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秦德威刚在文渊阁中堂坐定,就看到方佑急匆匆的进来。
秦中堂顺口就问道:“给翟銮的诰书可曾制作好了?”
诰书这种东西,什么级别用什么材料都是制度规定的,所以必须要经过专门制作。
方舍人答道:“正要向中堂禀报此事,中堂所拟的草稿被退了回来!”
秦德威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也是莫名其妙的。
诰书文字基本都是官样文章,同一类的诰书大体就是同样的套路,能有什么问题?
方舍人仔细说:“刚才送到无逸殿那边,严阁老审完后,说是文采太过于繁饰,要求重写。”
秦德威更莫名其妙了,难以理解严嵩这又是什么骚操作。
官样文章都是套路话,只要格式正确,没犯讳或者用词错误、典故错误就行了,谁还真计较文采怎样?
但凡是不同寻常的操作,必然是有其目的,秦德威想了三刻钟,也没想明白严阁老这次到底图什么。
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流程还是要继续的,秦德威懒得亲自写了,将写诰书草稿的任务交给方佑。
然后又次日,方舍人又过来对秦中堂禀报说:“诰书草稿又被退回来了,严阁老那里还是没通过,说是用典太少,显示不出诰命的庄重。”
如今内阁只有严嵩一个人在岗,他说草稿不行,那就只能退回来,连个转圜的人都没有。
一次退回就够少见了,两次退回就更稀罕。秦德威真的感到诧异,严嵩这是抽风了?
如果说是针对他秦德威,那纯粹是扯淡。
这是给翟銮的诰书,又不是给他秦德威的,完不成诰书制作,他秦德威才不着急。
如果说是为了打击秦中堂的威望,那更扯淡。
没人会觉得状元诗霸连個官样文章都写不好,大家只会认为严阁老破事儿多,忒无聊。
如果是用写公文消耗牵扯秦德威精力,那最扯淡。
中书舍人这么多,秦德威可以随意指定任何一个人来继续写,肯定累不到他自己。
想来想去,秦中堂只能认为,这是严阁老故意拖延翟銮当首辅时间。但新的问题又来了,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多拖个几天,翟銮还是要来当首辅,皇帝也不可能自己打自己脸,刚准了翟銮当首辅然后又立刻撤销。
方舍人询问道:“如何是好?”
秦德威便反问道:“你觉得应当怎么办?”
方舍人很有主意的回应说:“立刻发动所有中书舍人,一起写上几十份草稿,然后一并呈交给严阁老!”
秦德威摆了摆手,“不至于不至于!这又不是我们的事情!你再找别人写一份,晚两天送上去就是,看看严阁老到底是什么花样。”
反正任用翟銮首辅为这件事,谁都不着急。就算晚上几天,皇帝也不会太当回事。
主要是军机处的进度没有任何影响,秦德威自己的任命诏书很顺利的就下发了,所以秦德威毫不在意严阁老为什么拖延翟銮的任命。
秦德威官职中“不预机务”这四个像是搞笑的字去掉了,然后加了“兵部侍郎”和“领军机处”等字样,看起来正经多了。
除去勋位伯爵,目前秦中堂的主要职务就是詹事兼左春坊大学士,翰林学士兼兵部侍郎入直文渊阁、领军机处,协办夷务大臣。
还是没有“参预机务”,明面上依然是半步入阁。
但与先前略显浮夸的半步入阁相比,现在从制度上明确了权力,是真半步入阁,可称半步阁老了。
文渊阁东卷棚挂上了军机处的牌匾,然后秦德威又从中书舍人里挑选了五个人,派在军机处值班,以方佑为首。
从此军机处架构便正式搭了起来,内廷里除了内阁、六科等权势单位,又多了一个军机处。
中外关于边务、灾荒、民变的加急公文,也就是需要第一时间打扰皇帝的那种,都由军机处受理。
于是步入官场五年后,秦中堂终于真正开始“批阅”奏疏了。在此之前,他只能看着过干瘾,和后世的传达室大爷没有本质区别。
军机处开张的第一天,秦中堂新鲜感十足,工作热情高涨。一直到黄昏回家,还沉浸在兴奋的情绪中。琇書蛧
见夫君回到家里后,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徐妙璇不禁暗喜。依照过往规律,每当这时候,秦中堂在床上的表现都极好。
用过晚膳后,夫妻二人齐齐回屋。
才刚开始热完身,忽然听到外屋的婢女叫道:“老爷!有事情了!出来吧!”
秦老爷还没说什么,徐贤妻却极为恼火的对着门帘外面叱道:“乱叫什么!”
那婢女又答话说:“来了个通政司的官爷,说是有六百里加急公文,黄河下游秋汛决口了!必须要负责军机处的老爷看本并处置!”
秦德威:“......”
这简直太可怕了,难不成以后半夜睡着了,也会被叫起来看奏疏?
徐妙璇怒道:“夫君梦寐以求得军机处,就是这么一个东西?在家里也不能安生?”
秦德威连忙安抚道:“制度草创,多有不完善之处,会好起来。再说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夫君我不得不背负这一切啊!”
不过他确实也感到,这样下去真不行,必须要扩充军机处,除了自己这个领班,得多找几个轮流值班的大臣!
这日秦德威在文渊阁军机处视事完毕,又穿过东华门,去位于东安门外的夷务衙门。
在东华门和东安门之间,今天又是内市开张的日子,道路两旁涌进了大批商贩,太监宫女穿梭其中,购物的购物,销赃的销赃。
但这个热闹与秦中堂无关,又不归他负责,只是秦中堂走到外金水河皇恩桥下时,忽然有人轻声呼唤:“秦中堂!”
秦德威扭头看去,原来是曾经见过的一位女官,就是第一次出入东华门时遇到的,那位同乡方皇后身边的同乡女官。
那女官又恳求说:“听说秦中堂与陶仙长很熟悉?娘娘她近日受曹妃挤兑......”
后宫之事不是人臣可以听闻的,秦德威真不想理这女官,疾步走开了。
再说自己结交陶老道,是为了帮衬自己,又不是为了参与后宫斗争,怎么能浪费在后宫里?
根据历史经验,嘉靖朝就没什么后宫政治,也没有万历朝李太后那样的角色,完全不值得投入任何资源。
甩开烦人的同乡女官,秦德威又走出东安门,来到夷务衙门处理事务。
最近夷务衙门没别的大事,就是那些个胡人俘虏的问题,尤其是辛爱黄台吉这个俺答长子,必须有秦中堂亲自来处理。
在大同的时候,秦德威已经把辛爱黄台吉忽悠的差不多了,只差相关细节的约定。
大致上就是。第一步将辛爱黄台吉回去;第二步,父子猜疑后分家;第三步,辛爱黄台吉迁移到东部宣府北方,接受大明册封,并准许与大明互市;
先前秦中堂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怎么军机处上面,没心思管辛爱黄台吉的事情,直到今日终于能抽出时间来处理了。
坐在公堂上,秦德威正在与熟悉北虏事务的属下们商议时,忽然听到外面锣鼓喧天的声音,嫌吵闹的秦德威就让杂役出去看情况。
不多时,这杂役回来禀报说:“今天是顺天府乡试放榜的日子,乡试榜从贡院抬出来,正送往顺天府衙张挂,此时路过附近,因而吵闹。”
这倒是能让秦德威理解了,乡试放榜都是这样,把榜单放到彩亭中,然后一路吹吹打打的沿街游行,从贡院送到相关衙门张挂。
作为读书人一份子,秦德威被吵到了也不好说什么。
就是感慨了一下,这个八月是乡试时间,自己居然完全没关注。可能是自己现在关注的都是国家大事吧,乡试这种地方小考试忽略了。
从衙门出来的时候,秦德威信口对长随马二问道:“说到这个乡试,我总觉得我忽略了什么,你帮我回忆回忆?”
马二不用回忆,直接想到了就说:“南京那边,高大爷和焦姑爷今年大概都参加乡试,老爷忘了关注结果?”
秦德威很无所谓的说:“肯定不是这些!他们乡试中不中无关紧要了,多两个不多,少两个不少。我这里已经一大堆中了乡试却考不中进士的门生,能顶什么用?”
普通人如果有个举人老爷亲戚,那可是天大的助力和靠山;但对于秦中堂来说,举人亲朋真没卵用。
除此之外,马二就真想不起其它事情了,在他记忆里,乡试跟秦老爷的关联也就这点。
一直到次日时候,秦德威坐在文渊阁中堂理事的时候,方舍人进来禀报说:“严阁老那边终于审定翟首辅的任命诰书草稿了!”
秦德威对这件事已经没什么兴趣了,随口吩咐说:“那就制作诰书,然后我去翟府传旨。”
说完后,秦德威忽然脑子闪过一丝丝线索,难道严嵩拖着翟銮任职,与乡试有关?自己总觉得忽略了什么,难道就是在这里?
念及此处,秦德威迅速对方佑吩咐说:“派人去看顺天府乡试榜!有没有翟汝俭、翟汝孝这两个名字!”
过了半天,方佑禀报说:“有这两个名字。”
靠!秦德威锤了下桌案,原来如此!
最近大事小事太多,消耗精力严重,难怪总觉得在乡试上面忽略了什么。
翟汝俭、翟汝孝两人都是翟銮的儿子,在原本历史上,当了首辅的翟銮之所以倒台,就是因为两个蠢儿子连续中了乡试和会试,然后被次辅严嵩检举舞弊。
而且严嵩非常“凑巧”的有人证,借科举舞弊搞掉了翟銮,人生第一次当上了首辅。
本来秦德威没多想,只当是历史上的翟銮自己手脚不干净,被严嵩抓住了把柄,但现在看起来,事情未必那么简单。
秦德威很是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把自己放在严阁老的位置上,应该会怎么做?
当然是想办法“主动”又“好心”帮的翟銮两个儿子连中举人、进士了,就算翟銮不知情也无所谓。
然后再有选择的亮证据,威逼利诱弄出几个真实的人证。最后发动舆论,直接搞垮翟銮。
英雄所见略同,既然自己都能想到的套路,那么严家父子想必也能想到吧?
其实这就是严嵩和翟銮之间的事情,真与秦德威利益关系不大。就算翟銮被废了,也轮不到他秦德威来当首辅。
但是,既然让秦德威知道了,那就是现成的筹码,不用白不用。
想想在关键时候,对严嵩要挟一句“严阁老,你也不想对付翟銮的计划被别人知道吧”,还是挺带感的。
正在琢磨如何拿捏这条线索,方佑来禀报说,任命翟銮的诰书制作完毕了。
秦德威看了看天色,便说:“今日有些迟了,明天再传旨!”反正严嵩都拖了好几天了,也不差再多一天。
回到家里,只见大门又开始张灯结彩,秦德威皱了皱眉头,这也太浪贵钱财了。
门房张三见秦老爷面色不悦,连忙禀报说:“今日收到消息,焦姑爷中了!”
对于焦妹夫中举秦德威无感,历史上焦妹夫没什么成就,全靠儿子是明代南京唯一的文状元而闻名。
他只是对这个消息传递速度比较惊奇。乡试这才结束几天,怎么就能把南京的消息传到京师?
张三提醒说:“老爷你忘了?源丰号钱庄赞助了两京之间的急递铺,可以使用这条线路。”
秦德威恍然大悟,又问道:“高长江中了没?”
张三答道:“没中,高大爷又又又落举了!”
秦德威不禁为高长江默哀,正要进家门的时候,忽然有马蹄声传了过来,居然有人在武功胡同纵马,这个连秦德威都没做到过!
不多时,那人来到秦府们前,翻身下马后,自我介绍说:“在下翟汝俭!首辅翟阁老之子也!”
然后他又对秦德威督促道:“听说诰书已经下来了,为何不见秦学士登门传旨?”
秦德威极其无语,翟銮一直不讨皇帝喜欢,也是有原因的。从儿子身上就能看到父亲的影子,这翟銮完全没有气度啊。
而嘉靖皇帝又是有点文艺气息的人,当然看不上这种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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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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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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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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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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