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得久的人,都是嗅觉敏锐,懂得趋吉避祸,不乱得罪人。
这太阳刚刚升起,例行的小朝会尚未开始。
有人见到宋承越出现,便很自然的打了个招呼,而后道。
“宋大人,有个案子,已经拖了好些时日,今年的任务,已经受到影响了,劳烦宋大人给下面的人吩咐一声,尽量快点吧。”
这说的一板一眼,乍一听还像是来找茬。
宋承越拱了拱手,面带微笑,应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这人说的那個案子是怎么回事,之前办不下去,是锦衣卫的锅么?
还不是这些人用各种方式,明目张胆的拖后腿,偏偏人家都在规则内办事,各种理由,你还真不能说人家是故意拖后腿的,那些理由,就算是扯皮扯到乾皇这,也依然管用。
什么信息传递不畅,人手不够,手头的事情太多,这是关乎自家身家性命的第一要事,给你弄资料走程序之类的事情,又不是说不给你办,慢一点而已。
这些老油子,各种可以摆在台面上说,你都不能说他不对的理由,信手拈来。
今天却主动来配合,不算示好,那也算是缓解下矛盾了。
乾皇什么都没对外说,就是带着他在宫城里转了转,聊了聊,宋承越的日子就一下子好过了不少。
前面这几年,没事喷宋承越,给锦衣卫挑刺,有什么事没人甩锅了,就甩给锦衣卫,都快成政治正确了。
宋承越依旧跟往日一样,站在角落里,谦卑而恭敬,面对其他人,依旧没什么好脸色。
只是默默感叹,这风向真是说变就变。
乾皇让这个风向哪吹,风就得向哪吹。
乾皇说让他再干八百年的锦衣卫指挥使,那他暂时就不会死了。
发现了乾皇手里暗藏的另一股力量,还装作发现了大离的暗藏力量报上去,本就是一步险棋。
不过以宋承越对乾皇的了解,还有那些阉人近期频繁办砸事情,有这种大好时机,不赶紧往上冲,那他就白当这么多年指挥使了。
就像他说的,大事为重,余者皆是不重要的旁枝末节。
按照宋承越对乾皇的了解,这就是乾皇的想法。
乾皇甚至不会关心很多细节,让手下人去办一件事,他也不可能事事都去了解其中细节,他只看结果。
结果是坏的,过程你再辛苦,做的再好,那你也是错,全部都是错。
过程里再多的“旁枝末节”,你把事办的漂漂亮亮,结果就是乾皇想要的,那你说什么都是对。
宋承越站在朝堂角落,眼观鼻,鼻观心,跟个雕像似的,只是听,也不发言,当一个透明人。
小朝会开到一半,宋承越的目光扫过,看到往日里侍奉乾皇的那个老太监,今天没有伴随乾皇左右。
他表面上的确看不上这些阉人,恨不得咬死他们,实际上,心里他也不大看得上那些阉人。
旁人未必晓得,可宋承越是大乾黑暗之中的眼睛,知道的阴暗龌龊事太多了。
旁人都觉得这些家伙,是因为身体残缺,受人歧视,才多有心性扭曲阴暗之辈。
其实宋承越对着说法嗤之以鼻,身体残缺其实都是小事。
只是他们从小就是在那种压抑扭曲,指不定哪天就莫名其妙丢了性命的环境中长大,一生都在这看似很大,实则逼仄,步步杀机的宫城了。
再加上没人看得起,上下压制极强。
种种原因之下,最后能活着从最底层的死人坑里爬上来的太监,就没有一个是什么良善之辈。
这些家伙,的确是忠君。
可惜,放出去办事,拼能力,宋承越还真瞧不上他们。
锦衣卫被人称之为鹰犬走狗,名声臭大街,那也是站在明面上的。
这些臭鱼烂虾,怕是连露出本来面目都不太敢。
就这还想办成事?
对此,宋承越颇为不屑。
他是利用职权干点私事,贩卖情报也好,倒卖宝物也罢,都是不影响大事的旁枝末节。
纵然哪天暴露了,翻车了,宋承越现在也不怕。
只要把大事给办好了,哪怕我出卖情报,那也是在办好大事的过程中,所必须要做的手段而已。
都不重要。
正当宋承越在这公然摸鱼的时候,听到了锦衣卫三个字,微微抬起点头。
看到一个李姓御史言官,慷慨陈词,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又抓住锦衣卫的一个小辫子,在这攻讦自己。
宋承越面不改色,静静的听着。
这些憨批,真以为这神朝需要的是他们这种屁本事没有,只有一身“正气”的家伙么。
只是需要有这么些人,站在这里而已。
李御史也好,王御史也罢,都没什么区别的。
一个看不清形势,被人推出来当死棋去做试探的蠢货而已。
宋承越真是连生气都生不起来。
有人开喷,宋承越例行站出来喊两句,臣知罪,必定会好好调查,三天之内给结果。
完事了。
结束了小朝会,这边刚走出宫门没多远,就见一辆玉辇停在那里。
宋承越客气的见礼,没有走进玉辇,得避嫌。
玉辇之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出来,看着宋承越,揖手一礼。
“宋大人。”
宋承越侧开身子,没有受这一礼,而是客气的揖手半躬。
“见过老大人。”
老不是姓氏,而是尊称,这位老人家,乃是礼部尚书,在这个位置上坐的时间,比宋承越的年龄还要长两三倍。
真正是德高望重的大佬,宋承越也不敢去招惹。
看到这位老大人,宋承越念头一转,立刻道。
“老大人放心,我不会跟一个蠢蛋置气的,也不会下狠手。”
老者叹了口气,很多话都不用说了。
“宋大人,人间清醒,算是朝局之福。”
“老大人谬赞了,宋某只是想为大局着想,不愿无谓的争斗。”
老者看着宋承越,眼神颇有些复杂,仿佛第一次正视了宋承越。
片刻之后,宋承越揖手行礼,恭送玉辇离去,自顾自的向着锦衣卫衙门而去。
回到了大桌前,宋承越察看各种资料,忽然冷笑了一声。
之前说了三天之内就有结果。
那是三天之内,就把那个李御史搞死。
想找他的把柄,可能没那么容易,但是肯定也有。
想找他直系血亲的把柄,那可太容易了,越是这种所谓的清官诤臣,其后辈就越容易被腐蚀,回去翻翻档案库肯定就有。
到时候随便牵连一下,他就得完蛋。
只不过现在,那老大人出面,宋承越再挖了挖隐秘资料,大概就懂了。
这是有人要害他啊。
那李御史,还是老大人的同族。
到时候宋承越把人弄死了,根本不用老大人说什么,下面的人就会先冲出来跟宋承越对立,到时候再稍稍推波助澜,说不定就成了裹挟老大人,来针对宋承越。
他宋承越坐在这个位置,不管他个人生不生气,他都得做出反应。
所以这事,发展到最后,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会跟不少人结下恩怨。
到时候,便是老大人,也不可能劝自己人,别跟宋承越不对付。
只可惜,那位老大人,倒是人间清醒,出了宫门,就在这等着他,给他个台阶下。
宋承越向着宫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家伙,我宋承越,人称疯狗,都从来不敢招惹那位老大人,无论何时都是毕恭毕敬。
你们这些家伙,当真是胆大包天,连老大人都敢利用。
真是疯了。
除了这些真正疯了的家伙之外,宋承越是想不到还有什么人敢这么做了。
他翻了翻记载,吩咐了一下。
“去,把那个李御史的儿子抓……算了,我给老大人一个面子,把这些资料,送到尹府尹那里,让他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给老大人个面子,那就得给足了。
可是不报复一点,又不符合他对外的形象。
索性稍稍敲打一下得了,锦衣卫不插手了,直接让府尹当做正常案子去办,估计也就是抓紧去关几个月。
真进了锦衣卫的大牢,过几天就给放了,那也得脱一层皮。
算了,轻拿轻放得了。
这边事情处理完,宋承越进了七楼戒指。
现在跟七号联系,便是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办正事。
给情报那也不叫出卖情报,叫必要的交好投入。
七号可是跟他说过,人家锦岚山,压根不在意大兑归不归来这点破事。
归来也行,不归来也行,前提是,得先报仇。
片刻之后,余子清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宋承越立刻站起身,先行了一礼,表示感谢。
“你这有什么急事么?”
“有个事,想跟你谈一谈。”
“你说。”余子清有些好奇。
“我想请你,去化解一些大兑的封印。”
“嗯?”余子清微微一怔。
“作为代价,我帮你查到你想找的那个人。”
“你知道我要找谁么?”
“不知道,但只要存在这个人,就一定有蛛丝马迹。”
“崔常甁你知道么?”
“知道。”
“他是某个人的化身。”
宋承越一惊,他的第一反应也是不可能。
脑海中流转过他经手的崔常甁的资料,竟然也没有发现丝毫破绽。
紧跟着,就听余子清道。
“而且我有点不高兴,我准备将这个消息,捅出去,传遍天下。”
宋承越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这是要捅破天么。
这消息只要传出去,必定是人心惶惶,而偏偏他们没有办法分辨出来谁是化身。
毕竟,一个九阶强者,无量宗的宗主,竟然都是某个人的化身。
其他人就更没办法摆脱这种嫌疑了。
到时候说你吃了两碗粉,那你就是吃了两碗,不行了你就把自己的神魂剖开,给大家看看。
“不至于,不至于……”
宋承越连忙劝了劝。
这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疯呢。
“我锦岚山,研究出来一种法宝,可以判断,这个人有没有修行过那种特殊的化身之法。
只可惜,没法分辨出来,到底是本尊还是化身。”
宋承越稍稍松了口气,默默改了改刚才的评价。
那些死太监,是又疯又蠢。
这七号,疯是疯了点,但是起码不算蠢。
“我可以先送你一个这种法宝。”
“那……多谢了。”宋承越都没敢客气一下,他的确想要。
他只是听到这个消息,就有些坐立难安了。
他不知道他手下的人,有没有谁,是安插进来,却没法辨别出来的化身。
这后面办事可怎么办?
“我可以晚些天再捅出去这个消息,给你留时间,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至于帮你们忙,去化解大兑的封印,问题也不大。
只要你帮我查清楚,崔常甁的本尊是谁,还有此前掳走卿子玉的人,他的本尊和化身,都是谁。
只需要查清楚就行。
这事解决了,后面什么事都好说。”
“好,一言为定。”宋承越果断应下这事。
他其实已经有方向了,顺着那些死太监去查,肯定会有蛛丝马迹。
那无量宗虽说在大派之中垫底,那也是大派。
让一个化身,成为了大派宗主,这事就不只是犯忌讳了。
而是作大死。
所有的大派,都会在这个问题上,站在统一战线。
不过,这事既然要捅出去了,就得先一步让乾皇知道,问问乾皇的意见。
“顺便说一句,我不捅出去,其实也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他们会不会说出去,那我就不知道了。”
临走的时候,余子清补了一句。
宋承越心里一沉,知道这事是无法阻止的。
睁开眼睛,他立刻起身,准备直奔宫城而去。
但是出了衙门口,他便转了一个方向,出城而去。
一路疾驰,到了荒原上的时候,立刻彻底隐匿行踪,消失不见。
三天之后,他回到了大乾都城,直奔宫城。
走在路上,等待着召见的时候,宋承越还在苦思冥想。
等下见到乾皇,要不要说这件事。
他不断的揣摩推测,这事跟乾皇有没有关系。
发现那些死太监,他倒是可以甩锅给大离,说他觉得那些人是大离的人,而且活口的口供,也的确说是大离的人。
这种秘密,被他一个下属发现了,还在这个“度”的范围内。
但若是崔常甁跟乾皇也有关系,这个便不再是“度”的范围内了。
不过再一想,这事已经不是秘密,早晚要捅出去。
无论是与不是,他都得先报上去,算作自己的业绩。
不是,那是他这个指挥使有能力,是,那也是他这个指挥使有能力,给了应对时间。
片刻之后,有一个小太监,低眉顺眼的将宋承越引了进去。
见到乾皇,左右退去,宋承越才道。
“陛下,臣已经跟锦岚山的人谈过了。
他们对于大兑,没有太多的喜恶,做不做都行。
他们也愿意做个交易,他们只想去报仇。
完事了便肯来全力相助。
臣答应了下来,他们为表诚意,先给出了一个大秘密。
无量宗宗主崔常甁,乃是一个化身。”
乾皇抬起头,目光锐利,看向了下面低头汇报的宋承越。
“按照锦岚山的说法,这个大秘密,其实已经有好几个势力的人知道。
臣自知这消息不可能压制下去,便火速赶回,呈报于陛下。
请陛下定夺。”
宋承越低着头,乾皇盯着他看了半晌。
“你做的不错,朕已言明,此事交与你处理,不必何事都来呈报,你自行决断。”
“臣明白了。”
宋承越面色郑重,退了出去。
等到出了宫城,立刻冒出一身冷汗。
他知道自己的举动,的确有点不应该。
那些话几乎等同于,告诉乾皇。
有一个九阶化身,还成了人家的宗主,要是这化身是陛下的,陛下你就早做打算。
因为消息瞒不住了,后面必定会掀起波澜。
乾皇没明说,却也告诉他,你全权处理,别什么屁事都来汇报。
等于说,这事跟老子屁关系没有。
宋承越长出一口气。
这里面牵扯到的利益实在是太大了。
大兑归来,开十阶路,九阶化身等等……
这一连串信息凑到一起,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有人在铺平他自己的十阶之路。
没有乾皇亲口应允,他哪敢再做接下来的事啊。
哪怕以他对乾皇的了解,这事九成九不是乾皇做的。
化身之法,再完美,那也是其本人亲手制造出来的巨大破绽。
乾皇心气高,野心大,自是不会将自身的巨大破绽,放在外面。
更不会任由自己的九阶化身去送死。
可知道的再多,了解的再多,宋承越也不敢去赌那一丝可能。
说什么都得先来问问。
宫城之中。
乾皇坐在那,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黑暗里,一个独臂老太监走出,跪伏在地,涩声道。
“陛下,老奴也并不知晓此事。”
乾皇俯瞰着下方的老太监,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
“废物。”
乾皇转身离去,那老太监跪在那里,眼神阴郁,牙齿都咬的嘎吱作响。
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但是他不敢欺瞒乾皇。
这个结果,总好过他知晓,却一直隐瞒着。
想到乾皇此前说过的话,他的眼神愈发阴沉。
家养的狗,卸去了缰绳,放出去之后,变成野狗了。
不但野心大了,还敢在家外面偷偷藏食了。
别的人未必了解,可老太监可太了解太监了。
这种事,那些太监,可真的敢干得出来。
那些从尔虞我诈的死人坑里爬上来的太监,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野心勃勃,只要有条件,哪个不是肆意妄为之辈。
真是该死。
做这些事倒也罢了,该死就该死在,做这件事的人竟然守不住秘密。
……
荒原与大离交界的地方,余子清跟黑袍人相对而坐。
“前辈,我一不小心活下来了,这次你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老夫姓钟,名守正。”黑袍人信守承诺,直接爆出了自己的名字。
余子清愣在那里,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你一个邪道强者,竟然叫守正辟邪的守正?
“请恕晚辈放肆,是守正辟邪的守正么?”
黑袍人没有回答。
余子清立刻拱了拱手,一片钦佩的道。
“想来前辈必定是为了讽刺那些虚伪之辈。”
他可是知道,那些人看不上黑袍人,黑袍人也对那些人颇为看不上。
听到这话,黑袍人立刻笑了起来。
“哪来什么讽刺不讽刺的,我生来就叫这个名,我也懒得改名而已。
我就以正为名,行邪道之事,又能如何?
这世上这么做的人多了去了,只不过他们不把那些事称之为邪道而已。
同样的事,他们说自己是正就是正,说别人是邪便是邪。
我就图个畅快,我杀人图个畅快,莪当缩头乌龟,那也是顺应心意。
我就是邪道,奈我何。”
“前辈倒是豁达……”余子清敬佩的拱了拱手,当邪道当到这个份上,真比大多数修士都活的明白了。
“别扯其他,你在这晃晃悠悠,找我出来,到底想干什么?你可别说你不是找我,玩虚的没意思。”
“晚辈是想请前辈散布出去一点消息,就是崔常甁是化身的消息。
还有锦岚山炼就出一件法宝,可以判断是否有那种特殊的化身。
只可惜,这法宝没法分辨是化身还是本尊,可以先送给前辈一件。”
余子清拿出一个浑然一体的罗盘,摆在石桌上。
钟守正神色诡异的看了余子清半晌,才伸出手拿起罗盘,稍稍催动之后,就见那罗盘之上的指针,不断的转动。
显示余子清没有化身,也不是化身。
他又将罗盘对准自己,罗盘转动片刻,依然显示没有化身,他也不是化身。
钟守正暗道,这法宝倒是没法检测出以前有没有化身。
这倒是刚刚好。
他的化身死的干干净净,当时那隔空一击,便是以化身与他之间的联系为引。
他元神开裂,遭受重创,差点陨落了。
可是如今,那种联系,却被抹的干干净净了,倒是因祸得福了。
咦,这是不是代表着,否极泰来了。
钟守正想了想,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种变化的。
好像就是上次心血来潮,莫名生出一种感应,来劝了劝卿子玉,他以前可是从来不会主动去干这种没好处的好事。
他可是一点都不想看到卿子玉。
恨不得退避三千里,绕道而行。
他打量余子清一眼,嘿嘿一笑,乐呵呵的收下了罗盘。
“好,我会替你散布这些消息的,法宝我也收下了,算作报酬。”
“有劳前辈了,顺便告诉前辈一声,这消息已经不少人知道了。”
“行,那我尽快。”
送走了余子清,第二天,黑袍人就来到了会议密室。
既然有很多人知道了,他想用这个情报捞好处,自然得尽快了。
看着参会的人,黑袍人直接道。
“今天我心情不错,便宜点,一株蕴养元神的天材地宝,卖你们俩消息,捅破天的消息,要不要,一句话,不要我转身就走。”
立刻有人拿出来一株天材地宝,交给了黑袍人。
黑袍人向着角落里空荡荡的椅子看了一眼,嘿嘿一笑。
“第一个消息,崔常甁是化身,谁也看不出来的化身。
第二个消息,锦岚山研究出来一种法宝,可以辨别修没修过那种特殊化身之法。
说完了,你们信不信,便不关我事,我走了。”
黑袍人走的干脆利落,拿了好处,顺便完成了散布消息的活之后,转身就准备走。
密室里,死一般的安静。
在场众人,都有些无法直视往日里坐在一起商议事情的其他人了。
“等等。”
有人拦住了黑袍人。wWW.ΧìǔΜЬ.CǒΜ
“那法宝你手里就有吧?”
“有,我花费了巨大代价拿到手的,凭什么让你们用?再说,这法宝检测的结果,你们敢信么?”
“你的信誉还是值得我们信的。”
黑袍人勉为其难,拿出一个罗盘,一一试验了一遍,今日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修行过那种特殊的化身之法。
这让大家都松了口气。
黑袍人也暗暗松了口气,收起了罗盘道。
“没我事了,我走了。”
黑袍人临走的时候,又向着角落里那把椅子看了一眼。
在场众人心里跟明镜似的,今天那人就没来,很显然,黑袍人认为他可能就修行过特殊的化身之法,就没通知那人。
这消息就这么从高层开始无声无息的传开。
而在同一时间,宋承越又跟个混子似的,一个人晃晃悠悠的来到琅琊院附近。
他找了个地方等着,不一会,程净便忽然出现在他身边。
“宋大人,何事到访?”
“给你们送免费的情报啊,要不要?”
“有劳宋大人亲自跑一趟,必定是要事吧?”
“不错,崔常甁是某个人的化身,第二,锦岚山有检测这种化身的法宝。”
宋承越乐呵呵的,随口说出这种消息。
他的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程净的眼睛。
程净再怎么保持冷静,做心理建设,也被这消息惊到了。
“程院首,我可是才跟陛下汇报过,便来告诉你这个消息了,就算你不念我人情,以后让你琅琊院的人,对我态度好点,总没问题吧?”
程净沉默不语,听懂了这话意思。
宋承越是说,这事跟陛下无关。
但是我却知道,这化身之法,必定是出自你琅琊院。
你们考虑好怎么面对接下来的事情吧。
后续针对琅琊院的诘难,必定会如同山崩海啸一般。
“好,琅琊院,还有我,都会念宋大人情分。”程净点了点头,丢给宋承越一个令牌。
“宋大人,以后若是想来琅琊院看书的话,持此令牌,可以随意来。”
“那便多谢程院首了。”
……
时间到了第二天,就有人向着布施镇的养生会所里投了名帖,求购一个罗盘。
第三天,又多了几个求购的人。
一连几天,光名帖便收了十几个。
没有收到东西,不算定金的见面礼,就先收到了一大堆。
巫双格去收取秽气的时候,都收到了一颗污秽之气凝聚的黑石,作为见面礼。
消息传的很快,几天之后,七个罗盘便在养生会所里卖了出去,价值不菲,直接对标甘霖。
一个罗盘的价值,以一卷虚空大遁卷轴作为价值锚定物。
罗盘之中,暗藏了高度凝聚的秽气,还添加了一丝丝陨星材料,用来干扰修士探查。
甭管是谁,只要想要逆向破解,必定会受到一丝影响,那一丝微不足道的影响,就足以罗盘内高度凝聚的秽气,将罗盘最核心的那枚符文给湮灭了。
当然添加了那一丝陨星材料,也是为了抬高罗盘的价值,证明其价值不菲。
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制作出来的。
虽然对于老羊来说,这种一代的化身检测罗盘,制作难度的确不高。
难度高的地方是如同巨佬那样,硬生生剖开了人的神魂,却不损其化身核心的符文,能完整的得到这个符文。
一次就卖七个,再多了就没了。
至于理由,材料稀有,没材料了,炼制难度太高,消耗太大,暂时炼制不出来了。
但答应送给老宋的,自然还是给送了。
接下来一两年内,谁问都没,出多高的价格都是没有。
事实上,卖出去的这种一代,锦岚山也的确一个都没有了。
余子清手里握着的,是老羊刚刚改进过的二代化身检测罗盘。
短时间内,他也不准备推出二代,就一代,挺好的。
检测不出是化身还是本尊,只能检测出,是二者之一。
这可比能检测出还要好。
只要罗盘指引出来的,甭管是谁,统统都会被默认为化身。
不管是小喽啰还是九阶强者。
因为,你压根没法解释清楚,也没法让人信服。
余子清就是要去捅破天,掀桌子。
给老宋活路,老宋的确活了,还开始受到重用,甚至都开始接手大事。
那些联盟的人,开始疑神疑鬼,只有区区七个罗盘在外面,他们谁也不敢信。
尤其是这些天,已经传出消息,一个大派的首席大弟子,几乎已经定下,以后是掌门的人选。
现在忽然传出消息,那首席大弟子,犯了大忌讳,被门派秘密处死了。
外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知道崔常甁这件事的人,却都猜得出为什么。
那所谓的联盟,一下子再也汇聚不起来了。
当众人开会的时候,坐在角落里那人,再也没有出现过之后,大家心里就有谱了。
余子清没有理会外面的事情,坐在那喝着茶,看着卿青练养身拳,一板一眼的教导他。
他在外面,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他不知道崔常甁的本尊是谁,不重要。
他不知道当年掳走他的那个化身的本尊是谁,也不重要。
余子清猜测,那人身后可能是乾皇,那便绕开这个人,让乾皇看到他要做的正事,希望在我。
再乱了那个所谓的联盟。
让那个联盟的人,根本不敢去信任,也不敢去跟那种修行过特殊化身之法的人打交道。
有崔常甁这个宗主,还有近些天那个首席大弟子的例子在。
余子清不信谁还敢去冒险。
老宋的态度,足以说明,乾皇的态度。
那这三神朝里,无论其后台是谁,余子清现在都可以确定。
乾皇,不管以前是不是,现在肯定都不是其后台。
离皇,肯定不是,震皇更不可能。
那些大门大派,也因为大兑之事,化身之事,罗盘之事,甘霖之事等等,汇聚成大势,全部都倒向锦岚山。
现在没有人,敢去背那口锅。
也没人敢再跟那人有联系。
化身,成了一个大派的宗主,这口锅能压死人的。
普天之下,所有能当其后台的人,将其放弃也好,倒戈也好。
天大地大,再无其生路。
那俩个本尊,现在最好是找个犄角旮旯里躲着,再也不见人,不做事,什么都别干,老老实实躲个千八百年,这才有一线生机。
不然,他们俩很快就躲不下去了。
事件悄无声息的发酵,消息也一直没有公开传播过,可是该知道的人,却都已经知道了。
半个月之后,出乎余子清意料的,大离离火院,率先站了出来,公开发布了信息。
直接将有一种特殊的化身之法的事,给捅了出来。
甚至还直接说明了,那特殊的化身之法,乃是从人未出生就开始做准备,凡人妇人生出来的便是化身,如此再无破绽,极难发现。
无量宗宗主崔常甁,便是某人的化身。
而这法门,离火院从未研究过分毫,也从未接触过,如何如何,甚至还出来一个大佬,当众立誓。
现今,离火院,有一件法宝,可以做出检验。
甚至在公布当天,便将大离神朝,所有的大小官员,全部给扫了一遍。
扫出来了几个小官,全部下了暗影司的地牢。
大离神朝也在当天宣布,将此有违人伦的化身之法,列为邪道法门,修行此法者,人人得而诛之。
这一套连招下来,就是咬住了无量宗是大乾的宗门,全程没提大乾一个字,也没提到琅琊院一个字。
但是谁都看得出来,就是骑在大乾和琅琊院脸上输出。
琅琊院内众人,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因为这法门,还真是来自于琅琊院,只不过早就被封存了,列为禁术。
他们查阅了各种记录,基本还确定了,那法门八成就是已死的吴院首传出去的。
这咋说么,承认是肯定不能承认的。
若是没有崔常甁的事,承认了也没什么,就是一次法门不慎流落在外的事情。
可出了崔常甁这个九阶,这口黑锅,琅琊院就背不起了。
这才几天时间,大乾就已经有一些中小门派,准备向着大离搬迁了。
这些年,琅琊院频繁翻车的事,让他们非常不安。
如今连九阶的宗主,都可能是别人的化身,他们真不敢赌。
趁着家小业小,赶紧跑路吧。
琅琊院还没做什么呢,第二天,锦衣卫指挥使宋承越,名声臭不可闻的疯狗,站出来了,他手持一副罗盘法宝,力挽狂澜,替大乾挽回了不少颜面。
被发现的几个人,全部当场拿下,进了锦衣卫的大牢。
这凡事就怕对比。
宋承越站出来迅速的稳定人心,杀一儆百,而那些太监,却屁用没有。
若是远的倒也罢了,可就发生在乾皇眼皮底下,想不对比都不行。
入夜,乾皇正在批阅奏章,断臂老太监在一旁侍奉。
乾皇忽然道。
“当年放出去的人,还有多少是活着的。”
“回陛下,为了行事小心,每年联系一次,上一次联系,尚有一百三十八人活着。”
“现在知道那人是谁了么?”
“回陛下,最近外面损失惨重,老奴尚未得到确切消息,不过,老奴以为,是东厂的掌印太监。”
“呵……”
乾皇失笑,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站在一旁的老太监冷汗直冒,他不怕受罚,就怕乾皇来一句,你年事已高,不用跟在身边侍候了。
另一边,宋承越最近是杀人杀过瘾了。
因为在宫城里,发现了一个三阶的小太监,被罗盘指引了出来。
这人肯定不是本尊,那自然是化身了。
就因为这个,他好不容易逮住个机会,把那个断臂老太监,都拉出来检验了一遍。
后续清理,乾皇也没让那老太监插手,反而让宋承越去干这些事。
老太监看懂了乾皇的态度,在收尾的时候,主动找到了宋承越。
“你要找的人,是东厂的掌印太监,只是他在哪,现在什么身份,你别问我,我也不知晓。”
“哈……”宋承越失声笑了起来,他指着老太监:“你是逗我笑呢,还是你太过自信,竟然以为这种一问三不知的情况,你还能掌控那什么东厂?”
老太监面色阴沉,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他反驳不了,这口锅他是得自己背好。
一个御下无能的罪名,肯定是逃不掉的。
几个时辰之后,余子清在七楼戒指里,跟老宋聊完,出来之后,长叹一声。
难怪之前听到锦衣卫的名字,感觉少点啥,哦,原来是少了东厂。
这东厂终于出来了,感觉怎么怪怪的。
原来是东厂督主么,那可真够猖狂的,化身都当了宗主,他想干什么?
这野心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只是,现在这位督主大人,你准备怎么逃?
你的后台都把你抛弃了。
老子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你是谁,也照样能把你逼到绝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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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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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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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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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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