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寻的视力一向很好,然而远处的小村庄看上去仍然是一片模糊,只有一个大体的轮廓,像是像素不高的照片,或是古老的画作。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卫东哆哆嗦嗦地走在旁边,借由说话来减轻心中的恐惧感,不住地向着两边看,“真不是梦吗这?地球是不是让外星人入侵了你说?卧槽哥还不想死啊!老卫家的祖传脚气不能断在我这一代啊……”
“闭会儿嘴,”柯寻压低声音,“越弄不清状况就越得冷静,恐怖片儿白看了你。”
“卧槽为什么非得是恐怖片,就不能是小黄片儿?!”卫东不敢再大声,也压低了声音。
柯寻其实心里头也是七上八下。
眼前的状况来得太突然太离奇,搁谁身上也得懵。
卫东这货显然已经是吓得六神无主了,两个人不能都慌起来,总得有一个保持冷静——至少表面上得看着冷静。
两个人尽量放轻脚步,这寂静的夜晚一切动静都显得格外声大,而周围那些黑暗模糊的地方,似乎总有一些被压抑着的什么东西或是声音,呼之欲出。
随着距离那小村庄越来越近,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清晰,浓黑的夜雾里,一片破败的土墙泥草搭建成的房屋,慢慢地呈现在眼前。
村庄的外围,站着七八个人。
“有人!”卫东低叫了一声,声音里有惊讶有恐惧也有欣喜。
恐惧是因为不能确定那群人究竟是人,还是“人”。
柯寻眯起眼睛看了看,声音里欣喜的成分更多:“是人。”
他亲眼瞅见里头有个人正跟那儿拿着手机摆弄。
手机党不愧是全世界心最大的生物,开车看手机,带孩子看手机,过马路看手机,被车撞飞后落地上第一件事还是看手机。
眼下处在这么诡异的环境里,照样看手机。
但你也不得不承认,有手机党在的地方,一切都会显得很……无所谓?
两个人加快脚步冲着那些人跑过去。
“哥们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有人知道吗?”卫东迫不及待地问向其中一个一直看着他俩的年轻人。
这人二十来岁的年纪,身上也是一身黄白麻布质地的肥大衣衫,头发和柯寻卫东的一样,仍然保持着原有的状态,两侧剃短,脑后扎一特油腻的小辫子。
“九,十。”小辫子数着数,回头看了眼其他人,“还差三个,还得等。”
“哥们儿,解释一下呗。”卫东追问。
柯寻打量这些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挺着啤酒肚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也有一脸紧张青涩的十六七的学生妹。
所有人无一例外地,都穿着麻布制的古怪衣服。
这都是些什么人?
小辫子扫了眼卫东,又扫了眼柯寻,脸上没什么表情:“等着吧,还得再来三个人,来齐了再说。”
卫东看了看柯寻,柯寻给他个眼色:等,静观其变。
趁着莫名其妙跟着等的功夫,柯寻暗中观察。
先观察的,就是刚才看到的那个玩儿手机的。
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戴着副黑边眼镜,一直低着头,手机屏幕的光打在脸上,看上去十分麻木和诡异。
柯寻也在自个儿身上摸了摸,从裤兜里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这就更加诡异了——衣服虽然变了,但之前带在身上的东西却都还在,除了手机还有家门钥匙、半包口香糖。
就好像只是身上的衣服变了个款式和质地,其他的什么都没变。
——这究竟是要搞什么鬼?
柯寻指纹解锁,发现手机屏幕终于亮了,然而上端显示“无信号”。
……靠。
简直就是狗血电影的惯常套路——需要报警或联系别人时手机永远没信号,需要开车逃跑的时候永远打不着火,需要开门避难的时候永远第一时间找不对钥匙。
把手机揣回去,柯寻向着四周看了一眼,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在其中一个个子最高的人身上。
这个人实在是鹤立鸡群,不单指他的个头,长相也是。
白皙的皮肤,俊逸的眉眼,冷峻的神情,沉静的气质,无论站在多少人的人堆里,都能第一眼注意到他。
哪怕身上也是粗布麻衣,别人穿起来像披麻戴孝,他穿起来却是闲云野鹤,魏晋风流。
这个人察觉到柯寻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一眼来,转而又毫无波澜地移开,望向了景色模糊的远处。
卫东有点儿按捺不住,左右看了看,蹭到那个十六七岁的学生妹身边,压低声问人家:“妹子,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
学生妹脸色发白:“我也不知道……我刚来……他们不告诉我……怎么办……我怕……我怕……”说着就抽泣起来。
卫东见把人整哭了,连忙拍拍这妹子的肩:“哎哎,别哭,这么多人都在呢,没事啊,没事。一会儿大家一起找路就能回去了,别怕别怕。”
“我就进来看个画,怎么就这样了呢……”学生妹抹着眼泪抽噎,“我妈还让我早点儿回去呢,要不是下雨我也不能进来避雨啊,怎么就遇着这么……”
后面“可怕”俩字儿似是不敢说,就又哭起来。
“看画?你也是去美术馆看画的?”卫东忙问。
学生妹点头:“我就为了避个雨才进去的,早知这样我淋着回去也不进来啊!”
“是星空美术馆不?”卫东追问。
学生妹继续点头。
“是不是那个春宫秘戏图的展厅?”卫东又问。
“啊?”学生妹满眼泪地抬起脸看他。
“呃,不是,就是那个黑洞洞的展厅,窗户都没有,所有的画都跟糊了屎似的看不清。”卫东比划。
学生妹点头:“就黑洞洞那展厅,我一进去就停电了,然后亮了一盏灯,然后我就……莫名其妙到这儿了……”说着又哭起来。
卫东转头看柯寻:“合着大家都这么来的。”
柯寻抬眼,看向面前的这些人,这些人,很有些古怪。
如果大家都是同样的方式跑到这离奇的地方来的,应该会像卫东和他一样慌乱懵懂,就算能强压慌乱,也会像卫东一样东问西问,找个合理的解释出来,而不该像眼前这样,大多数人都十分安静沉稳,就好像……
好像早就习惯,或是了解了这其中的缘故一样。
柯寻打了个眼色给卫东。
两个人打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默契十足,一个眼色过去,彼此就能心知肚明。
卫东闭上了嘴,不动声色地站到柯寻旁边,有意无意地同这些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等了足有四十多分钟的样子,荒郊衰草的深处,陆续又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有点儿脸熟,柯寻想了想,记起这位是美术馆对面摊煎饼的老板。
“我他妈就进美术馆里找厕所撒个尿,怎么就到这儿来了?!”煎饼摊儿老板脸上惊疑不定地看着众人。
“人到齐了。”先前那油腻的小辫子不理会这新来的三人的追问,转头看向其他人,“可以进去了。”
“去哪儿啊?这是哪儿啊?!”煎饼老板一把抓住他胳膊。
小辫子看他一眼,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声音听起来却有几分阴森:“画里。”
“——画?什么画?”煎饼老板一头雾水。
“你是不是进了个美术馆?是不是进了个展厅?展厅里是不是有幅画发光了?紧接着你是不是就进到这地方来了?”小辫子不耐烦地一连串问。
“是……是啊,怎么了?那画是挺奇怪……”煎饼老板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你现在就是在那幅画里!”小辫子甩开他,大步跟着已经开始动身的其他人,往村庄里面走去。
在旁边抻着耳朵听的柯寻和卫东面面相觑。
“真的假的……”卫东失魂落魄,“人怎么可能进到画里……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最后来的那三人叫起来,“怎么可能!这是哪儿?你们都是谁?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没人理会,先头在的那些人只管往村里走。
卫东看着柯寻:“怎么整?跟着他们还是……”
这些人行为古怪,跟着他们的话,不知是福是祸。
柯寻向着四周看了一圈,一咬牙:“跟着吧。”
后来的那三人有两个不肯跟着走,留在原地大呼小叫,煎饼老板却大步赶上来,一把扯住先头那伙人中的一个,瞪着眼睛叫:“别走!你们得把事儿说清楚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扯住的这个,就是那位鹤立鸡群的年轻男人。
这人停下脚步,偏头淡淡看了他一眼:“这是画里没错。至于为什么人会在画里,这一点我也不清楚。不过如果你想要出去回到原来的世界,最好是跟着我们。”Χiυmъ.cοΜ
声音就像他的人,十分的冷感。
煎饼老板还想抓着他继续问,却被他在手腕上捏了一下,煎饼老板吃痛,被迫放开了手。
这伙人并没有在意后来的这几人是否跟上来,就好像之前等了四十多分钟只为了凑齐人头。
柯寻数了数,一共十三人。
听刚才这人话中的意思,这伙人似乎对这种古怪诡异的状况很是了解,并且也知道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柯寻觉得,自己和卫东要想离开这儿,还是得想法子和这些人搞好关系。
这么想着,几步追到刚才这人的身边,和他并肩走,偏脸看向他,声音温和表情OK:“哥们儿,你看,我们几个是头一回遇上这种事,难免多问几句,你能不能跟我们详细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要怎样才能离开这儿?”
这人也淡淡看了他一眼,目光重新落向前方,声音依旧冷感十足:“想要离开,只有一个方法:活下来,并且找到签名。”
签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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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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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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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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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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