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帅,泾阳县的贼军降了,五千余众,都押过来了。”李孝昌做事确实很上道,没有私吞这些俘虏,这让邵树德对他刮目相看。
这年头,军将们对扩充部伍几乎是饥不择食,什么人都要,什么人都敢收,也不管养不养得活。李孝昌大概是因为没地盘了,所以才这么克制吧。
“李都统亦得大胜,可喜可贺。”邵树德满面笑容地祝贺道。
“莫提此事,莫提此事!”李孝昌满脸尴尬,道:“如今谁不闻神皋驿之战,铁林军大破贼将孟楷,俘杀万余众。消息一传至泾阳,贼军便降了,鄜坊军竟未发一矢。这大胜,有名无实,邵帅莫要取消某矣。”
神皋驿之战的结果,目前确实在快速发酵之中,并且向整个关中扩散。这几天泾水、渭水下游,时不时有贼军尸体漂下来,可见那一日孟楷败得有多惨。ωωω.χΙυΜЬ.Cǒm
都被追得投河了啊!
邵树德的凶神之名,如今怕不是也遍传巢军各部。李唐宾、张言、朱温、李详、孟楷、柴存、黄文靖,栽在他手里的巢将委实也太多了一些。若不是铁林军只有九千人,且以步兵为主,如今收复长安之战立时就开打了,巢军定然人心惶惶。
“胜就是胜。之前泾阳东郊之战,可不就是胜了么?斩贼首数百级。”
“万余人攻上下犹疑的六千贼军,还只是小胜……”李孝昌苦笑:“若是铁林军,贼军当场就没了。”
“李都统何必妄自菲薄。”邵树德笑道:“西门都监已知此事,定有赏。”
“希望如此吧。某也不求多的,鄜坊四州,能让某有个落脚地就成,军士们亦能安心。”
二人一个劝慰,一个心事重重,就在此时,有数十骑自从东面而来,远远便下马,然后步行至邵树德跟前,道:“降将李详见过邵大帅。”
“李将军这次打得好!”邵树德快速审视了一下,然后便笑道:“以不满万之军,硬扛贼将黄邺两万精兵,死战不退,颇有古之名将风采。”
李详亦仔细看了一眼邵树德,第一眼就觉得十分年轻,随后便暗叹一声:阴差阳错,自己跟着黄巢打生打死,到现在才混了个刺史之位,还不一定坐得稳当,而人家却已是四州之主,完全没法比。
“邵大帅击孟楷这仗,末将听闻亦是无话可说。”李详叹道:“许是朝廷还不太清楚,但在黄巢军中,孟楷之名如雷贯耳。大帅败此贼,异日讨黄巢,怕是无人敢交手。”
“那便承将军吉言了。若是巢贼一见某之将旗便退,倒令将士们少了许多伤亡。”
众人闻言皆笑。
“这位便是王将军了吧?好生雄壮!听闻此次攻渭桥仓之战,身先士卒,斩贼将三人,真乃勇将!”邵树德看着李详身后一员战将,问道。
“降将王遇见过大帅。”王遇单膝欲跪。
邵树德一把扶住,道:“汝乃勇士,不必跪我。”
王遇一怔,也不扭捏,只是正色道:“愿随大帅杀敌!”
邵树德把目光转向李详。
李详笑道:“王三郎自诩骁勇,在某帐中几无敌手。也罢,邵大帅不如就收下他好了,随便给个十将、副将,也让他看看天下英雄何其多也。”
“邵某最喜勇士,今得王将军,当置酒以贺。”说罢,立刻传令魏博秋,让他去办理。
众人一路说说笑笑,很快便进了大营。高陵县城,邵树德不想住了,被巢众糟蹋得几成鬼蜮,心里不舒坦。
“邵大帅可知王重荣已率军西进?”甫一坐下,李详便说道:“他与朱温二人将兵三万人,已至潘县,不日将抵达长安左近。”
“这却不知。”邵树德道:“看来朝廷是在汇集兵马了。今西面行营有兵五万,南面行营两万,北面行营三万有奇,东面行营再来三万,这便是十三万人。野战却是差不多了,但巢贼死守城池的话,还力有不逮。”
邵树德当然知道,关东、蜀中兵马正大举进入关中,三个月内来了好几万。看眼前这个趋势,接下来数月多半还有几万人马要过来,朝廷这是想要毕其功于一役了。圣人收复长安的耐心,估计也所剩无几了。
“黄巢缺粮。”李详作为内部人士,当然十分清楚长安的实际情况,只听他说道:“眼下或还能撑住,毕竟长安、万年、咸阳、蓝田、昭应、渭南、栎阳等县月前刚收完一茬粮食。但巢众十余万,听闻最近还在征丁入伍,军士既多,军粮乏食,定撑不过半年。”
邵树德闻言点头。对外打不破包围圈,内部又缺粮,那么这长安便待不住。按照巢军流寇习性,定然有人建议走往他处发展。黄巢即便不想离开长安的宫室,也无法违逆众人的意志,全军退走是必然的,除非能大破官军,重新夺回周围各县产粮基地。
“黄巢窃占了几年伪号,定然舍不得这天子威仪。打,估计还是要打一下的,不然如何甘心。”
“大帅所言甚是。”李详答道:“吾等是要作死战准备。就是不知打完这仗,又能享得几天太平日子。”
“事在人为。”邵树德说道:“也不怕李将军笑话。邵某曾经就有个理想,就是还这天下一个太平,让百姓足食、丰衣,不担心为贼人所害。”
李详闻言心里摇头,这话也就能骗骗王遇这等人,自己走南闯北多了,这世道岂是一人可以改变?不过他嘴上仍然说道:“大帅之志,李某佩服。方今天下,多蝇营狗苟之辈,似大帅这等人物少之又少,当满饮此杯。”
“满饮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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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详在高陵只逗留了一天,随后便返回渭桥镇营中。邵树德给他的命令是固守营区,黄巢若走,东渭桥是一条路线,不能不防。
李详走后,诸葛爽带兵南下巡视了一回。
邵树德觉得他越来越佛系了,几有躺平等待别人剿灭黄巢的感觉,这就是传说中的躺赢么?不过想想也就理解了,大帅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好追求的?功劳已经足够,落脚地也有了,何必再冒险呢?
击败孟楷后,铁林军又迎来了一段空闲期。南下主动进攻十余万巢军似乎不太保险,而巢军也不再渡河北上,局势就这么僵了下来。
西面行营与尚让谁也奈何不了谁,那边打得就是一笔糊涂账,目前基本上也停歇了。邵树德懒得管其他人,上次作战有不少伤亡军士产生的缺额,最近关中有不少人带着部曲来投军,正好收下补充完整部伍,然后勤加操练。
对了,这些关中人士都是听闻邵树德斩杀巢军将官,吊民伐罪后前来投军的。如今邵大帅在这一片的名声非常好,至少比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藩镇形象要好多了。
一直到十月底,整整三个月过去了,黄巢也没有大举出击的迹象。这帮人是真的不思进取,攻入长安快两年了,地盘一点没扩大,也没什么长远的战略规划,好像就是过一天算一天的样子。
就这吊样,能坐稳天下?再过些时日,怕是连几县天子也坐不稳了。
十一月初八,都都统王铎从河中府抵达华州,身边带着新近从河南过来的两万余军士。
十一月初十,李克用率一万七千余人抵达同州。
十一月十二,又有六千河北军士抵达关中。
王侍中粗粗算了一下,朝廷官军已有十七八万人,决战的时机似乎已经成熟。
为激励将士作战,王侍中奏请朝廷,对各主要统兵大将进行新一轮封赏。
十二月,朝廷准王铎所奏。
邵树德不关心其他人,他只关心李克用和朱温。其中,李克用被封为雁门节度使,兼忻代观察使,说白了,就是将忻、代二州交给李克用。朱温移镇宣武,不过现在还不能赴任,朝廷说得很明确,“俟克复长安,令赴镇”。也就是说,此时朱温还得带着他那一万多人马去和黄巢拼。
作为数败贼军的“明星级”大将,邵树德得封夏绥银宥节度观察处置等使、押藩落使、安抚平夏党项使、银川监牧使,兼夏州刺史,算是彻底扶正了,如今可正儿八经称一声“邵大帅”。
对了,邵树德如今还兼任北面行营副都统,总管前线夏绥军、鄜坊军及黄巢降军李详部三万余人。朝廷算是看出来了,如今诸葛爽基本不管事,那还不如让愿意打仗的人好好打。
十二月二十,又有易定军、忠武军各四千抵达关中。李克用后续三万人马亦分抵河中、同州。
十二月二十七,圣人发赏,人赐钱三缗、绢两匹。同日,王侍中下令,诸军四面汇集,进逼长安。
邵树德接到命令时已是二十八日,铁林军早就做好了全军出动的准备。仔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该做的了。两个月前刘子敬就已带五百辅兵押运粮食、财货、五千巢众及千余关中民户前往绥州,李仁军在战前赶回,如今全军有八千五百人,粮草、器械充足,军士精神状态也不错,可战矣!
二十八上午,铁林军分批南下,目标:东渭桥。
军士们意气昂扬,差不多是最后一仗了,打完就可以带着财货回家,多开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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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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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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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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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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