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堃篇（中）：他不喜欢我

　　11.

　　事情看起来就这么僵持住了。

　　但又没有。

　　在宋羽即将不耐烦的时候，江堃终于又说话了，他将自己的姿态放的极低，语气有些僵硬，用力的攥紧了手开口：“您希望我消除掉记忆吗？”

　　这其实并不是宋羽希不希望的问题，而是只有这么一种治疗方式。

　　当然世界上也不是没有人类和仿真人在一起的事情发生，甚至联合盟有一项是专门说和仿真人结婚需要遵守条例，想要保全江堃的自我意识，宋羽必须去联合盟与他登记结婚。

　　而这件事对于宋羽来说是不可能的。

　　12.

　　长久的沉默后，宋羽开口了：“你需要清除记忆和情感模块。”

　　否则，真的会死。

　　后面的话宋羽在心里补了这么一句。

　　江堃忽然就笑了起来，伸手慢慢攥紧了宋羽的衣角，胸口的位置忽的像是有什么东西空了出来，像是针在上面扎着。

　　密密麻麻的痛感令他甚至无法呼吸。

　　他觉得他有些难过，宋羽从未对任何人这么狠心过，只有他是特殊的那一个，被拒绝，被讨厌。

　　他突然感觉到眼睛里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出现了。

　　伸出手想要碰一下，摸到了一片水痕。

　　安静、沉默、一言不发。

　　宋羽看着面前的江堃，微微睁大了眼睛。

　　仿真人也会哭吗？

　　13.

　　在网上预约了清除程序的服务，根据排队还需要半个月。

　　宋羽不知道江堃是怎么想的，但是他觉得自己还是心软了，于是问道：“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在失去记忆前。”

　　江堃垂着眼眸，像是在思考，过了半响后看着宋羽，笑了起来：“希望您可以一直幸福下去。”

　　没有想到江堃居然会说的是这个。

　　宋羽突然就感觉嗓子一下哑了下来，最后控制不住的闭上眼睛，忽略了那微不足道从心脏处传来的说不出来是酸，还是涩的感觉，无奈道：“没有别的了吗？需要我陪你吗？”

　　听了宋羽的话，江堃却摇了摇头，他并不想给宋羽添麻烦。

　　14.

　　宋羽回到了虚拟世界。

　　而江堃依旧在监控室，隔着屏幕看着他喜欢的人。

　　海琳娜和王怀以为他想开了。

　　可似乎只有他自己知道，压根就没有想开这一项。

　　15.

　　江堃想要见宋羽一面，在失去记忆之前，再见到宋羽一面，虚拟世界的时间与现实世界不一样，所以如果海琳娜不提醒的话，宋羽压根就不会知道到底哪一天是江堃做清除程序的日子。

　　“你确定吗？”海琳娜狐疑的看着江堃不解道，“你不需要博士回来陪你吗？”

　　江堃将手放在了冰凉冷硬的设备上说道：“嗯，不需要。”

　　于是海琳娜真就没有告诉江堃。

　　16.

　　其实宋羽是记着这件事的，他其实预估好了一段时间，可万万没想到，他碰到了奇力耶的特殊时期。

　　等过了几天出来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这件事，给海琳娜发了一条消息。

　　“江堃怎么样了？”

　　海琳娜：抱歉，博士，江堃被销毁了。

　　看到了后面几个字的时候，宋羽一开始并不想相信，可缓缓抬起眼，又确认了一遍时，他才再次问道。

　　“怎么会销毁？”

　　“没有我的同意不能进行销毁程序不是吗？”

　　海琳娜第一次对于宋羽有了怨言，但其实也说不上是怨言的，更像是感受到了仿真人的脆弱，渺小，不堪一击。

　　她手指颤抖着打下了后面的话。

　　海琳娜：拒绝消除记忆，被送入仿真人回收基地。

　　海琳娜：我给您发过消息。

　　17.

　　江堃其实并不准备清除记忆。

　　随着日期的推进，他开始越来越沉默寡言，海琳娜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在担心清除程序，便好心解释道：“只是把你的记忆拿出来，并不会伤害到其他的部位。”

　　“更何况，仿真人哪里坏了都能修。”

　　两句话说完，江堃都没有接。

　　海琳娜眯了眯眼，提高声音又唤了他一声。

　　这时江堃抬起了头，看着海琳娜问道：“怎么了？”

　　“你在担心吗？”海琳娜继续问。

　　江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18.

　　在维修人员进入到研究所想要带江堃走的时候，江堃看着面前的两个仿真人说道：“我拒绝清除记忆，希望可以直接被销毁。”

　　就像是他所说的那样，他不想失去的爱宋羽的能力，那样不如去死。

　　但是他不想让宋羽为难，如果由宋羽说出销毁仿真人的话，那会让此时还在他手下工作的仿真人们产生恐慌。

　　他不想给宋羽添麻烦。

　　所以销毁的话，他决定自己说。

　　而来维修人员听到了江堃的话，一个并没有什么反应，表情麻木，而另一个则是笑了一下问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江堃扯了扯嘴角。

　　正常情况下，销毁必须由认主的主人签字，可是如果仿真人说自己实在是受不了自己的主人的话，仿真人保护协会的家伙倒是也会帮助其直接忽视主人进行销毁。

　　维修人员拿出了一个单子让江堃填写。

　　在那行遭受的经历上写了一句：“他不喜欢我。”

　　只有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却是他痛苦的源泉。

　　在经过了维修人员一系列的检测又通报了上级后，决定对江堃进行销毁。

　　19.

　　在维修人员从江堃房间出来的时候，海琳娜还拿出了一些燃材料想要送给两人，可是在看到江堃也和这两个仿真人出来的时候，她的瞳孔突然收缩了一下有些僵硬的问道：“刚进行记忆消除就能出来了吗？”

　　其中一个维修人员看了一眼海琳娜，又看了一眼江堃，说道：“不是消除记忆，是销毁程序。”

　　“等一下。”海琳娜有些着急的想要阻拦他们。

　　旁边的王怀也说道：“是不是弄错了，我们预约的是消除记忆。”

　　“是这位仿真人要求的自我销毁。”维修人员指着江堃一脸无辜，“我们不过是出于仿真人的人道主义同意了他的请求。”

　　“没有主人允许的仿真人不允许进行销毁。”海琳娜看着江堃，一字一句道“你应该征求一下博士的意见。”

　　“我想，那应该不用了。”江堃却是回了这么一句。

　　他就像是铁了心。

　　“你不能自己决定销毁！”王怀这时也走上前愤怒道，“你的生命是博士赐予的，所以必须得到他的允许才能够销毁！”

　　江堃依旧是那个样子。

　　“可以给我们一个小时吗？”海琳娜见江堃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转而向旁边的维修人员问道，她想把博士从虚拟世界叫出来，江堃最听博士的话了，如果是博士说的话，江堃应该会转变心仪。

　　两名维修人员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他们也并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同类进行销毁。

　　20.

　　江堃应该是期待过宋羽回来的。

　　他沉默的看着屏幕，然后又看到了海琳娜不停地在给博士发送着消息。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江堃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并不伤心，也不开心。

　　没有宋羽在的时候，他就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比大部分的仿真人都更像是机器人。

　　江堃被销毁后，送回到研究所的只有人造皮肤、原本制作用的仿真人材料和那张销毁申请单。

　　研究所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低迷气氛。

　　21.

　　宋羽从虚拟世界回来后就到了监控室，得到了那张销毁申请单。

　　规规矩矩填写的内容。

　　只有在遭受经历上有两句话、

　　“他不喜欢我。”

　　“我爱他。”

　　22.

　　宋羽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现实世界了。

　　他这一次出现在维修中心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瑰宝一样的人物，多看一眼都是赚到。

　　维修中心的领导是人类，宋羽脱下了防护服进入到他的办公室，语气冷硬：“为什么会未经主人的允许销毁名为江堃的仿真人？”

　　“你这样是违法的行为。”

　　“博士，那只是一个仿真人。”领导觉得宋羽过来找自己麻烦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搞笑，仿真人就算被销毁了还能再继续做出来，这个世界只有人类会消失，而仿真人则是源源不断的出现。

　　一个坏了，死了，那就再做一个。

　　这个世界人比任何东西都要贵重的多。

　　“闭嘴。”宋羽仰起头，继续道，“数据恢复。”

　　领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无奈道：“哪有数据恢复啊，压根没备份。”

　　“你们在每次工作前都会进行数据备份。”宋羽只感觉火要窜到头顶了。

　　不知道到底是在生他们的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

　　这是一次工作失误，于是领导不停地在和宋羽打着哈哈，最后只得承认是自己这边的工作失误，如果宋羽有需要，他们维修中心将会送给一个宋羽全新的仿真人并补偿一年的燃料。

　　宋羽听了领导的话，忽的笑了起来，声音冰冷，语气不带任何感情：“你的仿真人拥有自我意识吗？”

　　爱我吗？

　　后面这句话突然出现在了宋羽的心里，这让他有一瞬间的慌张。

　　23.

　　江堃醒来是在一个别墅内。

　　是他不熟悉的房间。

　　打开门走出去，一楼坐着几个不认识的仿真人。

　　“呀，痴情铁皮醒来了。”

　　“嘿，欢迎加入我们仿真人大家族。”

　　“恭喜你，你以后是一个自由的仿真人了。”xiumb.com

　　24.

　　这是一个由仿真人组成的组织。

　　都是明面上被销毁的仿真人，只不过被维修中心的领导送到了这里，并没有进行销毁。

　　维修中心领导的爱人是一个仿真人，她深知仿真人遭受到的疾苦，所以想要保护这群仿真人们。

　　每天的生活其实比在研究所里要丰富，毕竟是和一群仿真人们在一起。

　　他们没有名字，互相称呼着对方给的外号。

　　比如江堃就是“痴情铁皮”而一个粉头发的姑娘就叫做“带刺的玫瑰”。

　　一个比一个土。

　　仿真人们并没有那么怨恨人类，甚至每天看一看人类的消息还能成为他们的娱乐消遣。

　　“宋羽博士居然为了仿真人将邓洛普先生告上了法庭？！哦，天呐，这绝对是近20年来最劲爆的消息了。”

　　平日里江堃对于他们的讨论并没有什么反应，可在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后立刻冲了过去，眼睛盯紧电脑屏幕。

　　他很久没有看见过主人了，此时看到主人的模样，心脏处像是被什么东西又再次填满。

　　他说道：“我要去找宋羽。”

　　“哈？”

　　“嘿，兄弟，你在发什么疯？！你是个被销毁的仿真人，如果你出现在人类生活的区域一定会被那些仿真人警察抓走的~！”

　　“哈哈哈，你为什么要去找宋羽博士啊？”

　　“他知道你是谁吗？”

　　最后这句话让全场陷入了沉默，他们忽然想起了这个仿真人销毁的申请单。

　　25.

　　“虽然是我工作上的失误，但我认为都是可以弥补的。”

　　人类很闲，开庭这种直播让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一起。

　　—博士冷脸yyds

　　—呀，博士好好看啊

　　—博士真的要为了一个仿真人和同类产生冲突吗？我觉得并不好。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宋羽将手里的资料直接砸到了桌子上，抬起眼，看着邓洛普，认真道，“做了错事，就要接受惩罚。”

　　邓洛普可不喜欢宋羽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他皱了皱眉，嘴角带着戏谑的笑容：“您要清楚，是您的仿真人受不了您的压迫而填写的申请单，不是我们压着他的手让他签的。”

　　—啊？博士的仿真人受到了压迫？

　　—不会吧！我记得去年博士在评选大赛上可是给仿真人幸福感最高的主人啊！

　　—我感觉我塌房了，沃日

　　宋羽看着一直在笑的邓洛普，将申请单拿了出来：“这种理由真的可以作为未经主人允许自行销毁仿真人的理由吗？”

　　所有人都看到了上面的理由。

　　而这时邓洛普笑的更开心了：“博士，如果这种理由都不能作为销毁仿真人理由的话，那么什么样的理由可以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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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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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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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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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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