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泡在一只硕大的浴盆里,屋子内热气袅袅,荞儿趴在浴盆边,小脚丫踩在李钦载的大腿上。
李钦载握着一块皂角,给荞儿擦洗后背,淡淡地道:“你喜欢今日那位姨姨吗?”
荞儿想了想,道:“还行,就是不会玩。”
“啥叫不会玩?”
“她非要陪我玩耍,我教她玩弹珠,她总也学不会,比庄子里别的孩子差远了,”荞儿撇了撇嘴,道:“说是她带我玩耍,其实更像我带她玩耍,带她玩了半天,累死了。”
李钦载柔声道:“虽然她不太聪明的样子,可心地还是不错的,对善良的人要有耐心,不要歧视。”
荞儿点头:“嗯,所以荞儿陪她玩了一下午,没给她甩脸子,对她很友善了。”
仰头望向李钦载,荞儿又问道:“爹,她会是我的后娘吗?”
李钦载笑道:“看你喜不喜欢她,你若不喜欢,我便不娶她。”
荞儿的小脸一片严肃:“目前来看,还算不错的。回头爹跟她说说,让她苦练弹珠本领,否则我以后不跟她玩耍了。”
李钦载大笑起来:“给你娶后娘不是用来玩弹珠的。”
“那是用来作甚的?”
迎着荞儿天真无邪的眼神,李钦载小心翼翼不敢开车。
“嗯,娶后娘是一起过日子的,咱父子太冷清了,多个人会热闹一些。”
荞儿认真想了想,道:“爹说的没错,荞儿也喜欢热闹,爹,不如多娶几个后娘吧,以后陪荞儿一起玩弹珠。”
李钦载感动地揉他的脑袋:“真是孝顺的好大儿……”
…………
几天的休养后,徐元庆的伤势好了一些。
刚能下地走动,徐元庆便来到李钦载面前,二话不说纳头便拜。
李钦载冷眼看着他。
徐元庆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跟李钦载的年龄相仿,长得颇为俊朗,带着阳刚之气,名字也取得好,任何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直觉地认为他是主角。
事实上徐元庆确实也像主角,父母被仇人所害,他却逃得性命,又意外认识了权贵家的子弟,从此卧薪尝胆,最终大仇得报……
国仇家恨,恩怨情仇,啥都有了,重要的是,他还大难不死,偶得奇遇。
这货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李钦载越想越不是滋味,明明自己救了人,偏偏搞得像个衬托主角的绿叶。
好想把他扔下悬崖,主角嘛,不都是掉下悬崖才得到武林秘籍千年大还丹之类的奇遇吗?
“救命之恩就不提了,我确实救了你的命,不过也要看你是不是好人,安心在这里住下,回头我家部曲把你的事查清楚了再说。”李钦载淡淡地道。
“是。但受恩不可不报,贵人救了小人的性命,便是大恩。”徐元庆垂头道。
李钦载悠悠道:“莫急着谢我,你家的案子我派人去查了,若查到你所言不实,我还是会把你送进县衙,朝廷有法度,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小人对天发誓,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若有半句假话,教我生生世世沦入畜道,不得超生。”
“我不是脑残少女,对我发誓没用,一切按事实说话。状纸我也叫人递上雍州刺史府了,若无意外,过些日子刺史府会派人下来查实,你若还有什么隐瞒最好趁早说出来,若是被人查出来,我可要翻脸了。”谷
徐元庆仍垂着头道:“小人绝无隐瞒。”
“你父母与渭南县尉赵师韫究竟因何结怨?为何赵师韫要置你家人于死地?”
徐元庆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脸颊肌肉抽搐几下,低声道:“我父名讳上徐下爽,曾是渭南县尉赵师韫手下的差役,赵师韫以乡绅出身被荐举为县尉后,任内多行不法,屡行冤狱,勾结主簿贪墨公库……”
“我父为人正直,看不过眼,曾匿名向刺史府揭举,却不知为何不了了之,于是便向赵师韫辞了差事,回乡务农为生。”
“赵师韫不知从何处得知我父揭举他的事,从前年开始便派人不停来我家滋事寻衅,我父素来耿直,毫不妥协,扬言要继续揭举赵师韫不法事。”
“终于在十天前的深夜,我家莫名闯入了几名强梁,对我父母下了毒手,将我双亲杀害,那晚我与邻村友人相聚饮酒,未曾在家,回来后才发现父母被害。”
“那几名强梁打着斩草除根的主意,一直在外面等我归家,我刚发现父母被害,他们便闯进来对我挥刀。”
“幸好我年少时学得几分技击之术,堪堪躲开了他们的杀招,匆忙跑出门去,遁入夜色中,这才捡得一条性命。”
“天亮后我本打算去雍州刺史府鸣冤,谁知路经县城,才发现我已被官府通缉,说我忤逆不孝,弑杀双亲,我身负血海深仇,却辩无可辩,鸣冤无门,幸得贵人义伸援手,才保得我的性命……”
徐元庆说着便落下泪来,垂头望地,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李钦载叹了口气,总算交代了前因后果,从情感上说,李钦载应该相信他,可他还是持保留态度,有些事不能光听一面之辞,必须要亲眼见到证据,这是成年人对待事物最基本的态度。
“状纸我已找人写下,送去雍州刺史府,按你的说法,雍州刺史府里有赵师韫的眼线,才会得知你父亲匿名揭举他的事,所以先看刺史府对此事的态度,若他们选择敷衍掩饰,我会继续向刑部递状纸。”
徐元庆双膝跪地,狠狠朝他磕了个头:“贵人大恩大德,徐元庆今生当牛做马报答!”
李钦载笑道:“当牛做马倒不必,前提是你说的都是真话,若上面的人下来一查,发现你所言不实,或是刻意诬告,我的面子可就彻底栽了,那时莫说官府如何治你,至少我不会放过你。”
“小人句句实言,若有半句虚假,徐氏历代先祖不佑!”徐元庆脸上布满泪痕咬牙发誓。
李钦载暗叹口气。
这年头不是没有坏人,但坏人也有敬畏的东西。若连自家的祖宗都拿出来发誓,徐元庆所说多半是真的。
这就意味着,麻烦来了。
既然开了口,李钦载便等于担下了这桩案子,扮演青天大老爷的角色,将这桩暗无天日的案子昭雪洗冤。wWW.ΧìǔΜЬ.CǒΜ
青天大老爷那么好当的吗?
李钦载生性淡漠的原因,是因为知道人世间所有的善良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都是以牺牲个人的利益为前提。
小到公交车让座,牺牲个人安逸坐着的利益,大到慈善捐款,牺牲个人金钱的利益,还有更伟大的善良,甚至是要牺牲个人生命为代价。
今日,李钦载一不小心善良了一回。
话说出口后,李钦载其实就有点后悔了。
那赵师韫的能量不小,渭南县衙,雍州刺史府,都有官员牵涉其中,否则徐元庆的父亲匿名揭举的事不可能让赵师韫轻松得到消息。
李钦载虽然是英国公的孙子,但英国公的招牌不能随便用的,更不能打着英国公的旗号干预地方官府的事务,否则无论对错善恶,他全家都会被御史参得欲仙欲死。
李钦载个人的官职只是个军器监的少监,更无权干预地方事务……
这个麻烦……有点棘手。
不知道里面的水有多深,不知道牵扯了多少官员,就算以他的能力闹到李治面前,刑部一查到底的话,也不知最终会得到怎样的结果。
从徐元庆的叙述来看,赵师韫做得可谓干净利落,丝毫没留下把柄,雇几个亡命之徒,杀人之后远遁他乡,案子若要复查,难度非常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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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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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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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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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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