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的灯随着苏本心话音的结束又灭掉了两盏,甚至有些烛光的效果了。
这是个并不让人舒服的故事。
卫东:“说了这么半天,咱们也没讨论画儿。这个小说和那幅画有什么关系吗?”
“书里的绯色之兽到底指的是什么?如果是悦子的心的写照,那么画面上的那一团巨大的像是内脏似的红色,似乎就有了解释。”说话的是赵燕宝。
“可是,我们去哪儿找这么一颗心?13000克的心。”智淳看了看秦赐,“正常人的心脏只有250克。”
众人沉默,罗维却慢慢起身:“十点了,该回去就寝了。”
事情已经讨论到这个阶段,只靠凭空的想象和猜测,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众人有些恋恋不舍地站起身,仿佛面前这张昏暗的餐桌才是整个城市最安全的地方。
“如果真有危险,我们该怎么应对?”画家余极有些嗫嚅地问。
“相机而动,将计就计。”秦赐回给他八个字。
这八个有效的字眼似乎可以用在任何危险的节骨眼儿上,但在此刻被夜色慢慢吞噬的城市里,任何忠告都像是照本宣科的空话。
大家无奈地陆续走出餐厅,各自去往自己的住所。
深夜的街道弥漫着淡淡花香,柯寻望着街边的一树雪白花朵:“这儿的温度和画外面差不多,我一直以为还是在秋天,没想到画里居然是春天。”
雪白花朵来自一树望春玉兰,朵朵白花在暗夜里格外华灿。
这一树繁花倒成了画里额外的惊喜。
柯寻在这一树花下站定了,牧怿然也没有执意向前走,看来是要留下来一起赏花。
医院和侦探所毕竟路途稍远,两拨人沿着街道走回去,交错而立的路灯将人们的影子扯得凌乱。
卫东罗维和Lion没有赏花的心情,便先回了警局宿舍,萧琴仙却不急着回去,而是在警局门前点了一支烟。
据说吸烟的女人往往都是有故事的,但相比刚才听到的悦子的故事,旁的女人的故事都变得温馨而普通。
牧怿然和柯寻站在玉兰树下,并不介意所说的话被这个女人听到。
“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牧怿然张开手掌,恰有一片大大的雪白花瓣落在掌心,“之前无论是村庄还是农场,再或是筒子楼,总之会有一个较为明确的范围,这次却没有重心。”
十三个人被分散到三个住处,这在之前也是从没有过的。
“整个城市的人物都非常真实,无论是警局里的警察,还是刚才餐厅里的服务员,”柯寻仔细回想着之前所经历或的那些画,“深究的话,只有以前春笋公寓的那些人有着类似的真实。”
“这么一来,大概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画的段位在提高,慢慢增加了复杂性和难度;另一种便是类似春笋公寓那一回——这一场特殊经历说不定和某种诅咒有关。”
柯寻听着牧怿然的话,思量一番:“春笋公寓那一回,犀象美术馆是直接建在筒子楼的废墟之上的,在画的作用下,有可能产生了某种‘场’的重合……但这次,眼前的这座都市很显然区别于本心艺术馆所在的三线老城。”
柯寻看了看不远处的萧琴仙,瘦小的身影有些孤独,指尖的香烟缭绕于路灯的背光之处。
“画的难度在提高。”柯寻说。
“一进入本心艺术馆,就让人觉得有些不对,”牧怿然尝试说出了自己也没什么把握的话,这在遇见柯寻之前是绝不可能的事,“我们之前在任何一所美术馆,几乎都是分批入画的,有着很强的随机性。”
的确,当初柯寻和卫东就是被这股子倒霉催的随机性选中的,画里还差两个人,就要由两个走进展厅的人补上。
“怿然,你的意思是,这回‘画’在选人?”柯寻问。
“除了最后进来的苏本心和Lion之外,剩下的11个人都曾在《绯色之兽》这幅画前徘徊良久。”
“难道画在寻找对它感兴趣的人?”柯寻觉得夜风渐渐冷上来——‘画’的能力和水平都在提高,这次无疑是一种主动物色猎物的行为。
“或者是,它比较感兴趣的某一类人。”牧怿然看着寂寥的萧琴仙,已经了踩灭烟头,独自走回了警局。
虽然有路灯映照,但街道依然透着宇宙空洞那种无边的黑暗。
侦探事务所和中心医院离这里都不算远,步行10分钟之内便能到达。
“咱们也回吧,过了十一点有些事情就不好把握了。”柯寻将落在头上的几片大花瓣儿拂了去,歪头看看牧怿然,“咱们宿舍又不是24小时都提供热水。”
牧怿然眯了眯眼睛,和柯寻并肩往回走。
“你从罗维身上观察到了什么?”柯寻突然问。
牧怿然停顿了一下,才慢慢说道:“罗维做了一些不符合常态的事情。”
柯寻仔细回忆了一下:“你是指,主动去餐厅服务台借纸笔?还主动为大家打开很多灯来照明?太主动太周全了?”
这么一想,的确是。
在李雅晴死之前,罗维就并非一个面面俱到的人,虽说他有着理科生特有的缜密逻辑,但他并不擅长做这些跑前跑后的事情;李雅晴死之后,这个人的话更少了,终日闷闷的,这种状态下的罗维更不可能周全地为大家服务。
牧怿然肯定了柯寻的说法:“除此之外,他还很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这实在是一反常态。”
柯寻的感觉很不好,但又不知从何处下手去了解整件事:“你说,罗维的反常是被动还是主动?”
虽说生命平等,但柯寻并不希望老成员们出事——罗维与大家经历过一次生死,已经是兄弟了。
牧怿然依旧是淡淡的表情,但手掌却轻拍着柯寻的肩:“秦医生说,相机而动,将计就计。”
“嗯。”
回到宿舍,走廊里还飘着女士香烟的味儿。
浴室目前没人用,柯寻让牧怿然先洗,自己则进了隔壁卫东他们的房间。
罗维正坐在床沿用毛巾擦头发,Lion被卫东拉着聊天儿——“……做什么都别做美工,真的……哪儿的事我百度一下搜出那么多鸽子脑袋我,那猛禽的眼睛,薅家伙,我当时楞咬着毛巾角儿生忍了仨小时……最后那客户憋着闷屁选了个希特勒画的废墟当了鸽子馆儿的招牌……别做美工,听哥们儿的,拿手术刀开健身房在家死宅着也别干美工!”
柯寻走上前来,越过国际友人宽阔的身板,直接摸上了卫东的额头:“没事儿吧,跟喝高了似的。”
Lion善意地笑道:“栋子这回真高了,他在餐厅品尝了半杯鸡尾酒。”
“不至于的啊,东子量虽不大,整四两52度白的没问题啊。”柯寻眼见着自己铁子絮絮叨叨翻身睡过去了。
“刚才医院公寓打来电话,那个叫余极的画家喝了一杯啤酒,现在也醉倒了。”罗维光膀子站起来关窗户,因为没有工作服这类换洗衣服,下面只能裹条白浴巾。
“等你们都收拾完了,我过去歇会儿。”罗维对柯寻说。
“成啊,得穿裤子。”柯寻说。
“成。”
……
宿舍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整洁。
洗完澡之后没有睡衣换,柯寻和牧怿然就暂时先穿了警服衬衣和裤子,罗维则可怜巴巴又换回了白天的那身衣服。
“人们都睡了?”柯寻问。
“我们屋那两个都睡了,隔壁那个女生的房间还亮着灯。”罗维说到这里,目光凝了凝,望着眼前的两位伙伴:“你们能看到她眼角的泪痣吗?”
“谁?”柯寻反问。
“隔壁的女生,萧琴仙。”罗维加重了语气。
“泪痣?我没注意,有吗?”柯寻望着坐在床对面的牧怿然,见对方也表示了否定。
罗维用手在自己的面孔上比划:“就在右眼的眼角下面,大概有黄豆那么大,红色的。”
牧怿然肯定地道:“我没看到。”——黄豆大的一颗泪痣,那应该是很明显的。
“那颗泪痣,对我们后面的分析有什么帮助吗?”柯寻直言——罗维现在的表情实在是有些神经质。
罗维就坐在柯寻的床沿边,手肘放在膝盖上,用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只是萧琴仙,很多人都有。”
这句话在深夜里说出来,令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柯寻心里一紧:“你是说泪痣?都谁有?你看到了?”
“不只是泪痣,还有一些其他的红色标记,就像胎记那样出现在脸上,大多是在额头上,”罗维的手依然停留在自己右眉上方的额部,“比如这个位置,出现一块蚕豆大的红色胎记。”m.χIùmЬ.CǒM
“你看到的?”牧怿然开口问道。
“对,就在刚才的餐厅里。”
“你借故打开所有的灯,就是为了看清楚这些?”
“是的,”对于牧怿然将自己看穿的这件事,罗维并不觉得惊讶,“打开灯就看的更清楚了,那些人面部的各种红色痕迹。”
此时柯寻离罗维最近,忍不住问道:“我脸上也有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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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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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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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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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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