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拍厕所里那半张一寸照了?”朱浩文看向柯寻。
“不知道你有没有玩儿过密室逃生类的游戏,”柯寻拍了拍朱浩文的肩,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手上一顿,然后十分自然地放下,“这类游戏的一大规则,就是所有看上去似乎毫无用处的,或是微小不起眼的东西,都有可能是通关的关键,所以我觉得,就算是被扔在厕所坑里的半张照片,最好也不要放过。”
朱浩文垂眸看了看他的手,转而将目光投放在牧怿然的手机屏上。
屏幕上正显示着的就是柯寻拍的照片,还很贴心地把那半张照片旁边污浊的地方用马赛克处理过了。
照片上是半个长相平凡的男人,由于时间太久,又是影印的,看不出他的年纪,但不会很老,因为头发茂密蓬松,眉目端正,半边唇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浩文儿,手机。”柯寻说。
朱浩文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摄像头,然后三个人就比照着两个手机,在这些灰白的人影里寻找和这半张照片相似的脸。
每一张脸都仔细看过——这实在是一个让人不怎么舒服的过程,这些灰白人影的脸看久了更为恐怖,因为你在看着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看着你,就用那双死寂呆滞的,失去一切人类应有的感情和生动的眼睛看着你。
“这些人大概都是被实施过前额叶切除术并失败了的试验品。”朱浩文冷冷地说。
“但记得吗,有一个试验品成功了,并且进入了第二阶段试验。”柯寻看向牧怿然。
牧怿然点头:“282号试验品。”
柯寻:“这些人影里没有他,他们衣服上的编号都不是282。”
朱浩文:“会不会在外面,比如其他试验室,或是走廊里,甚至,会不会在上面?”
柯寻:“有一丝可能就别放过,让其他人帮忙一起找。”
柯寻让所有人用手机翻拍了那半张照片,然后在整个研究所的范围内展开了查找。
时间却不等人,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众人晚饭都没有顾得上吃,仍没能在晚上十一点之前找遍全部的灰白人影。
牧怿然和柯寻去了B试验室,把卫东弄晕后才回到D试验室。
三个人并排坐在角落里,一如画中的每一夜,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这大概是咱们最没把握的一次吧?”柯寻打破了难熬的沉寂,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甚至轻松,“好像完全没有能避免的方法哈?”
牧怿然没有说话,只在黑暗里感受着身旁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热量。
这个人为他所有的朋友想出了避免死亡的方法,唯独没有能为他自己想出一个。
“你们有没有觉得,黄皮和祁强有点怪。”朱浩文忽然开口。
“祁强虽然凶,但充其量是个混子,”柯寻说,“真正难搞的是那个黄皮,他是道上的,实打实的狠角儿。”
“这两个人为什么也会去美术馆那样的地方?”朱浩文质疑。
“我推测啊,祁强是进去偷东西的,”柯寻说,“不过肯定不是偷画什么的,估计是瞄准看客的手机或是包。但黄皮为什么会在那儿,这就不知道了。”
朱浩文没有再问,而是接着自己刚才的话头往下说:“我觉得他们两个怪的地方,首先是黄皮今天突然主动提出抽签取号,其次,两个人取到了C试验室的号卡后居然没有任何不满,这不大符合这两个人的风格,我以为他们至少会强行换到前面的顺序去取号,毕竟B试验室是目前看来最为安全的。”
“你这么说,确实这两人有点怪,”柯寻说,“祁强那会儿抽到C号卡的时候我记得还发飚来着,把号卡扔地上踩,后来不知为什么又不吭声了,刚才更是老老实实地去了C试验室,难道是像上幅画一样被什么东西给蛊惑了?”
“没有。”接话的是牧怿然,语声冷淡,“我想,黄皮的首选号卡,本来就不是B试验室。他这样的人,警惕性和防备心都十分地高,绝对不可能信任任何人把自己弄晕过去,所以B试验室一直就不是他想去的地方。
“而C试验室,才是他的最终目的,尤其在他看到已变成植物人的张晗睿也分到了C号卡的时候,这就更中了他的下怀。”
柯寻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在C试验室的实验过程里,黄皮是想和张晗睿一组,张晗睿已经不能动了,通电的话,先松手的肯定是他黄皮,这样就有百分之百的存活可能。”
“显然这就是他的目的。”牧怿然冷然,“这次抽签抽到的顺序,应该正好符合他的本意,所以之后他没有再主动说什么,如果他抽到了靠前的签或是最后一签,我想他很可能会露出强势的本来面目,强制要求和别人调换顺序。”
柯寻低声骂了一句。
“至于祁强,”牧怿然继续道,“做为和黄皮差不多同类的人,比我们更早一步猜到了黄皮的意图,而在看到同抽到C试验室的徐贞之后,他也就有了信心。
“一来,女性的生理反应速度本来就比男人要慢一点——当然,张晗睿和邓光那一组是个例外;
“二来,祁强以偷盗为生,扒手的手速是他们赖以立足的本事,就算徐贞身体机能处于巅峰状态,恐怕也快不过祁强的手速。
“想通这一点后,祁强才痛快接受了C号卡。”
柯寻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这么说来,明天C试验室会活下来的是黄皮和祁强。”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如此。”牧怿然道。
柯寻不说话,黑暗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忽地摁亮了手电,照向右边的墙壁:“我在那面墙上看到有人用血写着一句话,你猜是什么?”
牧怿然就坐在他的右手边,闻言转头看过去,柯寻却突地扬手,迅速地劈在了牧怿然的后颈处,牧怿然顿时歪身倒了下去,被柯寻及时伸臂接在怀里。
用手轻轻揉了揉牧怿然颈后被劈到的地方,然后让他靠在墙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身后传来朱浩文的声音。
柯寻回过头来看他:“记得么,秦医生说过,做前额叶切除手术的时候,会让病人保持清醒,因为医生会告知病人接下来手术的操作步骤。”
“所以你打晕了牧怿然,这样一会儿那些‘东西’做实验的时候,首选的试验品就不会是他了。”朱浩文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柯寻。
“Bingo。你要不要也来一下,”柯寻给他个人畜无害的笑,“不用客气,叫我红领巾就可以。”
“但秦医生也说过,如果病人没反应,医生还会用电击让人醒过来。”朱浩文说。
“前提是,他们用一个清醒的病人做手术,手术导致病人昏迷后,才会使用电击,而不是一开始就选择一个昏迷的病人来做手术。张晗睿是例外,她是自己半途醒过来的。”柯寻说,“你看那些用动物来做实验的,不都挑活蹦乱跳,起码能动的动物吗?什么时候见过用晕得跟死了似的动物来做实验的?”
“但如果我们三个都晕过去,”朱浩文说,“万一他们总要挑一个人来做实验呢。”
“浩文儿,你和东子在B试验室的时候都晕过去了,也没见被那些‘研究人员’弄醒了再做实验,”柯寻的眼睛在手电微弱的光映下像是两颗夏夜的星,“我宁可赌一把,这个D试验室,说不定也有相同的规则,你信不信我?”
朱浩文看着他的眼睛,过了好半晌,低沉着声音开口:“我信你。但你自己怎么办,你不可能劈晕自己。”
“我当然不能,”柯寻冲他一挤眼睛,“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啊,牧大佬那招掐脖子致人昏厥的手法,我已经私下问过秦医生原理,并且学会了。”
说着用手在脖子上的某处摁了摁:“只要摁住这儿,不出一会儿人就能晕过去。我找个东西抵住自己这儿,把自己摁晕不就好了。”
“你先把合适的东西找着。”朱浩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柯寻起身,搬了把椅子过来,又去拿了门后的拖把,踩掉拖把头,只拎了棍柄,把柄插进椅背缝隙中用以支撑和固定,最后脱下T恤裹住棍柄的头部,把自己的脖颈抵上去,感受了一下,冲着朱浩文比了个OK的手势。
朱浩文有些无语:“你确定这棍子不会把你直接顶断了气?”xiumb.com
柯寻笑起来:“做机关坑人是我打小的拿手活,放心,我拿捏着身体的角度和受力的力度呢,一旦我失去意识,身子肯定会向着旁边歪倒,不会伤到脖子。”
朱浩文看着他的笑容再次沉默,又过了很久,才平静地开口:“别砍我后颈,用捏的吧。”
柯寻搓了搓拇指:“正好让你见识见识我新学的手法,保险起见,先交待个遗言吧,最好附上某宝的支付密码什么的。”
朱浩文:“……”
“来吧,一觉到天明。”柯寻伸指按上了他的脖颈,“晚安。”
朱浩文在这句平静温暖的寻常问候中,陷入了无知觉的黑暗。
柯寻把他摆放在牧怿然旁边,也让他靠着墙,然后自己站起身,在屋子里转了转。
晕厥**能否成功逃开D试验室的死亡挑选,他也不能确定,如果不能,无论明天他们三人能活下来几个,还是一个都不能活,他都不想让自己这么白白送了命。
对于死亡,他已从初入画时的惊惧,历练出了如今的泰然,从最初只能完全依赖牧怿然,到现在可以同他携手抗争,甚至独当一面。
他早已不畏生死,但也不想顺从命运。
就算他今晚会死,他也不能空着手。也许牧怿然、朱浩文能活下来,就算不能,还有卫东。所以,他不能白死。
柯寻立在屋子中央,垂眸思索。
忽地脑中灵光一闪,忙去了办公桌边,从抽屉里翻出一大卷透明胶带,又找出了尺子笔和塑料文件夹等物,用剪子割割剪剪,再用胶带缠缠系系,做成了一个简单粗糙的手机支架。
最后从牧怿然和朱浩文兜里掏出两人的手机,两人的屏幕解锁密码,柯寻事先都已经问过了,先划亮了朱浩文的屏幕,调出摄像头,点亮照明功能,试着四下看了看。
照明的光太昏暗,只能看到身前一两米的范围,柯寻把所有的手电都打开,全部照在办公桌和实验器械上。
这样再看,光线勉强合适,可见范围也稍大了些。柯寻就把手机支架固定在了能够拍到办公桌和实验器械范围内的地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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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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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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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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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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