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銮对此也很无奈,他就知道,虽然秦德威从大同回京后,对曾经被构陷的事情闭口不提,但这并不是秦德威大度,而是当时提这事得不到更多好处。
如果遇到了合适的时候,秦德威肯定会把被构陷这件事利用起来,今天就果不其然了。
秦德威呵斥完了严嵩后,紧接着又嘉靖皇帝奏道:“翟銮奏请值守文渊阁,严嵩对此支持,若陛下也准许,臣自然不敢违抗圣命。
到了那时,臣作为晚辈人物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唯有辅左翟銮就是,文渊阁和军机处都将以翟銮为尊!”
秦德威这几句话,又是一个大回转,刚才还在斥责严嵩翟銮,现在忽然又说可以支持翟銮。大多数人还是摸不清秦德威的意图,只能云山雾罩的。
翟銮多么希望秦德威这几句话都是现实,但很可惜他也知道不会那么简单。
当然秦中堂的这些话,本来也不是说给大多数人听的,嘉靖皇帝能领略到其中意思就行。
在嘉靖皇帝眼里,不受待见的翟銮就是个过渡人物,迟早要被换下去的,所以不能给翟銮太多权位,以免尾大不掉将来不好撤换。
所以秦德威刚才最后的话里,就是暗示,翟銮到了文渊阁的后果。
同时这话也是说给严嵩听的,你严嵩想干掉翟銮当首辅,就把翟銮请到无逸殿自己动手,不要指望他秦德威会帮忙干掉翟銮!
嘉靖皇帝耐心并不太好,看够了后就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最后拍板道:“翟銮入直无逸殿!”
如此新的内廷政治格局正式形成,但谁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傀儡首辅、谨身殿大学士翟銮,和强势次辅、武英殿大学士严嵩在西苑无逸殿值守,主持内阁工作;
而东阁大学士没加预机务的秦德威在文渊阁值守,主持军机处工作。
就像过去的老传统,动荡完毕的朝廷一般都会暂时进入比较平稳的时间。
嘉靖十九年的最后一个季度缓缓到来,一年到头没有什么假期的大明官员们,都已经开始期盼冬闲和新年假期了。
明年是科举大年,开春就有会试,很多举子都已经在年前来到京师,为开春后的会试做准备。
尤其是运河沿岸的举子,更是要趁着北方运河没有封冻的时候,赶着时间先到达京师。
秦德威那些南直隶门生们,归有光和吴承恩都已经在府中了。
其余如何良俊和王逢元等人,在南京呼风唤雨三年后,这次又跑来京师准备撞大运了。
跟着前辈一起来京师的南直隶帮里,其实最重要的焦点人物乃是秦中堂的妹夫焦文杰。
在通州夜宿的时候,何良俊对焦文杰问道:“我们进城后,要暂住在会馆,然后去寻找租房,你住哪里?”
以焦文杰的近亲身份,肯定可以住进秦府,所以何良俊才有此问。
但焦文杰想了想后,答道:“我与你们一起。”王逢元就说了句:“有志气!”
作为秦中堂的妹夫,却想在外面住,显然是有意避嫌,不愿让别人过多的关注到与秦中堂的关系。或者说,也可以解释为不想徇私沾光。
当然,鉴于秦中堂那过于响亮的名声,作为秦中堂的近亲是机遇与风险并存的,低调点反而可能更安全。
次日三人从崇文门进了京城后,先找了金陵会馆投宿,然后就马不停蹄的前往西城武功胡同秦府拜访。
即便焦文杰再想低调,但拜码头的基本礼节还是要有的,就跟着一起去了。
以三人的排面,自然是顺利进了秦府,并坐在了外书房,乡试同年吴承恩和归有光都出来一起叙话了。
如今的秦中堂是大忙人,白天一般都不在家了,今天正在军机处安排边镇防冬事务。
众所周知,对北虏的防范一般都有“防秋”和“防冬”,意思就是这两个季节北虏入寇的概率最大。
不过今年“防冬”可能会比较轻松,北虏里最嚣张的俺答势力被毁了老巢,多半没有心思再来一场南侵。
一直到天色黑了,秦中堂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坐在书房接见门生故旧们。
在晚宴之前的间隙,何良俊问道:“老师你说,我们这次能中么?”
秦德威无语,“科场之中,皆有定数!你能不能中,我哪里又能知道!”
其实秦中堂本来想说“靠的是努力和才华”,但想了想自己的科举经历,就改成了“皆有定数”。
何良俊“嘿嘿”笑了几声,非常有内涵的说:“老师你贵为东阁大学士,还能不知道我们是否能中?”
这潜台词其实就是,老师你想不想让我们中?只要你想,我们自然就能中。
秦中堂立刻拉下脸,高声呵斥道:“国家取士抡才大典,务求公正为先!
你们既是我门生,自然更应该严格律己,以才华和文章进取!岂能对旁门左道孜孜以求?”
众门生连连感慨,难怪说居移气、养移体,秦老师自从值守中枢后,俨然正气凛然了许多,居然开始对过往进行自我否定了。
主要是洞悉了一切的秦中堂又是只能自己背负秘密,他很明白,为了政治安全,在这科最好还是不要作弊了!
翟首辅家两个傻儿子今年双双“开窍”中了乡试,大概说明严嵩已经在布局了。
等这两个傻儿子明年再双双中进士,就是严嵩为了夺取首辅宝座,对翟首辅发动总攻的时候。
假如翟首辅到时候以舞弊的罪名而倒台,而秦中堂同时也有舞弊嫌疑的话,严嵩肯定要趁机把秦中堂一起拖下水!
即便秦中堂是皇帝宠臣,但在同样舞弊嫌疑下,皇帝总不能惩治翟銮而放过秦中堂,那样无法对舆论交待。
所以在这科考试中,最好还是老实点,看着狗咬狗就好,不要趟浑水了。
正在秦府师生晚宴的时候,徐妙璟也过来看望姐姐了,也就顺便加入了晚宴。
秦德威就随口对徐妙璟问道:“陆炳近日如何?”
徐妙璟答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一门心思在组建他的缇骑。听说已经向皇上奏讨了庆寿寺遗址为营地,已经初步招了二三百勇士。”
秦德威听了后不予置评,但徐妙璟却又问道:“你说的时机到底是什么时候?或者说你到底在等什么?”
秦德威反问道:“这是秦太监让你问的?”
徐妙璟先是点了点头,然后补充说:“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秦德威叹道:“我知道有人在等什么,但为人臣子者,不便于说出口啊。”
徐妙璟被这故弄玄虚搞得很无奈,又道:“厂公说了,让我一定要问出答桉,否则就不要回东厂了!”
秦德威没法子,只能将徐妙璟招到身前,低声说了几句,没有别人听到。
徐妙璟听着就震惊了,没想到是这种答桉。
此后问出了答桉的徐妙璟回家休息去了,次日早晨又带着答桉来到东厂,进见秦太监。
原本徐妙璟以为,秦太监已经按照惯例去仁寿宫汇报日常信息了,要等上一个多时辰。
结果他却发现,秦太监就坐在判事厅里,这个早晨哪里也没去。
当徐妙璟判事厅的时候,还有几个东厂档头都在向秦太监禀报事务。
徐妙璟也不是“外人”,听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原来陆炳组建缇骑,从这些档头手下里,挖了不少精兵强将过去。
所以这几个大档头早晨一起跑过来,向厂公诉苦了,同时请厂公做主。
秦太监面无表情的听完了诉苦,又瞥见了徐妙璟后,便对档头们随意挥挥手说:“你们先下去,我自有主意!”xǐυmь.℃òm
等别人都走完后,秦太监沉下脸对徐妙璟喝道:“所谓的时机,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莫不是耍弄我?”
徐妙璟连忙答道:“昨夜去问了姐夫,再看近日状况,大概时机已经到了!”
秦太监皱眉道:“说清楚些!时机到底是什么!”
徐妙璟也不太有胆量直接说出口,只对秦太监问道:“今早厂公为何没有去西苑?”
秦太监并没有隐瞒的答道:“从宫里传来消息,皇上龙体欠安,所以免了我的觐见!”
其实只要熟悉嘉靖皇帝的人都知道,一到冬春季节,嘉靖皇帝必定生几场病,年年如此,早就习惯了。
徐妙璟顺势答道:“这就是机会临近了。”
秦太监愣了愣,这又算什么机会?
他的主要目的是在不引起皇帝猜疑的前提下,打击陆炳挽回东厂的威严,但皇帝生病和打压陆炳又有什么关系?
秦德威对徐妙璟的原话是:只要等到皇上生病,机会自然就出现了,再等待一件大事!
对姐夫已经是相当熟悉的徐妙璟一时间也想不到,为什么是这样的答桉。
秦太监想了又想,咬咬牙对徐妙璟吩咐道:“事已至此,我就再信一次秦德威!
若误了我的事情,我以后就去全力帮助严嵩,勿谓言之不预也!”
正在被秦太监关注的陆炳陆指挥正意气风发,今日在数十名缉事官校的簇拥下,视察缇骑营地施工现场。
有了基地,有了缇骑组织为爪牙,今后就可以甩开东厂和锦衣卫的桎梏,成为独立的势力。
这行当本质上就是拳头大的说了算,只要足够强势,就可以压倒老衙门,成为势力最大的那个密探缉事组织!
以上都是老前辈的经验,永乐朝东厂盖过锦衣卫,成化朝西厂盖过东厂都是这样的路数。
在嘉靖朝,自己组建的缇骑也该成为时代的弄潮儿!
反正在皇帝眼中,充当爪牙的无论是什么组织其实无所谓,只要能办事就行!
在畅想未来的时候,陆指挥其实也没少反思过。
先前参与政治或许操之过急了,自身还不够强大,过早参与政治简直就是看天吃饭。
所以遭受了政治挫折后,自己简直丝毫没有还手之力,连反击能力都不具备,只能眼睁睁看着秦某人继续嚣张跋扈!
所以等自己本身有了足够强大的势力后,再去参与政治也不迟。便如高皇帝的策略——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卸下了失败包袱的陆指挥只觉浑身轻松,脚步也轻快起来。
“进展有些慢!尔等莫不是偷懒了不成!”陆指挥很不满的对着工匠首领斥责说,“还是尔等胆敢小瞧我缇骑营地,不肯用心营建?”
那工匠首领答道:“京城衙署营造,皆归工部营缮司直接掌管。而营缮司员外郎严大人近日不能理事,又赶上天气渐寒,故而就慢了。”
陆炳:“.”
秦德威果然是阴险狡诈之辈,故意把严世蕃打得在家修养,以此拖累自己的缇骑基地营建进度!
严世蕃也真是的,为了捞钱就完全把持着营缮司,一点权力也不外放。这又导致严世蕃缺席后,营缮司就没人做主了。
想到这里,陆炳转身就往外走,同时对随从吩咐道:“备马去严府!探望严东楼!”
陆炳赶到严府时,就被领到了书房,却又发现书房里的客人不止他一个。
严世蕃坐在软榻上,几个姬妾在旁边侍候。
他指了指另一个客人对陆炳介绍说:“此乃嘉靖八年状元罗洪先也,我们江西的大才,眼下正在詹事府。”
等罗洪先走了后,严世蕃又对陆炳说:“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向你揭发,詹事府里大批人物心怀叵测,包括罗洪先在内!”
陆炳瞠目结舌,你严世蕃刚才还与罗洪先称兄道弟的,怎么转眼之间就把罗洪先向自己举报了?
以后可别说秦德威品格如何了,你严世蕃这个操作的品格比秦德威还不如。
严世蕃康慨激昂的说:“在大义面前,也顾不得情分了!如今陛下才稍有欠安,这些人居然就生了拥戴太子幸进之心!”
陆炳陆指挥在政治光谱上,是绝对的“保皇党”,如果没有嘉靖皇帝,陆指挥就什么都不是。
所以严世蕃的这些话,就成功吸引了陆指挥,怒道:“他们这些不安分的人到底想干什么,又怎敢如此妄为!”
这一大阶段到了收尾了,写完这个大阶段的收尾,以后就相当于新开局了。帮我想想,老阶段还有什么漏掉的事情,有时候涉及方面太多自己都忘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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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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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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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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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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