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钦载脑子仍然有些懵,刚才在殿内,武后那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以及隐含锋芒的笑容,此刻仍在他脑海中萦绕。
自穿越以来,李钦载与武后见面的次数不多,武后给他的印象是一个雍容华贵且格局远见不逊须眉的女子。
她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气质,让人敬畏,同时也让人放心,面对她时会情不自禁感到敬畏,但又不怕一些细枝末节的小错而得罪她。
仿佛所有与她接触过的人都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不是个小肚鸡肠的女人,但也绝不容易糊弄,在她面前最好把立场明明白白摆出来。
直到今日,李钦载才发现,这个女人原来也是有锋芒的,在李治面前,她的锋芒隐藏得很深,只有今日才稍微展露了一下。
因为并州一事,已经牵扯到了宫闱的宁静,已经与她在后宫的权威产生了影响。
如同她那句别有用意的“该杀则杀”一样,她在该展露锋芒的时候,哪怕李治在场,也会毫不犹豫地展露出来。
李治力排众议选择废王立武,身体抱恙时让她执笔代批奏疏,能让帝王如此信任的女人,终归是不简单的。
出宫后,李钦载搀住崔婕的胳膊,将她扶上马车。
车夫轻轻甩了一下鞭子,马车缓缓启行。
微微摇晃的马车内,崔婕忽然道:“夫君,刚才皇后领妾身去后宫花园赏花,快结束时,皇后托妾身给夫君传一句话。”
李钦载平静地道:“什么话?”
“皇后的话只有四个字,‘从严重处’。”
李钦载后背一紧,脸色立变。
李治说“从宽恕过”,武后说“从严重处”。
夫妻俩的说法南辕北辙,两个极端。
李治想留韩国夫人一命,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而武后的这四个字,分明是想杀了她的亲姐姐韩国夫人。
好嘛,李钦载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了。
无论他如何处置,势必都会得罪其中一个,不是皇帝就是皇后。
至于武后为何敢公然跟李治唱反调,暗示李钦载杀了韩国夫人,李钦载也能理解。
韩国夫人触到武后的底线了。
好好的寡居大姨子当着,偏要勾引妹夫,不仅如此,还把女儿也送上去,做得确实明目张胆了。
武后拿狗男人没办法,但拿捏自己的姐姐还是有手段的,她对亲姐姐早已动了杀机,这次恰好机会来了。
当初刚上位,武后可是敢缢杀王皇后和萧淑妃的狠人,这个女人只是将性格强势的一面隐藏起来,除非被触到了底线,才会奋起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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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刚才在殿内的情形,韩国夫人这件事,夫妻俩似乎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表面上仍然恩爱。
但背地里的杀机,已着落在李钦载身上了。
这特么的,你们中年油腻夫妻同床异梦勾心斗角,把我这个外人架在火上烤,这不是坑人吗?
李钦载下意识脱口大声道:“停车!”
马车瞬间停下。
车厢内,李钦载脸色时青时红,眼皮不停抽搐。
崔婕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也不敢吱声。
良久,李钦载深吸口气,无奈地叹道:“继续走,回国公府。”
旨意已下,木已成舟,他已无法改变,只能接受任命。
若刚才在宫里知道武后的态度,李钦载拼死也要拒绝这桩差事,然而现在已来不及了。
马车继续启行,摇晃的车厢内,崔婕握紧了他的手,担忧地道:“夫君心神不宁,此去并州可有凶险?”
李钦载不想告诉她其中的内幕,只好强笑道:“无妨,就是此行赴任不能带上你,荞儿这些日子也要靠你照顾了,明日我便启行,你和荞儿也回甘井庄吧,那里比国公府自在一些。”
崔婕听话地点点头,清澈的眼睛仍盯着他的脸,眼中浓浓的担忧愁意经久不散。
回到国公府,李钦载下了马车便直奔李勣的书房。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遇到这桩麻烦事,李钦载不会那么自负地靠自己解决,家里有个老奸巨猾的老人,凭啥不求教一下?
来到李勣的书房,李钦载风风火火推门而入,门刚推开半扇,便听里面李勣冷冷地道:“从小学的规矩都喂进狗肚子里了?不会敲门吗?”
李钦载依然推开门,嘴里发出“嘣嘣”两声,情当是敲过门了。
李勣看着他这副滚刀肉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还以为你大婚之后能收一收混账性子,不曾想仍然风采依旧。”
李钦载嘿嘿一笑,道:“爷爷整天无所事事,总得有个人气气你,不然情绪太稳定了容易老年痴呆的……”
李勣的情绪果然不稳定了,眼里已开始冒火。
李钦载急忙道:“有事,有正事!”
李勣齿缝里迸出一個字:“说!”
李钦载愁眉苦脸将今日进宫后的一切原原本本说出来。
李勣听完后眉头深深皱起,久久不发一语。
李钦载苦笑道:“爷爷,孙儿这回怕是上了贼船,陛下和皇后这档子事儿,孙儿实不知如何处置才好,求爷爷赐教。”
李勣仍沉默不语,阖眼养神,不知在想什么。
李钦载等了半天没见反应,见李勣阖眼不动,心中不由惴惴。
尼玛该不会突然坐化了吧?
忍不住伸手在李勣的鼻子下探了探鼻息……
啪的一声脆响,李钦载手背狠狠挨了一记,李勣睁眼怒道:“混账!以为老夫死了吗?”
“不敢不敢,爷爷至少能活一百二十岁,如今的您正是活蹦乱跳的年纪……”李钦载陪笑道。
恨恨指了指他,李勣运了半天气,终究决定先说正事。
“是个麻烦,老夫没想到你被卷进去了,自古宫闱之争最凶险,并州此行,你一定要小心。”李勣面色凝重道。
李钦载眨眼:“然后呢?”
“府里调二百名部曲随你赴任,老夫估计此行怕是还会有刀兵之危。”
李钦载眼皮一跳:“孙儿是钦命的刺史,谁敢对我动手?”
李勣冷笑:“你高估了人心,也低估了事败之人孤注一掷的疯狂。”
李钦载神情凝重地点头:“是,孙儿懂了。……韩国夫人那头,孙儿该如何处置?”
李勣缓缓道:“陛下说留,皇后说杀,决定权在你手上,但偏偏你是最难做决定的人,是留是杀,你先去并州查清楚。”
“若韩国夫人涉事太深,脱不了干系,造成民怨极大,该杀则杀。陛下固然念情,但与民心和社稷相比,韩国夫人不算什么。”
李钦载心头一跳,低声道:“爷爷的意思……也是倾向于杀了韩国夫人?”
李勣淡淡地道:“老夫并无倾向,就事论事而已,既然两头为难,不如让事实来做决定,你已被逼到这一步,退无可退了。”
李钦载若有所悟。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果然没错。
被李勣几句话一点拨,李钦载豁然开朗,思路也清晰了许多。
没错,用事实说话,若是韩国夫人借并州旱灾做了太多恶事,李钦载为了民心,也必须要杀了她。
至于李治那里,只要让他知道了事实,老情人和江山社稷哪个重要,李治想必还是拿捏得清楚的。
随即李钦载又道:“爷爷,若韩国夫人罪不至死,孙儿如何向皇后交代?毕竟皇后可是希望孙儿杀了她的。”
李勣又阖上眼,淡淡地道:“世上焉有双全法?既然你被卷了进来,就别指望左右逢源,这种人最后也是死得最惨的。”
“老夫还是那句话,让事实做决定,你能做到问心无愧便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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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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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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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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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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