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回家,流连于外室,家里的女人又怎么可能有好心情?
皇后折芳霭临朝监国,但其实没甚可监的。她也就在正旦这一天,会见了诸州朝集使,收了一些地方土特产以及各种谀辞。
文武百官,稍微有点身份的都随驾出征了。好好一个中原皇帝,当得像是北朝君主一样,四处不若家。
无事可做之下,折芳霭便带着嫔御、宫人们制作毛衣、皮衣,名义上是给前线将士的,实际上是给那个负心人做的。
「佛牙,在直沽过得怎么样?」折芳霭熟练地剪裁着一块貂鼠皮,问道。
佛牙是美原公主邵醴的小名,建极五年出降新科进士、直沽令赵凤,建极七年生下一子,大部分时候居住在北平府的公主宅邸内,偶尔会去直沽看望一下夫君。
就在前阵子,她还在旁敲侧击,看看有没有什么京城的实缺,好把驸马调回来,不过被皇后教训了。一气之下,她干脆搬去了直沽县,直到年前才回来。
佛牙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生母、昭容野利氏,见没什么特殊的表示,便答道:「直沽现在大不一样了,户口殷实,商旅繁盛,女儿在城外起了个庄子,倒也自在。」
「这是在变着法子夸驸马呢。」折芳霭笑道。作为监国,她又如何不知道直沽县的情况呢?m.χIùmЬ.CǒM
驸马赵凤承受的压力很大,暗地里的中伤很多。新科进士,不是不可以当县令,但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还是从县尉做起。
你起步就是畿县县令别人暗地里说几句不是应该的吗?
「驸马深入田间地头,劝课农桑,教化蕃人,这是好的。」折芳霭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看着其他嫔妃们忙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但他可知如今圣人关注的是哪样?」
「还请皇后指点。」佛牙说道。
「年前有四艘船停泊在直沽县泥沽浦,可有此事?」折芳霭问道。「好像是有。」佛牙不是很确定。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好像有?」折芳霭无奈道:「十一月中,泥沽浦封港前,平海军四艘舰只入港。我们如今剪裁的皮货,前些日子吃的鱼蟹,便是他们带来的。」
佛牙恍然大悟。
她出生在天家,一辈子衣食无忧,又是个女人,对这些东西确实不够关注。平日里听到了,也懒得去想。事实上以她的身份,只要有心,是可以给夫君的仕途提供绝大的助力的。
「圣人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内务府在辽东的那些买卖。」折芳霭继续说道:「让赵驸马对这些事上心一点。劝课农桑、教化蕃人固然好,但凡事要抓住重点。我听闻泥沽浦一次只能进两艘船,县里没财力吗?泥沽浦是离北京最近的码头,关系着圣人的大业,新栈桥至今没修好,等圣人班师回来后,赵驸马该怎么解释?」
佛牙听了,心中焦急,恨不得现在就回家,将这些消息一一告知。
「也不急在这两天,记着这事即可。」折芳霭又笑了笑,道:「平海军带回来的新奇玩意,是越来越多了,我也希望泥沽浦尽快扩大呢。」
「皇后说得是。」昭容野利凌吉笑道:「内务府送进宫来的北珠,又大又圆,大家都喜欢得紧。」
「此物好是好,就是得之不易。」折芳霭说道:「我听闻靺鞨之地湖泊密布,溪流纵横。孕育北珠的河蚌深居水底,有众蚌保护,如同城垣一般,采珠人若采捕不当,误入其中或会受伤。」
嫔御、宫人们听得入神,就连气色不好的赵玉都投注了目光过来。
「每年夏日,采珠人至,以坚木长杆拄入水中。其人缘杆而下,如能先将城中之大
蛤蚌获住,群蛤皆伏不敢动,可以尽数获得。至岸,将蛤蚌剖开,由壳中取珠。」
「北珠多在深渊,水冷而急,非没入水中不能取,且千百中,乃一得。」
说到这里,折芳霭叹道:「百姓采珠不易,上了年纪后往往落一身病。内务府购珠售卖,补贴朝廷开销便罢了。宫中服玩本就不少,若实在爱此珠,可找我来要,万勿私下求购。传扬出去,有损天家名声。」
「是。」众人听了,纷纷答应。
皇后非常注重维护天家形象,而且这种事天然占据道德制高点,众女不可能在这方面违拗她。折芳霭喝完茶后,继续裁剪、缝制裘衣,到酉时方止。
鲸油蜡烛点了起来,长秋院内亮堂堂的。皇后又听宫官汇报了一些事情。
摩尼法师薨了,死前乞葬甘州。折芳霭听后,令鸿胪寺赐凶器、车马,司仪署派员护送灵柩前往甘州落葬。
又,巴国公高仁厚在黔中染病。折芳霭遣太医署医官携药,火速南下诊治。
余杭郡王钱镠上奏,有平海军将士数人搭乘日本船只归国,自言曾护送惠空法师赴日,在日本近海沉船,船上之人包括惠空法师在内,大部罹难。
折芳霭令宫中派人至五台山,慰问惠空法师弟子,另督促枢密院尽快抚恤罹难将士。
最后一条是有关赵王上疏的,原件已发往龙泉府圣人行在,中书省转抄监国皇后,言于阗使团滞留敦煌,何去何从,尚需定夺。
「鸿胪寺典客署丞即刻前往敦煌迎接,令至北平府。」折芳霭吩咐完后,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幽幽一叹。
正月十五,她还将宴请诸命妇,赏赐一些鲸油蜡烛、北珠、貂鼠皮下去,密切君臣关系。一堆事情,却提不起劲。
-*****
「鱼价跌入尘埃矣。」望京馆内,吕兖一边感叹,一边欢快地吃着咸鱼。很多人说,必须到辽东海边,当场取得鲜鱼,做成鱼脍,吃着才最为鲜美。吕兖深以为然。
他很喜欢吃鱼脍,不过圣人不提倡,说唐夏两朝的鱼脍,多为淡水鱼,生吃很容易得病。不过若是冷水海鱼他并不反对,认为会安全许多。
吕兖怀疑圣人在骗人,为了推广他的咸鱼。
现在有点身份地位的人都看出来了,圣人在推广海鱼、海菜、海贸乃至海运等一切与海有关的事物,因为他做得太急、太明显了。
十月底的时候,登州赤山浦传来消息,有一伙人侥天之幸,在海上捕得一头巨鲸,粗粗处理之后,将鲸拖回了港口。
可惜的是,因为准备不足,他们只割取了鲸脂、鲸皮和少部分鲸肉,待鯨尸被拖回码头的时候,基本只剩骨架了。
不过骨架也是有极大价值的,依然可以换钱。
不出意外,捕鲸而回的水手们又获得了巨额赏赐:船老大得赐钱五百缗、绢五百匹、毛布五百匹,授九品勋官,一应物事,内务府估价采购。
从建极五年无棣县近海有鲸搁浅开始,到建极八年,四年两见鲸,两个人都获得了丰厚的赏赐。这足以证明,捕鲸是可以得到富贵的,这进一步激发了捕鲸的狂潮。
至于出海很可能空手而归乃至葬身鱼腹这种事,少有人提及,在狂热情绪的支配下,这些都下意识被人忽略了。
而在年前,坊间又传出消息:内务府收购海豹油的价钱,与鲸油一样,海豹皮、海狗皮、海狸皮、海狮皮的收购价等同狐貉,另千金求购海象牙。
这个消息神神秘秘,一开始人们还半信半疑。
结果理蕃院主事李延龄在酒桌上提及,女真人进献海象牙,圣人着少府打制筷子若干,分赐有功之臣。现在圣人吃饭都用海象牙筷子,据
说可以延年益寿。
李延龄是什么身份?他说的话没人不信。于是京中骤然掀起了海象牙热,可惜有价无市,达官贵人们纷纷悬赏,重金求购。至于有何影响看看登州、密州、青州、海州四地渐渐兴起的民间造船作坊就知道了:一大堆人等着下海呢,大伙死都不怕,就怕没钱。
吕兖冷眼旁观,只暗暗叹息。
一个成功捕鲸而回的渔人,背后是多少葬身鱼腹的无辜百姓?
海象牙有没有延年益寿的功效他不清楚,但听闻不少人打算应募辽东道移民,前往那片苦寒之地落籍,因为海豹、海狗、海狮、海象、海狸多生活在那边。
这样真的好么?是不是有伤天和?
吕兖叹息连连,落筷如飞。嗯,你别说,这鱼虽然煮熟了,但怪好吃的。
「鱼价跌落,说明出海捕鱼的人多了啊。」夏州经学学生范文达笑道:「可惜只能在北京才能尝到,洛阳或也可以,但关北太难了。」
辽东渔汛七月起头,八月中进入鼎盛状态,九月下旬结束,捕杀、清洗、腌制、风干完毕,再运到中原,差不多就是十月底、十一月初了,天气寒冷,风干咸鱼长途转运的话不用担心腐坏,但成本就是另一回事了。
简而言之,淮海道、河北道最便宜,河南道、直隶道就贵多了。再远,就没有运输的价值了,即便有人想尝鲜买一些,数量也不会多,没必要做这个买卖。
「出海捕鱼的人是多了起来,但并非主因。说起来,还是圣人得了辽东道,可以大肆捕鱼了。」丰州经学生卢鹤年说道。
吕兖点了点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辽东这地方,看来也不见得是什么穷困之地。不过,咱们去了辽东,首要之务还是教化世人,驯以华风。」
吕兖原为北平府兵曹参军事、正七品下,这次出任龙泉府司录参军事、正七品上,升了一级。
范文达没什么背景,父、祖皆为田舍夫。听闻祖父范延伯见过圣人,其父曾作为夏州土团乡夫出征,战死异乡,故范文达得入夏州经学读书,这次直接给了个鄭州弘义令的官职—弘义县得了部分移民,但还差一点满两千户,故为下县,县令从七品下。
卢鹤年这人很神秘,嘴比较严实,打探不出什么背景。更让吕兖感到惊奇的是,他以丰州经学生的身份入中书省担任令史。
令史是吏员,没有官身,听起来没什么。但中书省的吏员,和州县吏员是一回事吗?这是抢破头的差事好吗?
另外,卢鹤年还兼任信使,身边跟着十名宫廷卫士,走到哪里都令人侧目。这小子,可是要入宫面圣的啊,与他们不是一路人。
吃喝完毕之后,见着天色还早,三人也不想耽搁,在驿将那里签字画押后,便离了望京馆,向东而去,冒着茫茫风雪,前往龙泉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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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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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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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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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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