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军被两道褐色的洪流截成三段,首尾不能相顾。
有军官就近聚拢了一群士卒,长枪对外,如同洪水中坚硬的礁石,艰难阻挡着大潮。
路过的骑士甩手一根投矛,一人倒下。
紧跟在后面的骑士丝毫不减马速,同样将投矛甩下。
礁石渐渐崩解于水中。
有军官接过旗手的将旗,用力挥舞,大声呼喝。有那不服输的士卒靠过来,试图顽抗。
一箭飞来,刁钻地射中了他的面门。随后又飞来数箭,在他脖颈、胸腹部位落下。
大旗轰然倒地。
有人端着一把铁枪,接连捅下两名骑士。
第三人路过,搭索一挥,准确地套在他的脖子上,拖着就走。
这一切,都是在行进间完成的,体现了铁骑军士卒精湛的技艺和丰富的经验。
有人武艺不行,只会跟着别人冲,无法精确、快捷地做出各种战术动作。
有人经验不行,空有一身武艺,结果如无头苍蝇一般,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如何发挥自己的优势。
铁骑军征战多年,又有很多人出身酋豪背嵬,骑术、武艺、经验、胆魄皆具,确实是一等一的精锐强军了,虽然他们老被只有一匹马的军属“丐版”骑兵嘲笑。
第一波浪潮穿透梁军阵型,奔向远处。
梁军还没喘过气来,第二波两千余骑接踵而至。
箭矢、投矛、飞斧齐齐落下。铁骑军是自由的,它允许军士们自备武器,除了短槊、骑弓是制式的之外,其他的完全可以自己个性化打制。
愈发混乱的梁军根本抵敌不住攻势。
有人返身往汜水城的方向走,跳进壕沟内,躲到壕墙后,退入小寨内。
有人加速往大营的方向逃,为此剥了甲胄,扔了器械,跌跌撞撞,披头散发。
更多的人则看不清周围的状况,只知道到处都是人,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乱哄哄的。情绪极度紧张之下,他们甚至失去了方向感,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逃。
“轰!”铁骑从旁边飙过,撞飞了一个倒霉蛋,骑士手里的马刀横着一划,所过之处,血雨纷纷,残肢断臂落了一地。
更多的骑士从无头苍蝇旁边斜插而过。他们用最省力的方式收割着人命,就好似梁兵自己撞上来的一般。
第二波浪潮拍向远方。所过之处,最后一点结队的梁军也被打散了,战前的数万刺猬变成了四万头羊,被驱赶得到处都是。
第三波铁骑军辅兵已经加速起来了。他们是老练的猎手,手里拿着骑弓,不紧不慢,轻松惬意地兜着圈子,时不时射出箭矢,加剧敌人的死伤和混乱,不断消磨着梁兵最后一点士气和体力。
突袭之下,由铁骑军发起的汹涌浪潮几乎将一切尽数碾碎。
而在更广阔的外围,定难军则分得很散,数百骑一股,如同扑食的鹰隼,看见草原的野兔就冲上去,先用箭矢射杀意欲抵抗的勇者,然后将梁军溃兵向西南方驱赶。
侍卫亲军的将士们披甲持矛,缓步而上,梁人溃兵心胆大丧,体力大衰,纷纷跪地乞降。
“铁骑军这仗打得漂亮!”一处小山坡上,邵树德驻马而立,手搭凉棚,仔细观察着场中的战局。
身边是五百亲兵甲士,远近各处还有忠诚的侍卫亲军三千余众,梁人若想反败为胜,可直冲此处,试一试自己的运气。
李忠很是羡慕,野利克成则有些不服。但他俩也不得不承认,铁骑军这种怪胎般的骑军确实经验丰富,技艺精湛,难怪在青唐打得吐蕃人哇哇叫。
你说他们是冲击搏杀骑兵吧,他们又不用那粗长的马槊或者细长的骑矛,而且还玩弓箭。
你说他们是游斗骑射骑兵吧,也不太像,近战能力比那些蕃人强。
总体介于两者之间,按理来说不讨喜,但在草原上非常好使,在中原理论上不太好使,但今天给他们抓住了机会,一战成名。
“你俩也不用泄气。”邵树德看了看李忠、野利克成的脸色,笑道:“铁骑军选拔标准可不低,要么是技艺精湛之辈,要么是酋豪背嵬,别人想建这么一支部队还没机会呢。”
“大王威震关北、河陇,自有勇士军前争相效力。”李忠说道:“朱全忠的步军确实厉害,但他不如大王兼具草原、中原两家之长。”
“和你家阿爷一样会说话。”邵树德大笑道。
李忠的武艺其实不太行,但为人忠谨,有眼色,会说话,当亲兵头子是够了,也非常合适。换个莽撞点的人,说不定会撞破邵树德的好事。
场中的战事已进入尾声。
不出意料,梁军的步兵当先崩溃。他们之前正在猛攻汜水县,气势如虹,听到击钲声,看到旗号之后,立刻组织撤退。但仓促之中哪有那么简单,整个撤退弄得混乱无比,然后被铁骑军抓住机会一冲而入,全军稍作抵抗便崩溃了。
与之相比,敌人的骑兵抵抗的时间还稍微长一些。他们的近战能力极为出色,当面作战并不落下风,以至于定难军也分了一些神箭手过来,在战团外围施射冷箭。
终于,在看到步军已然崩溃之后,梁军骑兵也崩溃了。他们疯狂地拍着马儿,向东逃窜而去。
铁骑军、定难军的骑卒围追堵截,一个接一个射杀敌军。侍卫亲军的辅兵甚至也上前帮忙,箭雨密集地落在奔逃的敌军骑兵阵中,肆意收割着人命。
“走,下山看看。”邵树德下令道。
亲兵、侍卫亲军近四千人护卫着他走下了山坡,来到了浸透血迹的战场之上。
场中横七竖八地布满了尸体,死状可怖、血腥。战马高速掠过之时,即便是未开锋的马刀,也能在人身上制造可怕的伤口。更别说那些被战马践踏过的尸体了,浑身骨头断得一塌糊涂,胸口凹陷了下去,口鼻之中满是鲜血。
亲兵们远远散开,看到伤而未死的敌兵,直接上去补一刀。侍卫亲军则用长矛在尸体上戳刺来戳刺去,确保没有人在地上装死,刺杀邵树德。
邵树德停下不再走动了。远处的梁军伤兵松了口气,好不容易在战场上逃过一劫,这会再稀里糊涂地死掉,那也太冤枉了。
“禀报大王,刘将军遣人回报,已斩贼将张存敬,俘温裕。”有令骑看到了大纛,立刻奔了过来汇报。
“刘子敬呢?”邵树德问道。
“刘将军”就是刘子敬,铁骑军副使,西城元从老人。
“刘将军冲杀之时负伤,这会刚裹完伤口,准备继续追击。”
“勇哉!”邵树德赞道。
张存敬也是梁军大将了,统领诸支骑军,结果也战殁于阵。将军难免阵上亡,当武夫就得有这个觉悟啊。m.χIùmЬ.CǒM
“贺德伦呢?”邵树德复问道。
“此人在亲兵护卫下杀透重围,跑出去了。我部正在追击。”
“算他跑得快。”邵树德骂了一句。
如果不能围住这些将官,想抓他们基本就没戏了。一人好几匹空马,亲兵也不止一匹马,他想跑你很难追上,铁骑军、定难军也只是尽尽人事罢了。
不一会儿,又有令骑相继来报:
贼帅葛从周率残部数千人退入营垒,闭门自守。
贼军大部已溃,些许残兵躲在壕墙、小寨内。汜水县城门大开,有步卒冲出来配合铁骑军剿杀残敌。
已计得贼军俘虏七千余人,剩下的人还在清点,预计俘虏过两万。
每一条都是好消息,听得众人喜气洋洋,喜上眉梢。
邵树德心中大爽,脸上神色颇为镇定,仿佛这只是场微不足道的小胜一样。当然谁都知道,经此一战,葛从周集团算是完蛋了,龙武、德胜、亲骑、捉生四军一万多人全军覆没已是必然。土团乡夫没人会在意,但也能重挫敌军的士气——家家户户都在死人,这士气能高就有鬼了。
“遣人劝降葛从周,事已至此,再守下去便是愚忠,于事无补。”邵树德说道:“三万多人都崩了,还剩几千残兵败将,我只需调侍卫亲军儿郎上阵,破之顷刻间矣。而今不愿多造杀孽,望其好自为之。”
“遵命。”立刻有人前去交办。
侍卫亲军万人,并不全是骑兵。虽然都会骑马射箭,但事实上步兵占了多数。平时忙农活,闲时操练,与乡勇较为类似,但装备和战斗力强一些。
邵树德抬头看了看汜水城,该去抚慰一下守城将士们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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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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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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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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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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