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兵与辎重车马先走,骑兵后走,营内布满旌旗,看不出一点异样。甚至他还派了突骑、突阵二军继续与夏人玩无聊的骑兵厮杀游戏。
当然,临走之前,他最后一次通知了石善友,听不听随他了。
铺满严霜的山道之上,李嗣源亲自断后。
一队在附近活动的夏军游骑发现了撤退的敌军。在遣人知会羊水北岸的大军主力后,他们想办法联络了在附近活动的游骑,集结了数百骑,向晋军发起进攻。
李嗣源率百人冲阵,斩杀了一名夏军酋豪,余众大溃。
九月二十四日,又有骑兵追来,李嗣源再次冲阵,生擒契苾璋族侄契苾宇。
来了这么两下狠的后,终于没人死命狠追了。
大军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道,一路向东南方撤退。
李嗣源能跑,但石善友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没人家那种单骑冲阵还能生擒敌将而归的武力,南撤走的也是开阔地带的大驿道,因此很快被追上了,大小战斗不断,全军都绷着紧张的神经,焦虑、不安、恐惧的情绪逐。渐弥漫,根本抑制不住。
「待夏人退走之后,定要狠狠告上一状,我就不信治不了李嗣源。」刚刚亲自领兵杀退一股追兵,石善友神情焦躁,气喘吁吁。
杀退一支,然而追过来的越来越多。从一开始遇到的百余游骑,再到数百骑,再到刚刚击退的两千步骑。追兵越来越多,越来越让人难以抵御。最可怕的是,有夏军步兵追过来了,这意味着他们的主力部队已经不远。
李嗣源曾经邀请石善友一起走山路,但被他拒绝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走山路去的是蔚州乃至代州,他要回云州,这注定了他们要分道扬镳,不可能走到一起。
李嗣源也是个厚道人。
虽然大吵了一架,但将归隶于他指挥的数千骑兵留了下来,配合大同军的撤退。
骑军屡屡冲阵,杀得夏人骑兵损失惨重。但整体大撤退的背景之下,你也别指望他们会多尽力。尤其是素来精锐的义儿军一部,根本就没怎么打,若即若离,敌人若不是实在追得紧,他们根本就不会卖力。
晋王怎么没来?若晋王在此,谁敢这么偷女干耍滑?
石善友无声的怒吼,很快又闭上了嘴巴。北风乍起,扬起漫天尘沙,逼得石善友不得不背过风头。
亲兵们也感受到了愈来愈强烈的北风,脸色尽皆苍白。
冬春季节,多见西北风,这很寻常。但这节骨眼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加快脚步!」石善友也感到了急迫性,下令道。
不用军官吩咐,武夫们已经自觉加快了脚步。一时间,马儿嘶鸣声,车辆隆隆声,甲叶碰撞声此起彼伏,两万多人带着沉重的呼吸声,踟蹰前行。….没有人想死在这里。他们渴望回到云州,见到自己的家人。还有许多并非云州籍的土团乡夫及蕃部丁壮,更是急着回到蔚州以及忻代。
晋王、夏王乃义认兄弟,即便今日打生打死,异日坐到一起,也是觥筹交错,畅叙兄弟之谊。就连晋王那些义子,也不会少了富贵。但他们这些连衙兵、镇兵都算不上的人有什么?武夫打仗还有赏赐拿,他们有什么?
跑!加快跑!小命是自己的,要打也该让那些职业武夫去打,不关我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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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越来越大了,李存贤拈弓搭箭,面朝北方。
无数军士在灰蒙蒙的尘雾中闪烁沉浮,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一样。
「嗖!」箭矢离弦而出,只飞了一小段距离,就歪
到了不知哪里去。
「走!」李存贤毫不犹豫,翻身上马,顺着驿道南奔。
三千骑跟在他身后,也没有丝毫犹豫,一路南下。
他们是李嗣源手下的兵,但也只是暂时的,归根结底是晋王的义儿军。能留到现在,已是仁至义尽。风沙这么大,怎么拼?逆风杀贼?亏你想得出来。
夏贼骑兵多蕃人,别的本事没有,骑马射箭是老本行。昔年高句丽与契丹战,临阵狂风大作,射出去的箭居然被吹回来,结果被契丹人杀得大败。
这样的仗不能打,即便捅到晋王面前,他们也不理亏。
李存贤做完这些心理建设,负疚感早就荡然无存,一溜烟地跑了。
而义儿军的逃跑,也带动了突阵、突骑等军的逃窜。
在得到准确的消息后,袁建丰(突骑军使)、李嗣恩(突阵军使)二将也没有太多犹豫,带着部队及备用马匹,消失在了茫茫风沙之中。
骑兵的率先撤退,带来的后果是灾难性的。
令夏军蕃部骑兵胆寒的马槊、铁挝、长枪消失了,于是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们的追击。
数月前被契丹人追得甚是狼狈的王合一马当先,拣选了三千多藏才党项精骑,不惜马力,一路南行,冲破了大同军少量骑兵的封锁,进薄其断后的部队。
而在他们身后,还有骑马赶路的飞龙军四千余人。这些人带着驮马、甲胄、器械、食水,速度稍慢一些,但战斗力惊人,破坏力也十分强悍--对百姓而言。
「射!」王合当先射出一箭。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大群骑兵分散开来,走马奔射。呼啸的箭矢借助风势,劈头盖脸落在大同军士卒阵中。
彼时北风呼啸,冬季少见的风沙扬起,带队的军官抽出横刀,刚想说几句话鼓舞士气,但迎面而来的风沙吹得他张不得口,直更喉咙,于是只能闭上嘴巴。
「老天爷和我等作对,运气太差了!「所有人心中升起一股明悟,而这让他们的士气更加跌落到了谷底。
王合注意到了此人。只见他越众而出,拍马直上,连发两矢。可惜,北风能让他们的箭射得更远,威力更强,但同样干扰了准头。一箭落空,插在了地面上,一箭鬼使神差射中了军官旁边一人,惨叫倒地。….其余骑士也冲了上来,迎面奔射一轮后,绕了个圈就退回。
箭矢已经失去了准头,完全就是覆盖射击,但也造成了不小的伤亡。wWW.ΧìǔΜЬ.CǒΜ
第一队人退回去后,第二队骑兵紧接着冲了上来,又是一轮奔射。
接着是第三轮、第四轮......
大同军士卒坚持不住了。即便有甲胄、大盾遮护,但这几轮下来,直接躺下了三百余人。眼看着夏军的马力、箭矢都十分充足,他们绝望了,几乎在一瞬间,所有人发一声喊,转身溃散开去。
「追上去,杀贼!」王合大喜。老天爷相助,这等机会不抓住了,还待何时?
平日里要杀败这帮打老了仗的贼子,可没那么容易,有时候直接被对方给反推了,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今天么--哈哈,这就叫天要亡你,你不死都不行!
数千骑如猛虎下山般,下了骑弓,手持铁锏、长矛、马刀、铁挝等乱七八糟的武器,追上了四处溃逃的晋兵,肆意冲杀。
场面是惨烈的,失去了斗志的晋兵什么也不是,在骑兵面前就是一盘菜。只有少许聚在一起的军士互相配合,持枪捅刺,才杀了几个冲得太嗨的夏兵。不过随着漫天风沙扬起,他们很快坚持不住,转身继续跑。
骑兵继续追在后面,沿途砍杀。但他们并不恋战,没有过多停留,而是继续向前。这些失
去了建制和斗志的晋人无需过多理会,自有跟上来的袍泽料理。他们的目标还是贼军主力,一定要抓住他们,不能令其跑回去。
王合带着数百人冲得最快,很快杀穿了溃兵阵型,一路向南,直奔了十余里,又见者了长龙般的贼军部伍。
敌军见到他们冲来也很慌张。断后的足有三千多人,既没拦下追兵,也没有遣使报信,可想而知下场如何。而能够这么干脆利落解决三千余人的夏军,又岂不令人震怖?
「嗡!」当第一波箭矢落下之时,晋军就乱了。
风沙太大,根本看不清楚,他们射出去的箭矢也被狂风卷得飘落山野。即便落在夏军人马丛中,似乎也软弱无力,只造成了轻微的伤亡。
这样的战斗是没有胜算的,晋兵一下子炸锅了。眼见着夏军马队已经冲到了近前,长长的骑矛闪耀着森寒的光芒,士气大沮,全军败退。
石善友远远接到了斥候传来的噩耗,神色间满是惊慌。
其实早在风沙乍起的时候,他就已经料到这回事了。但没想到事态恶化得如此之快,断后的部队连一个照面都没顶住,直接让人杀散,冲至近前。
李存贤去哪了?袁建丰呢?李嗣恩也不见了?
他有些旁皇,更有些凄凉。
北边爆发了剧烈的喧哗声浪。石善友匆匆登上一处山坡,仔细看了看,却见溃兵如山洪爆发一般向南涌来。
得,他本来还在犹豫是不是亲自带队反冲杀一波,挽救危局呢,眼下却是什么也不想了。没法救了,逃命要紧!
他匆匆下了山坡,召集了一帮亲信,什么也不管不顾了,翻身上马就向南逃窜。其速度之快,直如风一般的男子。
而此时的云州城北,也正有数千步骑加紧赶路,向北进击。他们越过了正在扎营挖沟的飞龙军,士气高昂,杀气盈胸。
领头之人,赫然便是关北道都指挥使氏叔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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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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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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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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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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