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钦载已渐渐对自己的以前有了几分了解。
内教坊争风吃醋,游猎踩踏庄稼,酒楼设伏斗殴,西市公然打脸……
纨绔子弟该干的事,李钦载一样不落,全都干了。
他的过去一团糟,既恶劣又可恨。
当然,面前这群纨绔似乎更可恨,没事找抽的那种可恨,可恨之中还带点贱嗖嗖的味道。
高歧和一众纨绔数落李钦载的罪状,越说越生气,群情可谓激愤。
李钦载气定神闲地听着,一直没插嘴。
身后的薛讷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真正的朋友往往都是这样,明知李钦载以前干过的烂事都是真实的,可薛讷还是帮亲不帮理。
“打不过就打不过,输了就要认输,你们没本事,反倒怪别人揍得太狠,简直一群无耻鼠辈。”薛讷冷冷道。
高歧扫了他一眼,道:“说话者何人?”
薛讷往前站了一步,昂然道:“我,薛讷,家父薛仁贵。”
高歧冷笑:“河东县男之子?呵呵,今日在座皆是公侯家的子嗣,何时轮到一个县男之子胡言乱语?退下!”
薛讷勃然大怒:“高歧,尔等亦不过靠祖荫横行于世,算什么本事!可有胆与我捉对厮杀?”
高歧却不理他,盯着李钦载道:“你带来的人很不懂规矩,李钦载,你越来越没出息了,找个听话懂事的跟班不会吗?”
久不说话的李钦载终于开口了。
“薛讷是我的朋友,不是跟班,在我心里,他比你们高贵一百倍。”
语声很轻,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薛讷迅速看了他一眼,目光里的感动一闪而逝。
高歧冷哼,眼中露出一丝鄙夷。
李钦载哂然一笑,道:“罢了,今日不管是战是和,你我何妨痛饮一场,痛饮过后,咱们亲手解决昔日恩怨,往后不拖不欠,如何?”
高歧愣了一下,没想到即将动手的节骨眼上,李钦载居然还有心情与他们饮酒。Χiυmъ.cοΜ
见高歧和一众纨绔迟疑,李钦载淡淡地道:“人生在世,活要活得光明磊落,快意恩仇之前,与敌痛饮三百杯,说来也算一段佳话,大丈夫当如是也。”
高歧心动了。
与敌痛饮什么的,都是屁话,他在乎的是“一段佳话”。
纨绔子弟没多大出息,欺软怕硬又极度好面子,李钦载说的“一段佳话”便是在长他的面子。
动手之前痛饮,将来说出去也能平添他的英雄气概,对他在长安城的名声有益无害。
“好,高某今日便与敌痛饮,痛饮过后,你我便亲手了结恩怨。”高歧豪迈地拍桌大喝道。
李钦载含笑朝薛讷看了一眼,道:“慎言,烦劳贤弟为这几位好汉斟酒。”
薛讷痛快地端起酒坛,给高歧等人斟满了酒。
李钦载双手端盏,道:“诸位无论是敌是友,今日能同桌痛饮便是缘分,李某敬诸位一盏,满饮之后,再论恩仇!”
“饮胜!”众人一齐高喝,表情一致的高昂。
眼前这一幕充满了仪式感的画面令一众纨绔的心态都变得神圣起来,仿佛饮酒之后他们要干的不是街头斗殴,而是救国救民,挽大厦之将倾。
李钦载率先一饮而尽,又命薛讷给众人斟满。
“这一盏,敬我大唐先帝和诸位先祖长辈,没有他们当年的浴血厮杀,便没有我等今日之锦衣玉食,饮胜!”李钦载再敬。
调子起得太高,纨绔们不敢不饮,于是纷纷跟着一饮而尽。
“这一盏,敬我大唐阵亡殉国的英勇将士……”
“这一盏,敬我大唐诸多贤臣名相,运筹帷幄,大治天下。”
“这一盏……”
连敬了近十盏酒,李钦载和众人仍无半点醉意。
这年头的酒太寡淡,而且杂质太多,倒在酒盏里像一碗掺了泥的地沟馊水,味道古怪且酒精度数极低。
有个还没出生的诗仙说,“会须一饮三百杯”,李钦载今日才知道,那货没吹牛,也不是什么夸张写法,只要不限制上茅房,他真能喝三百杯。
一直在为众人斟酒的薛讷滴酒未沾,看着众人热火朝天饮酒的场景,薛讷眼中闪过一抹诡异之色。
时间渐渐过去,李钦载仍无半点醉意,但奇怪的是,高歧和一众纨绔却有些摇摇欲坠了。
李钦载又敬了众人一盏,高歧摇摇晃晃端起酒盏,嘴刚凑到盏边,忽然力气全失,酒盏掉落在地,整个人扑通栽倒。
再看他旁边的纨绔们,也一个个栽了下去,或趴或卧,全都昏过去了。
李钦载端着酒盏静静坐了一会儿,确定没人醒来后,这才搁下酒盏,拍了拍手掌站起身。
“总算把这群混账收拾了……”李钦载喃喃道。
薛讷兴奋地道:“景初兄,今日下的药是否便是上次你坑郑俸那种?”
李钦载点头:“没错,我自己配的药,药效看来还不错。”
薛讷崇拜道:“好神奇的药,此药可有名字?它是如何配出来的?”
“此药名曰‘蒙汗药’,由曼陀罗花,生乌草,香白芷等草药调配而成,可使人饮后昏迷。”
薛讷惊叹道:“景初兄真是奇才,连坑人的药都如此清新脱俗……”
李钦载笑道:“它可不是我发明的,《列子.汤问》中有记载,神医扁鹊给病人治病时让他饮一杯‘毒酒’,其实便是蒙汗药,还有三国时的华佗所配‘麻沸散’,也能让人立刻昏迷,其配方与我的蒙汗药大致差不多……”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李钦载叹道:“越来越觉得此物特别有用,省了我好大的麻烦,日后居家旅行一定要常备才是。”
薛讷踟躇道:“景初兄刚才还对他们说,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景初兄这行径似乎……”
李钦载正色道:“贤弟此言差矣,刚才我敬酒是不是光明磊落?每盏酒我都一饮而尽,没有偷奸耍滑吧?”
“没错,可……”
“至于他们中了我的药,是他们阅历太浅,不知江湖险恶,能怪我吗?没那个本事,就不要出来找事儿,丢人现眼。”
薛讷被李钦载的神逻辑弄得思绪有点乱,三观也摇摇欲坠。
半晌,薛讷吃吃地道:“是,是这样的吗?可我为何还是觉得……”
李钦载淡淡地道:“好吧,我把话说得难听点,你,我,还有他们,其实本质上都是混账。”
“既然是混账,就不必总是用好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他们来找我麻烦,我设计坑他们一次,公平公正,童叟无欺,如若不服,下次再较量便是。”
薛讷使劲挠挠头,被迫认同了这番三观扭曲的说辞。
“景初兄,接下来怎么办?把他们扔这里吗?”
李钦载吃惊道:“你疯了吗?我花了大力气把他们弄晕,难道就这么算了?”
“景初兄还待如何?”
“把他们的衣裳剥光,然后派人去他们府上,请他们的亲爹过来领人。”
薛讷只觉背脊一凉。
若这些纨绔们的公侯老爹过来,看到他们一个个被剥光了衣裳横七竖八躺在酒楼里,那画面……
李钦载仰头望向阁楼外皎洁的明月,轻声道:“孩子顽劣跋扈,一定是缺少父爱,是时候让他们感受一下父爱的重击了。”
扭头望向薛讷,李钦载柔声道:“你缺少父爱吗?”
薛讷浑身一激灵,失声道:“愚弟家中美满和睦,啥都不缺,尤其是父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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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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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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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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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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