞卫参与的案件,皆为牵扯朝廷官员的重案要案,或圣人不予人知的案子。
一般人来此处,不用审讯,只此处阴森恐怖的氛围,已能吓的软了腿了。
蔡元勋见陈英脚下稳重,只四处张望,脸上并无惊惧之色,心里更是升起了敬佩,不愧是是上过战场的铁血公主,只今日这表现,就比一般男子强出了千万倍。
他们来到最里一间,守卫掏出钥匙,门上的锁是铜锁,锁了三道,等推开门进去,陈英竟是惊了一跳。
牢房里又黑又暗,隐约可见墙壁上挂了各种刑具,连块木板床也无,等守卫点了灯,陈英才看见人就用两根小儿臂粗的铁锁紧紧锁了手腕,一根稍细的铁索穿过琵琶骨,如一根钢钉,将人牢牢的钉住,若想疼的轻些,就只能贴着墙站着,若是想坐或卧,就要能承受铁索穿骨的疼痛。
陈英虽见胡贵妃的次数不多,可每次见她,她都从心里惊叹,原来女子可以长的如此妖娆又清纯,古有妲己,今有贵妃胡氏,难怪她出身屠户,圣人却要封她做贵妃。
平日里如何看都似罩了层光圈的胡贵妃,此刻俯卧在地,穿的还是一身粉色的寝衣,一双白嫩的脚上鞋也未穿。
黑长浓密的发扑了满地,百年的内狱,地面或是被血沁透了,青砖早已变成了暗红。
胡贵妃就那样偎在暗红色的地上,如同暗夜里的鬼魅,让人心惊肉跳。
陈英有一瞬间的窒息,她抖着嘴唇,想唤胡贵妃的名字。
听说胡贵妃因为是家里的三女儿,名字就叫三女,后来要进宫,为了匹配身份,才请了个老秀才给起了个婉莹的名字。
蔡元勋本要让守卫将胡贵妃提起来,陈英抬手制止了。
她本俯卧着,此时若要将她提起来,硬生生该疼去半条命的。
“贵妃!”陈英弯腰轻唤。
卧在地上的人依旧无声无息,陈英半蹲着,又唤了一声,地上的人脊背轻轻抖动着,过的半刻,她才缓缓抬起头来。
见她抬头,陈英的瞳孔迅速缩小,又极缓慢的放大了。
她披头散发,脸白如纸,红唇如血,她竟然勾唇笑着,嘴角处一颗痣殷红如血,露出的洁白牙齿碧森森一层光,下巴尖削如刀,一双眼却还是往日里水汪汪的模样。
她见是陈英,似感觉不到疼,哆哆嗦嗦坐了起来,胸口的衣服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铁链擦或骨头,刺啦啦渗的人背麻。
“我是三女,才不是什么贵妃,你且记住了。”她说道,声音里带了些沙哑,似喃喃自语,又无辜又惑人。
“修得无理!”蔡元勋大喝一声。
“咯咯咯…”她竟然笑了,笑的全身颤抖,等笑完了,又偏着头看陈英。
她这几年在宫里,早养的十指纤纤,此时那染了红色丹冦的指甲处早已血肉模糊,她伸手撩开胸前的头发,双眼又盯着自己的一双手瞧:
“呀!竟都折了!”她道。
陈英盯着胡贵妃看了片刻。她也不理人,就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发呆。
“蔡指挥使,这是怎么了?”陈英站直了身,盯着蔡元勋,眉头紧锁,一双眼里蹦出了火星。
“长公主误会了,未得圣人言,臣怎敢私自行刑?她手指如此,皆因自己在地上抓挠所致。”
蔡元勋见陈英如此,即刻澄清道。
“她是神志不清了?”陈英道。
“从进了内狱就是如此,不过臣以为她并不疯,穿骨钻心之疼,即是有功夫傍身的男子都要受不住叫出声,可她却不声不响的硬挨下了,若真是疯了,怎能忍得下?臣以为她如此皆是装出来的。”
陈英沉默不语,她懂蔡元勋的意思,胡贵妃如此,是想一力将此事担下的,她身后必定有人。如若她非要如此,金鳞卫有的是办法撬开她的嘴。
陈英心下不忍,她如今的样子,已是生不如死了。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胡贵妃哼起了小调,调子婉转动听,吴侬软语,动人心魄。
站了半响,只至她唱累了,陈英也没在开口。
胡贵妃用袖子擦掉眼角的泪,又是哗啦啦一连串的声响,这声音似砸在了陈英心上,让她又闷又痛。
“给她解了锁链,你们且出去,我来问她。”
“公主不可!”蔡元勋拦道。
“圣人处皆由我担着,来解了。”陈英指着守卫,让他开锁,守卫看着蔡元勋,不知是开或不开。
蔡元勋见陈英搬出了圣人,就点头应了,守卫解了锁,与蔡元勋出去守在了门外。
陈英将墙上挂着的刑具一一看过,有些见过,有些只是听过,可若说出如何用,听的人却要心惊胆战。
“我且再叫你一声娘娘,你如今犯下的罪,于你来说,要死实是太轻易了,蔡指挥使不愿你轻易去死,圣人亦不愿,蔡指挥使不愿因职责所在,圣人不愿,是心气不能平。
我乃圣人长姐,自小看着他长大,他是个少年老成的性子,万事面上不显,只在心里装着。可你知吗?那日你初入宫来,此事本应由贵太妃安排,可那日他差人来叫我,我本不愿去,只因为我于此道也不通,怎样的女子才适合他,适合后宫,我拿不准,我心里只愿他娶个自己喜爱的,可天家无私事,有时他也身不由己。
你猜那日他差人来带的何话于我?他说“长姐,我心悦一人,你定要帮我。”我赶进宫时,他一人坐在丽正门前等我,见了我来,一脸的笑,是个少年人心有所属的模样,他将你说了数遍于我听,他口中的你,竟然无一丝一毫的不好处。
贵太妃对你身份不满,是要将你打发回去的,我见圣人心悦于你,知他一生也可能只有这一次还能有个心悦的人陪着了,我便找了贵太妃,将你留在宫内做了美人,过了不几年,你又做了贵妃。可见圣人是如何偏爱于你。
可如今你要杀他,我也只他一个弟弟,你知我看着他差点死在榻上,是何感受?我怨自己为何要将你留下?若不是你,他又何来性命之忧?如今我也不问你别的,只问你一句心里可有过他?”陈英说话,掷地有声,可她眼里有泪,只是生生忍住了。
胡贵妃一双莹莹黑眸盯着陈英,眼里山呼海啸,似要将陈英与她皆溺毙了。
可过得片刻,那双眼终于黑沉沉如一潭死水。
“我既杀他,何来真心?公主怎得比我还天真些?”她咯咯笑道,似听了天大的笑话般。
“不,你心里有他,你我虽只见过数次,可你与我说起他时的神情,语气,是做不得假的。”陈英反驳道。
那人却不笑了,血红的唇紧紧抿着,一双眼仓皇失措,如林间惊了小鹿,可怜又可爱。
“你不是一心求死么?我应了你便是,但你死前,为我解了这惑吧!”陈英叹息。
她又俯跪于地,是陈英刚来时的样子,似从血海里长出的一丛海草,慌张无措,无处可依。
“我幼时家贫,阿娘生了我大姐二姐,大姐叫盼弟,二姐叫带弟,结果生了我还是个闺女,我五六岁了还没个名字,因为是第三个女儿,别人都唤我三女。后来阿娘生了我阿弟,我阿爹又学了门杀猪的手艺,家里的日子才渐渐好了起来。我大姐二姐嫁人时我才十三岁,阿弟每日里好吃懒做,脾气还差,稍有不顺,就对阿爹阿娘拳打脚踢,可阿爹阿娘惯着他,谁也无法。
我见阿爹辛苦,就跟着阿爹学起了杀猪的手艺,我那时又黑又矮,跟着阿爹,别人皆以为我就是家里的小儿子。
后来阿爹租了间铺子,做起了卖肉的营生,我终于不用日日杀猪了,在家养的白了些,阿爹就给我定了门亲事,定的是街口布坊李家的二儿子,既都做着抛头露面的营生,家里也不讲究男女大防,我和二郎时常见面,或踏春或游湖,阿爹为我备好了嫁妆,只等着成亲的一日。
可一日我买肉时被知府瞧见了,他叫了我阿爹去,我阿爹归了家和我阿娘商议了,第二日就去李家退亲,无缘无故,李家如何会肯?二郎甚至去寻了知府,后来被知府打折了一条腿,李家后来应了,还不待退完亲,我就进了宫。
我何曾见过如此的繁华?心里虽憋闷,可圣人英明神武,待我如珠如宝,这样的日子这样的人,我如何会不心动?渐渐我便忘了李二郎,忘了我的过去。
可有一日,我竟在宫里见着了二郎,他自宫后,竟在宫里做了个养花的太监。他已不是我认识的二郎了,说话讽刺刻薄,他知我不忍伤他,寻着机会就要抱我亲我,我如何肯?
不知是何时,此事让宋大官知晓了,大官当着我的面将那二郎打杀了,他满身是血,一双眼到死都在盯着我。
圣人不在时我不敢闭眼,闭了眼就是他血红着眼说我是言而无信的荡妇,说他要带我下地狱去。
我怕他,心里不安,怕他那一日真要带我下地狱去,圣人不来时便在枕下藏了匕首,圣人那日要来并无人来通传,我早早便歇下了,可过了不一时,只觉胸口憋闷,我吓坏了,以为是二郎来寻我索命来了,只拿了匕首去刺,直到被圣人一掌打翻,我才知自己做了何事。
圣人盯着我,满眼不相信,我看自己手中血,亦不能相信,等圣人跌倒在床上,我才怕起来了,我怕他就这样被我刺死了。
金鳞卫带我来此,我已心如死灰,只等着死罢了!自己做下的孽,却害了圣人,我等着被审的这一日呢!若这一日真来了,说明圣人已无事了。今日我只求一死,于我来说也是解脱。”胡贵妃说完,已满眼是泪。
陈英看了她半响,不声不响的出去了。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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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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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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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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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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